《绯 惑》 正文 第一章 晚秋,夜深露重,秋风飒飒,月似银钩悬于苍茫云海之间,千年寂寞铸就冰冷的银霜白练,如雪如烟无尘无垢流向红尘深处。看人间悲欢离合如歌,聚散无凭如戏。 边关告急的文书仿佛还是昨日初见,从惊疑不定到确认无误再到如今的兵临城下,就像一场噩梦,来得突兀。文帝朱禅自弱冠之年即位,主持国政三十载,四海升平,八方宁靖,何曾见过兵戈扰攘? 初始主战的大臣颇多,泱泱大国地广物博,人才辈出,岂能被化外野民侵扰?朱禅当时也不以为意,采纳多数臣子的意见,亲自将台拜帅,钦点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往前线,以为可以高枕无忧,静等捷报的。 谁料想秦雍关阵前短兵相接,一个照面先锋王翦就被对方刺个透心凉,战死当场。不等舜军回神,万伊兵士便如飙风一般席卷而来。太平盛世的羊如何敌得过塞外苦寒之地的狼?擅长贴身肉搏的万伊军杀人没有花哨招式,简单,迅捷,步伐稳健,只进不退,同样的动作只比舜军快半拍,足够决定生死。舜军心怯,胆自寒,更是无从招架。惨叫声淹没兵刃刺入骨头的钝响,雪沫纷飞,舜军将士纷纷倒地。屠杀,惨绝人寰,顷刻间战场化作修罗地狱。 眼见形势不妙,主帅李擒虎在部将掩护下亡命奔逃,一支羽箭神出鬼没的从后颈射入,居然射穿他的整个颈部。龙无首难行,更何况此刻的舜军已是被吓破胆的虫,自相踩踏,死伤无数。万伊军毫不手软,全力掩杀,舜军士兵的血浸透黄沙,染红了整个天空,残阳如血夜幕将至,舜军全军覆没。 此战后,万伊军士气大增,挟雷霆之势一路过关斩将,直奔京都而来。民间传言神乎其神,都说这些野民虎狼附体,个个悍不惧死,以一当百,血肉之躯绝非对手。 朱禅的心开始慌乱,朝堂上风向大变,主和派粉墨登场。能言善辩的御史大夫张清踌躇满志,带着朱禅只要对方退兵,一切便宜行事的口谕,以及几十箱宝玉金器求见敌方主帅端木扬度。可怜的,进入营帐报上身份,来意都没说完整,便被拖出去腰斩,求和的路以蛮横的姿态被血泪阻断。 莫名其妙,若说端木杨度冷血嗜杀,视战争为杀人游戏,可凡是主动开城投降的从不伤及性命,金银细软洗劫一空,便调转马头,转向另一座城池。若只是求财,为何不让朱禅的嘴巴张清开口呢?端木杨度的大军如一支锋芒毕露的剑,横扫满地蝼蚁,狼烟滚滚直逼京城。 打不过,和无门,难道只有降吗?朱禅到了知天命的年纪,陷入进不得退不得的绝境,当真是凄惨。朝堂人心浮动,文臣武将倾轧,内忧外患,心力交瘁之下,栽倒在地,昏睡不醒。宫里宫外乱成一团,人心惶惶。 坊间流传,帝星陨落,舜国堪虞。 永宁殿,当今皇上朱禅的寝宫。此刻灯火通明,侍奉汤药的太医内侍面色沉重,步履匆忙,汤汤水水不停的送进去,端出来,皇上持续昏睡中。 朝中要员成群集结于殿外,低声议论,俱是言语闪烁,听不真切话中含义。这些日子议来议去,左不过是些搪塞之计,贴皇榜,不拘一格寻求民间能人异士,扶危墙而立救民于水火。可叹百年无战事,重文轻武,良将难寻,能与端木杨度勉强一战的似乎只有燕山哪位,只是 三十六计,走为上,逃跑也好,避祸也罢,总比投降体面些。舜国疆域广阔,与对方避而不见的空间还是足够大的。对方追得累了,钱财收罗足了,总会喊停坐下来和谈的。只是,圣意难测,天威不可犯,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敢提。嘈杂之间,忽听内侍尖声通报:“燕山王朱弼,凌云宫云疏公主驾到。” 群臣心神一震,面面相觑。燕山王朱弼是先帝九子中唯一习武之人,也是文帝朱禅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如今圣体违和,太子少不更事,撑不起大局,太后一道懿旨,把久居燕山的朱弼宣来京城。朱弼此人天生反骨,出身高贵,行事作风常与身份背离。最喜结交江湖草莽,有大隐隐于市的高门子弟,亦有落拓江湖声名狼藉的浪子,只要合眼缘,对脾气,都是他的座上客。最看不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卖弄三寸之舌巧言令色的迂腐酸丁。 他朱弼就是秀才遇上兵的那道铁门槛,谁撞都是一头包。 凌云宫的云疏公主也是皇室的异类,本该是养在深闺吟诗作画的千金贵体,偏喜欢舞刀弄剑,期待做一个纵横江湖的侠女。这两个异类一相逢,惺惺相惜之余,真的结伴闯荡江湖去了。朱禅一味纵容溺爱,谁也说不得,导致云疏公主成为宫里的贵客,燕山反成为她的家。 内侍话音将落,燕山王朱弼已经走出殿口圆形拱门。朱弼身形高大,器宇不凡,常年习武练就身法灵活,此刻心中焦急,更是健步如飞。眨眼间,已经穿过众人站到永宁殿门口的台阶上。最奇的是随行在侧的白衣少女,肩不晃,裙角翻飞,如御风而行的仙女一步不落,紧随其后。众大臣心下了然,此女必定是圣上最宠爱的公主朱云疏。 云疏公主半步开外,随行一布衣老者,身形矮小清瘦,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 朱弼,朱云疏一行三人目不斜视穿过人墙直接进殿,门口躬身迎接的众位大臣各自回神,略微松口气,正待开口对朱弼的行为议论一番。帘子微动,朱弼缓缓走出,姿态沉稳如山,神色沉静如水,一双虎目精光闪烁,带着逼人的嚣张气焰挨个打量门外众臣。 被他看过的人纷纷选择回避,不敢与其对视。燕山王不喜文臣由来已久,这些个文臣暗自腹诽,因其身份尊贵,也不敢招惹杜撰,井水不犯河水,只求相安无事。只是如今,还避得开吗? 静,静到听得见口鼻之间呼吸的声音,越来越重越来越压抑。风又起,寒柳拂动沙沙作响。良久,朱弼突然开口,“众位大人,可商议出解京都之困的良策?朝廷危难,众位皆是孔孟高徒,深谙治国平天下之道,不妨引经据典,畅所欲言。本王一介武夫,必定洗耳恭听众位大人金玉之言。”语气平淡,似真心询问又似调侃捉弄,真真假假实在听不出个中意味。 众人惴惴,无人敢言。 朱弼冷笑,走回到台阶居高临下望着畏畏缩缩的大臣,一个个神色仓皇,目光闪烁,唯恐被他点名回话,全然不见昔日庙堂之内傲睨万物骄纵矜持之气,肆无忌惮出言嘲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尔等平日享尽富贵,凌驾百姓之上,作威作福。今日国难当前,本该竭尽所能为民请命,为君分忧,粉身碎骨以报万一的。谁料想你们竟装聋作哑,争着抢着做缩头乌龟。书中自有颜如玉,黄金屋,唯独没有救国救民的良策,众位大人,本王可冤枉了你们?” 义正辞严,一字一句如刀迎面飞来,听者无不羞愤交加,相顾之间,神色无一不带愤恨。只是,再逆耳的话大家只有听着,咬牙受着,尊卑有别,燕山王他们得罪不起。 朱弼不依不饶,冷哼一声,言语更见讥诮,“宁做太平狗,不为乱世雄,读书人的清高,节操,通通见鬼去吧,本王从你们身上只看得见贪生怕死,懦弱无能。”朱弼说完,懒得再看众人,转身正待进殿。 “燕王千岁,晚生有几句话,不甚入耳,不知当讲不当讲?”嗓音柔和清亮,抑扬顿挫彷如合着音律,说不出的悦耳。 朱弼背着身,仰望着永宁殿的匾牌,肃声道:“直说无妨。” “文定国,武安邦,文武双全济天下。如今万伊军犯境,此乃兵,祸。御史张清临危受命,纵然身死未曾裹足不前。”兵祸二字缓慢清晰,意有所指。 朱弼转身,循声找人,随口问:“你是怪本王是非不明?”目光所指众人纷纷回避,让出一条道来,原本拥挤的庭院空旷不少,朱弼毫不费劲就锁定目标。那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剪裁合体的宝蓝色丝质长袍,衬得身姿挺拔,风致翩然,面似满月气韵灵动点缀在眉眼之间,秀美绝伦又不流露脂粉之气,俗世难得一见的玉树琼枝。 原本藏身人群,突然被隔离出来,众目睽睽之下那少年神情磊落,顾盼自如,躬身给朱弼行礼,挽发的玉簪在月下发出温润的光,如同这个少年给人的感觉一般。“千岁问诘众位大人,晚生不敢多言,问诘读书人,晚生斗胆回话,还望千岁海量,莫要怪罪。” 朱弼不动声色,长年浸淫武学,惯用威势压人,不料那小子平平看过来,不卑不亢稳稳站立,风华毕露。朱弼爱才之心顿起,就冲这份初生牛犊不畏虎的胆识,他愿意结下这段忘年交。 朱弼压抑心中欣赏,沉声道:“若怕怪罪,何必出头?只希望你接下来说出的话是本王恰巧愿意听到的,以证实你并非哗众取宠之辈。万伊军围困京都围而不攻,本王回京如此声势,也未作阻拦,此举是何缘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朱弼压抑心中欣赏,沉声道:“若怕怪罪,何必出头?只希望你接下来说出的话是本王恰巧愿意听到的,以证实你并非哗众取宠之辈。万伊军围困京都围而不攻,本王回京如此声势,也未作阻拦,此举是何缘故?” “回燕王千岁,端木杨度用兵贵在神速,讲求速战速决,手腕刚硬铁血,对京都围而不攻,旨在攻心,故布疑阵而已。京都的防御,兵力远非其他州县可比,真要开打,他没有必胜的把握。最主要的一点,他已经意识到孤军深入的危险处境,在等待援兵也是极有可能的。所以千岁回京,他不敢轻举妄动横加阻拦。”语气轻松,自信满满,却在话将要说完之时抬眼看了朱弼一眼,似有未尽之意。 朱弼自然看的明白,话锋一转,问到:“今晚侍疾的都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你是谁家的孩子,无品无阶的怎嘛会出现在这里?” “家父姚致远,太子少傅,晚生··”。 “他是姚文鼎,太子彦晖的伴读,惯会投机取巧,父皇喜欢,就准他随行左右。”朱云疏从殿里走出,越过众人,俏生生站到姚文鼎身侧,明眸灿若星辰一眨不眨看着文鼎,面有薄怒,似乎对他很不满意。 姚文鼎不闪不避,亮若星辰的眼眸充满久别重逢的喜悦,熠熠生辉,“云疏公主,几年未见,风采更胜从前。” 朱云疏横他一眼,转身面向众位大臣,和颜悦色的说:“众位大人辛苦,经赛?华?佗李易椽诊治,父皇已经醒转,李神医说父皇不过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只要几副汤药,必能康健。众位大人,夜色已晚,各自散了安心回去等消息吧。”赛华佗三个字说的很是清晰,唯恐众人听不清楚。 “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赛华佗李神医,有他在,圣上必能康健如初。” “太好了,皇上真龙天子,自有苍天庇佑,大舜无忧了。” “是啊,万岁康健,大舜之福。” 人群一阵轻微的沸腾之后,三三两两相携离去。安心,或许吧,不过皇上醒转,大家都有了主心骨,总比对着朱弼这个瘟神好过太多。 待众人走远,朱云疏对身侧兀自站立还不停打量她的姚文鼎说:“还不走,难道等着讨赏吗?”神情淡淡,似乎懒得多看他一眼。 姚文鼎不以为意,抿唇微笑,笑容讨巧柔顺,道:“讨赏不敢,请罪是真的。”眸光一闪,注意到朱弼带着审视意味不善的眼神,赶忙收起笑容,果断换话题:“云疏,皇上根本没有醒对不对?” 朱云疏叹气,难掩满面愁容,说:“我不想瞒你,李神医金针过穴之后,父皇也不过片刻清醒,病症寻常在神医眼里实在不算什么,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紧要关口如何安心静养?眼前内忧外患,人心浮动,难道舜国盛世的繁华就这样凋谢在这场兵祸里了么?”看向姚文鼎的眼神里似带着一丝期待,轻声问:“文鼎,彦晖说你隐身跟随端木杨度大军一路刺探军情,可瞧出些端倪,万伊军当真神勇,咱舜国的将士当真不堪一击么?可想出什么对战的策略以及破解方法?” 这一声声问来,虽不比朱禅咄咄逼人,应对间却让姚文鼎神色凝重,柔声说:“兵来将挡,自然是有对应的法子的,只是此处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游目四顾,“永宁偏殿荣华楼有一个书斋,是颜晖代理朝政偶然歇息的地方,干净雅致,云疏你和燕王千岁一路奔波,正好边歇边聊,你看可好?” 问的是朱云疏,接话的是朱弼:“李神医是杏林妙手,有他在皇兄身边伺候,本王很放心。倒是你这小子鬼头鬼脑,值得本王费些心思审查。云疏,你们先行,皇叔先去你皇奶奶那里复旨,请个安就来寻你们。” 朱云疏迟疑,停顿一下开口:“云疏随皇叔一起去吧,皇奶奶知道我随皇叔一同回京,不及时拜见,怪罪下来怕是担当不起。”语声涩涩分外勉强,记忆里那个冷漠高贵的女人,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亲近的,只是,她避不开。 朱弼自然明了,只是当着外人不愿多说,板着脸训斥:“你这丫头,回到宫里怎嘛变得这样刻板,拘泥这些俗礼,当真小家子气,自家人说什么怪罪?你只管和这小子先去,皇叔去去就来。”语声未落,人已走出。 姚文鼎目送他走远,长呼一口气,一双眸子转动的格外灵活,神情松快不少,道:“都说燕山王性烈如火。行事偏激,嘻笑怒骂全凭一时之快,今日所见,果然名不虚传,云疏,··。” 朱云疏看他人前稳重大气,此时稚气未脱神情调皮,亲近之心油然而起。近前欲伸手弹他额头,一探之下惊觉他已非昔年围着她转的小小少年。 姚文鼎大着胆子,牵住她探过来的手掌,沿着竹林向书斋走去,那颗心跳的像是要蹦出来。似梦似幻,不由得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朱云疏愣过神,几次运力要挣脱被他牵住的手,都被他更紧的攥着。偷眼看那熟悉又陌生的俊俏眉眼,联想到前些日子神灵活现的流言,曾经低眉浅笑的羞涩少年突然变的这样张扬霸气,心里陌生的异样的情绪一点点划开。第一次,被动着跟随他的步伐静静走着。 一路无话,月朦胧,人也变的朦胧。 最近宫里乱的紧,主子顾不得的事情太多,奴才小侍乱中取乐,规矩也松懈不少。书斋里奉茶的环儿,小安子原本坐在廊下台阶上八卦,说些人云亦云加上自己主观揣测的话,直到人近到跟前才发现,赶忙跳起身迎接,声音惶恐:“公主千岁,姚公子万福。” 朱云疏一路恍惚,至此清醒,脸微红,挣开姚文鼎的手,径自走进书房。姚文鼎心情极好,没心思计较两人不合规矩,眉眼含笑柔声对侍女说:“环儿,你去泡一壶雨前龙井,不要太浓,再去厨房找苏姑姑做几样点心小菜,记得说清楚是做给云疏公主的。”环儿应声退下。 接着吩咐小安子:“你去请太子过来,就说皇叔议事。”小安子应一声,脚步匆忙走开。 姚文鼎跟着走进书房,看到朱云疏端坐着貌似认真的看案几上的书,明知道他进来,眼角都没有抬。长长的睫毛如羽扇一般,遮住明眸善睐的双眼,小巧挺值的鼻,唇线优美嫣红的唇,无一不是恰到好处,就这样贪婪的望着她,每多看一眼,都觉得比上一刻看到的惊艳,怎样看都不够。 那目光肆无忌惮,热情如火,搅得她心潮起伏,“你可看够了吗?”朱云疏冷冷地问。 “或许永远都看不够呢。”还是一点不可爱,记忆里不曾变过的冷言冷语,不过无所谓,都习惯了。姚文鼎径自坐到朱云疏对面,一双手放到案几上,不安分的去抢她手里的书。“云疏,这本书有多难懂,你看了半天,也未曾翻动呢。” 朱云疏毫不客气拍开他的手,嗔他一眼,说:“别闹,被人看见,平白一番闲话。如今不比小时候,再闹都没有关系。还有,你在宫里行走,没人教你规矩吗?”不屑拿身份压他,拿规矩总可以吧。 姚文鼎缩回手,一本正经说:“本人,事无不可对人言,就不怕闲话。要说规矩嘛,我以为云疏你是最不讲规矩的,何况,···”说到这里,他打量着云疏神色,试探着问:“云疏,你可寻得你要的皑如山上雪,皓如云间月?”一双眼紧紧盯着她的面孔,生怕遗漏她面部任何细微的变化。 他问的郑重,朱云舒有心不答,又不忍抹灭他眼中期待,心思几转,低声说:“现在,不是儿女私情的时候。”关于那些流言,终究问不出口。 这答案似是而非,姚文鼎仿佛听懂了,表情居然轻松不少。沉吟片刻,进一步试探:“你不在宫里,皇上担忧思念却从不曾派人找你回来,你可知道原因吗?” 朱云疏皱眉,很反感这个话题,沉着脸不予理睬。 姚文鼎察言观色,硬着头皮一定要试出底线:“皇上这几年身子大不如前,后宫很少踏足,去得最多的就是萱怡殿还有你的凌云宫,··” “闭嘴。”朱云疏忍无可忍,看向姚文鼎的眼神似有火焰跳动,“你懂什么?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姚文鼎叹气,将身子缓缓靠在椅背上,淡定的望着情绪失控的朱云疏,目光柔和清澈,带着从心底生出的怜惜。一直知道她有委屈有愤怒有怨恨还有一些她想丢弃可是骨子里没办法割舍的东西。可是没想到,他居然完全碰不得,时至今日,他不想再做远远跟在她身后的懵懂少年。 她一直在他心里,从他进宫做朱彦晖的伴读,那个明媚春日午后的惊鸿一瞥,她的身影就长他的心口,一颦一笑都让他感同身受。她爱憎分明,冷面热肠,敏感又骄傲,习惯用坚强掩盖脆弱,格外让他心怜。“云疏,不要这样,我无心试探,也不想惹你生气,只想告诉你,曾经你那些过往我无力参与,将来不管任何时候我都希望陪在你身边。” “文鼎,我的心碎了,你怎嘛可以把对我的海誓山盟对别人讲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文鼎,我的心碎了,你怎嘛可以把对我的海誓山盟对别人讲呢?”言辞夸张,音色圆润平和,听不出一点伤心失望的意思。 进来的少年神采飞扬,如墨的发一丝不苟挽进金冠,天庭饱满,修长的眉下一双桃花眼不安分的灵活转动,极有朝气,身着淡黄色龙纹长袍,玉带缠腰,脚蹬朝云靴,一身的富贵逼人。 宫里作此打扮的,除了太子朱彦晖没有第二人,“皇姐,几年未见,身子可还安好?”恭恭敬敬行礼,端端正正问好,除了笑容不够端正,委实挑不出错处。 从他进门,朱云疏就立刻恢复淡淡的表情,因他是自小熟悉亲近的,也没有起身相迎。哪里就想到这个捣蛋鬼唱这一出。一边的姚文鼎貌似比她还不能忍受。也是,他俩个同年,既然文鼎对她起别样心思,怕不能忍受颜晖刻意指出年龄这回事。只是,大家心知肚明不是。 恼怒先前姚文鼎惹她动气,忍不住也气他一气。“你这调皮小子,皇姐也不是风烛残年,哪有这样问候的?” 朱彦晖径直坐下,不理会姚文鼎恼怒的眼神,皱眉很是为难分辨:“我是很想和文鼎一样喊皇姐闺名,说一些风采依然的话,只怕父皇不允。”一手探过去拿云疏面前的书。 此话一出,朱云疏的脸变得通红,关于姚文鼎有资格喊她闺名是皇上特许。年幼时,姚文鼎作为朱彦晖的伴读进宫,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变成她的尾巴,她不习惯就故意避开,他就辛苦的找,捉迷藏一样乐此不疲。久而久之,不等他开口,就会有人告诉他朱云疏在哪里。 一次他怎样都寻不到,恰巧遇上她的母妃,看他粉妆玉砌一般可爱,宸妃就逗他,为什么要找云疏?他据实以告,见不到就觉得空空落落不舒服,做什么都没意思。童言无忌,宸妃听着有趣,接着问,云疏长你两岁,你该称呼她姐姐的。姚文鼎摇头,一脸认真地说,我是男人,长大后肯定会比云疏高,我要一辈子保护她的,认了她做姐姐,就会有姐夫,那我还有什么指望? 宸妃啼笑皆非,正不知如何回他,朱禅过来正好听到这句,大笑,不是所有男子都有机会在她身边的。姚文鼎挺直胸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有我陪着她,天下所有的男子都会自形惭愧,都会对她望而却步的。 天知道这份自信哪来的,反正姚文鼎一直认定朱云疏就是他从小定下的,虽然没正式指婚,她也绝对跑不了。 此时看云疏晕生双颊,想必也是记起这段童年记忆,心中得意起来,看向朱颜晖的眼神就多出几分善意。 云疏本想找他不自在,谁知朱颜晖如此不靠谱,恼怒异常,拿书敲朱颜晖探过来的手。 朱颜晖也不恼,讪讪收回手,问:“皇叔怎的还不来,夜这样深了,皇奶奶还不肯放行么?”边说边拿眼盯着姚文鼎,无声交流些什么。 姚文鼎避开,不想当着云疏的面与他做动作,正为难找个话题化解云疏的尴尬,门帘一动,环儿进来,三个心思各异的人都不由自主看向环儿。 环儿顶着这样备受瞩目的光环表示压力很大,走路都变的僵硬,气氛好奇怪,重新问过好,轻手轻脚摆好茶盏,对朱云疏说:“公主,苏姑姑吩咐,等她做好茶点,亲自送来。” 朱云疏说:“不用,你去给苏姑姑带话,让她去凌云宫候着。”苏沫是她母妃从家中带进宫的侍女,是她在宫里为数不多的牵挂,几年未见,还真有几分想念。 环儿应一声,如释重负,一身轻快的躲离。 朱彦晖转变话题能力一流,“文鼎,你一路跟随端木杨度,可有什么发现?那些斥候所说有几分真实?” 姚文鼎面色凝重起来,“从秦雍关到京都,我一路跟随万伊大军,他们走的线路极为讲究,避开偏避难行的地界,一点弯路没绕,直奔京都而来。我疑心朝廷出了叛贼,提前设计好线路,方便他们行军。就抓了几个万伊军官仔细盘问,他们只说不清楚,一切听从端木杨度指挥。”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喝口茶,接着说:“端木杨度高深莫测,是万伊军的灵魂统帅,能训练出这样一支向心力强,悍不惧死的大军是他的可怕之处。而我们面对的最可怕的敌人不是他,是藏在深处与他呼应的蛀虫。端木杨度充其量就是一股破坏力极强的飙风,疯狂抢掠,但没有能力撼动大舜的根基,而他就不同了,他要的或许是九五至尊那个位置。” 朱彦晖开口,“叛徒,线路,朝廷内部肯定是有问题,攘外先安内,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转脸望向朱云疏问:“皇姐,皇叔此番进京,带来多少兵马?” “燕山所有的精髓几乎倾巢而出,皇叔不止一次说要拼尽全力,与万伊军决一死战。”说到战争,朱云疏的脸也变的格外坚毅。 姚文鼎摇头,极为不赞同:“决一死战听上去很悲壮,其实最愚昧不过,舜国几百年薪火相传,千秋基业,几万里山河壮阔,不能在一战中拼尽所有。拼的只能是端木杨度,他输了,最多不过退回西北边陲,我们家大业大,和他争一时输赢,毫无意义。” “黄口小儿,说谁愚昧呢?”朱弼的轻身功夫实在了得,那样高大的身形一路走进来,竟然无声无息。 姚文鼎叫苦不迭,朱弼是他最不想得罪的人之一,慌忙起身告罪。诚惶诚恐说:“千岁恕罪,对事不对人,晚生后学晚辈,对千岁一直心存敬仰,未敢有一丝不敬。”不愧是一家人,都有听墙角的怪癖,前有朱彦晖,接着又是朱弼,真可怕,简直不能畅所欲言的聊天了。 朱彦晖对这个叔父敬重,畏惧兼而有之,跟着姚文鼎起身行礼。怕朱弼真的怪罪姚文鼎,帮着解围说:“叔父,我们几个小辈说话,随性惯了,文鼎他一时口误,并非刻意针对着那句话去说的,还请叔父莫要当真。” 书斋里气氛凝重起来,朱弼不擅长化解,木着脸目光在朱颜晖和姚文鼎身上来回打量。朱云疏见状,扯一下朱彦晖的袖管,嗔道:“传言不可信,大家都夸你聪明,一句话可交底了。叔父何等样人,什么看不懂,听不出来的,需要你画蛇添足解释澄清?” 朱彦晖偷眼看朱弼,实在瞧不出喜怒,大着胆子对朱云疏,说:“关心则乱,我是只怕叔父和文鼎生出嫌隙,皇姐为难。” 朱云疏冷哼,后悔替他解围。 “太子,为何本王和那小子有嫌隙,为难的会是你皇姐?”朱弼很好奇。 “父皇答应?”朱云疏眼神凶狠瞪过来,朱颜晖住口,想想措辞,“文鼎心仪皇姐多年,父皇有意成全。”这样说总没错吧。 朱弼不满,颇为挑剔的说:“样子不差,勉强看的过眼,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云疏就如同他女儿一般,事关她一辈子的幸福,他这个叔父也需要把把关才能放心。 姚文鼎撇嘴,我这样是不差,都像你那样五大三粗才叫好么? 朱彦晖很是看好他,“同辈之中,学识武功整个京都找不到第二人与他比肩。对女子,温文守礼,举止有度,未曾传过风月话题。就是不知道,这完美的表象之下是不是有什么说不得的··。”边说边走到姚文鼎身旁,坏笑着,吐出:“暗疾”两字。 姚文鼎皮厚,这番评价不知心里作何感想,面上无所谓,朱云疏却红了脸,带着薄怒,说:“叔父面前回话,态度要端正,这般的流里流气举止轻浮,像什么样子。” 朱弼端起长辈的威严,轻咳一声,“文鼎,永宁殿外,你当着众位大臣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是不是有很多水分?” 姚文鼎点头,反问:“千岁,您和云疏是不是早就讲好,不管皇上今晚有没有醒转,你们都是那套说词?” 朱弼颌首,淡淡的说:“没错。”这小子察言观色倒有一套。 “那我们的用意是一样的,时局纷乱,人心再乱国本动摇,就真的一败涂地,不可收拾。” “端木杨度没有趁皇兄病势凶险,城中守备松懈,一举攻城是何居心?” 姚文鼎大胆猜测,说:“这场战争对我们来说突然,对他可就是长年累月的苦心筹谋,他手中的兵力没可能朝夕之间筹建,所以他对舜国的觊觎之心绝非突发奇想。或许,他等的就是燕王你,他端木杨度和他身后的势力是想把舜国精锐一网打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姚文鼎大胆猜测,说:“这场战争对我们来说突然,对他可就是长年累月的苦心筹谋,他手中的兵力没可能朝夕之间筹建,所以他对舜国的觊觎之心绝非突发奇想。或许,他等的就是燕王你,他端木杨度和他身后的势力是想把舜国精锐一网打尽。” 朱弼被这句话激出豪气,长眉掀动,虎目精光四射,燃烧着旺盛的斗志,“本王一生唯愿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痛快淋漓的厮杀一场,即使不幸战死沙场,也必含笑九泉,无怨无悔。但愿他,端木杨度,不要让本王失望才好。”少年习武,英雄梦无时不刻不萦绕心头,只是久居燕山,没有机会一展抱负,只好混迹江湖无聊消遣。 姚文鼎懊悔不已,无意中激起燕王争抢好斗之心,心思几转,委婉地说:“端木杨度来势汹汹,正面对敌破解不易,可惜兵力不够,易攻难守,这就是他的死门,想撼动大舜的根基那是痴人说梦。目前我军连败,士气低落,并非我舜国将士不如他万伊军,只是因为大家太平日子过的太久,人活的安逸,就失去了刚强无畏的血性。假以时日,他们肯定觉醒,群起而攻,到时候端木杨度想退回去牧马放羊都没有机会。” 朱弼冷笑,一脸不赞同,态度强硬的说:“兵临城下,为今之计,只能破釜沉舟,还说什么等他们觉醒,你这小子莫非被端木杨度吓破了胆子,居然说出这样糊涂混帐的话。以战止战,才是消弭战祸的唯一法则。” 姚文鼎一步不让,说:“京都要守,此战非打不打,只是不能孤注一掷。哀军必败,这样低落的士气自保都是问题,王爷您让他们冲锋陷阵谈何胜算?我建议死守城池。” “守不住呢?”朱弼讥诮的假设。 “守不住就退,向西南沿海方向边打边退。” 一问一答之间,朱弼耐心用完,动了真火,一掌击向桌面,居然用了三分真力,啪的一声,桌面应声裂开,茶盏落地,又是一阵脆响,地面顿时一片狼藉。 朱彦晖没胆子直面朱弼怒火,拿眼看朱云疏,指望她出面缓解。朱云疏只做未见,出神的看着地上破碎的茶盏,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安子在外间听得里面动静不小,探头看一眼各位主子,审视一下自己身份,就安心守在门口。 朱弼道:“遇事不敢面对,你就是退到被窝都没用。城中守备辅助,我燕军做主力,本王就不信端木杨度长了三头六臂,血肉之躯当真不能抗衡。这事不用再议,本王说的算。”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姚文鼎上前挡住燕王去路,“千岁想知道王翦,李擒虎是如何惨死的吗?” “两军交战,死伤各安天命,据说死在技不如人。” “王翦力大,善使双锤,舞起来密不透风,王爷您自信几招可以破解?” “十招之内。” “王爷对王翦招式套路极为熟悉,也要十招之内,对方一个无名小将,一个照面就刺死他,您不觉得奇怪吗?还有李擒虎,是被羽箭射穿颈部致死,那轻飘飘的羽箭究竟是何人用了几成真力居然能有那样的威力?何况当时,李擒虎已经逃离兵败现场,身旁围着的都是亲随。我还查验过普通士兵的死尸,身上几乎没有第二道伤口,都是一击致命。”姚文鼎慢慢说来,双目紧盯着朱弼的脸,直到看见他的神色从焦躁慢慢转变为深思,才稍微松口气。 踱开歩,走离朱弼身旁,接着说:“若非万伊军犯境,谁都不会注意到远在西北边陲弹丸之地的万伊国,可是他们对我们呢,垂涎了多久就有多深的谋划,端木杨度一路打来并不都是真刀真枪拼出来了。敌在暗,我在明,王爷请三思。” 朱弼想了想,倒是和他们想到一处,先要解决端木杨度的大军,问:“如果不出战,坚守京都你觉得有几分胜算?” “或许一半,最多不超过六成。”姚文鼎脱口而出,看到朱弼露出怀疑神色,接着说:“还是那句话,藏身在暗处的变数才是关键,何况万伊军攻城确有一套手段。” “就没办法揪出和端木杨度勾结的那个人么?”朱彦晖忍不住插口。 姚文鼎摇头,说:“没有头绪,只能暗中观察,若是草木皆兵大肆搜查,城门不攻自破。” 朱弼冷哼,这些个阴谋阳谋是他最不擅长的:“你把他们说的这样厉害,我方毫无胜算,端木杨度又不肯和谈,眼前只剩下逃跑和等死两条路,偏这两条还都是本王最不屑的。” “皇叔,文鼎的意思是避其锋芒,击其惰归。”一直沉默的朱云疏突然开口,说:“文鼎说他们最大的破绽是兵源不足,攻下城池未曾派兵驻守,那就说明那些城池还是我大舜的。即使将来占了京都,情形也相差不多,我们何必因为丢掉一些身外之物和他赌上性命,争一时长短呢?我们不动,躲在暗处的人必然忍不住,他出手的时候就是现形被抓之时。” 朱云疏淡淡几句话,让姚文鼎惊喜,觉得一腔爱意没有错付,她是懂他的。“仗要打,城要守,可是不能硬打死守,端木杨度比王爷您更期待一场决胜负,我们不能给他这个机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们边打边退他们每攻下一座城池都要付出代价。久而久之,他们消耗不起的。我们退的路线是西南,那边气候湿热,万伊军出自西北苦寒之地,那是天时地利人和我们都占尽,没有打不赢的道理。”姚文鼎看到朱弼慢慢松动的表情,趁热打铁接着说。只怕他一意孤行,领兵出战可就着了端木杨度的道。 “是啊,寒露已过,按照惯例是我们休养生息的冬藏时节。万伊军选择这个季节来犯,也是占了天时的。”朱彦晖不动声色的洒下一盆水,直接浇灭朱弼心中的火焰。 朱弼苦笑,说:“本王鲁莽也听得懂劝,你们说的在情在理,太子长大了,怎么说本王就怎么做。” “不敢。”朱彦晖急忙行礼,说:“有皇叔在,侄儿心中才觉有依靠,父皇一日不亲理国事,朝中一切事务就统归叔父所管。” “太子协理朝政有些时日,朝堂上的事情本王也不感兴趣,还是太子管理更得心应手。”朱弼坚辞不受。 朱云疏走到朱弼和朱彦晖身旁,牵起他们的手,合在一起,说:“皇叔精通兵法,坐守军中布防,彦晖熟悉朝务,宫中人事熟络,统管全局。大敌当前,一家人齐心协力,才能克敌制胜。” 朱弼和朱彦晖相视而笑,初见那份陌生的隔膜感消失不见。是一家人,骨血相连,有些话本不必多说。此次朱弼奉懿旨回京,朝中不少风言风语,流传最广的就是取而代之的版本。皇权至高无上,对谁都是诱惑。朱弼的磊落让朱颜晖放下警惕。心里暖暖的,这是父皇的弟弟,他的亲叔父,会是将来朝堂他的助力。 “小安子,速去备几色小菜,烫几壶酒,本殿下要与皇叔把酒言欢。”朱彦晖扬声道。 朱弼指着姚文鼎说,“这小子也走不得,普天之下敢挡我燕王的路,至今就他一人。就是皇兄,在本王牛脾气面前,也是选择让步的。” 这几句话没一个词是夸人的,可在姚文鼎听来却觉得很骄傲。不单单因为燕王对他的认可,只因为朱云疏,朱弼是她心中敬重的人。 “皇叔,你们尽兴,我要回凌云宫歇息了。”朱云疏请辞,或许苏沫已经等着她了。 朱弼点头应允,说:“几日奔波,连着赶路,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去歇息也好。” 朱云疏扬长而去,姚文鼎眼巴巴等着,也没等到她一个眼神,急切着要追出门,说:“王爷容禀,夜色太浓,我护送云疏回凌云宫,稍后回来。”也不等朱弼回话,只管向门外走。 却被朱弼一把扯住,“她从小在宫里长大,近年随本王修的一身武功,何需你护送。来这边坐下,酒品如人品,本王好好看看。” 姚文鼎心知跟出去无望,认命转身,喝吧,酒品如人品,多新鲜的说法。 朱彦晖说:“皇叔,你还是放文鼎去吧,不然这酒别想喝的安心。” “怎么会?喝酒安不安心不重要,就喝的痛快豪迈,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您是不知道,文鼎酒品太差,几杯就醉,喝醉了也不老老实实睡觉,反反复复念歪诗,从语声清越到声嘶力竭,念的人头疼欲裂,恨不得给他打晕了才好。”朱彦晖揭起姚文鼎的老底毫不手软。 朱弼两眼亮晶晶,脑中恶补姚文鼎醉酒的样子,有点不可置信,“文鼎,太子说的可是实情?” 姚文鼎也不恼,一本正经地说:“十有八九是真的,难得喝醉一次,每次醒来喉咙嘶哑,头也痛的厉害。”改变主意放我走吧,云疏回来都没顾上说几句话。 朱弼对朱彦晖说:“这好办,这次喝醉了直接打晕。” 朱彦晖眉开眼笑,说:“好主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朱彦晖眉开眼笑,说:“好主意。” 姚文鼎摸着鼻子苦笑,又一想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把燕王伺候满意了,朱云疏才真是走不掉。这样一琢磨,心态平衡,这酒也喝得下去。只盼望这场血雨腥风早日散去,他与云疏携手归隐,过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桃源生活。 只是世事如棋,变幻莫测。一步踏错,既使用尽一生去换也是枉然。佛说五百次回眸,换一世擦身而过,情深缘浅终是无用。 朱云疏回到凌云宫,苏沫已经在等着她了。姚文鼎没有骗她,她的父皇应该是常来的,再华美的宫殿三年没有主人,多少也是有几分荒凉的。只是这里,一尘不染,花木茂盛,锦绣帷帐,碧纱茜影都是簇新鲜活的,就连书桌上青花瓷里养着的两条红白相间的锦鲤都像是她离去时的样子。 这份疼爱真实,细致,作为一个平凡的父亲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他作为一个皇上,分给他子女荣宠容易,这份真情实在难能可贵。朱云疏想到这里,眼眶微微发红,悄悄为自己的任性后悔。又在下一刻,因为她的母妃,心肠又硬起来。 心结一直都在,走得再远,终需回来,那些往事鲜活在记忆里就如同昨日刚发生的事情。,让人烦闷不堪。 苏沫四十岁上下,身着翠绿色宫装,体态丰盈,肌肤雪白,眼角眉梢带着被岁月浸染的痕迹,唇角上扬,始终带几分笑意,观之和善可亲。 “公主千岁。”苏沫谦卑守礼,从无逾越。在下属面前不张扬,不轻狂,或许这样的人才适合在宫里生存。想到这里,对她生出的思念又淡了些。 朱云疏未等她全礼,牵起她的手,扶她坐下。苏沫似乎不习惯这样的亲近,很是拘谨,有些局促,朱云疏安抚,说:“苏姑姑,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无需客气。”边说边坐到她旁边,桌上这些菜色看出是她精心准备,可是她哪有品尝的心情。 看她坐下,苏沫张罗起来,抵过杯盏,柔声劝道:“这是你最爱喝的白玉奶茶,热着呢,赶紧尝尝。” 朱云疏不忍拂逆,接过来,浅尝一口放下。 苏沫自然明白她的心情,只是这孩子心思深重,那件事过于久远,也不知道她当时知道多少,一时间不知如何开解,只作不知。“环儿来报,说是公主回来了,奴婢欣喜之余,手忙脚乱准备了几样小菜,公主快尝尝,奴婢手艺精进没有?”一边说又递上筷子。“这鸡丝银耳,八宝兔丁,··都是公主最爱吃的。” 朱云疏接过筷子,放到碟子上,没有进食的意思。 苏沫讪讪的,强颜欢笑,“公主这几年在外,想是口味变了,想吃什么,尽管说出来,奴婢尽力去张罗。” 朱云疏说:“苏姑姑精细,自然不会记错,这些都是我爱吃的菜,只是看到姑姑不由得想起母妃,实在没有胃口。姑姑别忙,和我说几句体己话,说几句没人愿意和我说的关于母妃的话,姑姑可愿意吗?” 该来的终究避不开,苏沫淡淡的笑着,说:“奴婢自然愿意。” 朱云疏似不知从何问起,沉吟良久,开口说:“此次回宫看到父皇生病,容颜苍老憔悴,心里颇觉不忍,我爱他敬他,也如母妃一样怨恨他,··” 苏沫突然出声打断云疏的话,“公主错了,小姐从不曾怨恨过皇上。”她唇角的笑意消失,表情突然变的很平静,那平静透着几分古怪。 朱云疏看不懂,“母妃如何不恨?她倾其一生爱着的人疑心她与别人珠胎暗结,死得那样屈辱卑微,最后连尸身都不知道所踪,焉能不恨?” “公主又错了,不过不能怪公主,当时奴婢和公主一样怨恨皇上是非不明,小姐那样冰清玉洁的女子,他怎嘛可以听信小人挑拨处置小姐呢。当时良妃诬告,公主被安置在德妃的昭阳殿,奴婢和小姐搬离萱怡殿,到了冷宫以后,小姐不哭不闹,也没有怨天尤人,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淡然模样,奴婢猜测小姐是哀大过于心死,更是嘘寒问暖体贴入微的伺候。”苏沫娓娓道来,神色温柔,仿佛回到和母妃相处的岁月。 朱云疏不忍打断,静静听着。 “直到有一天深夜,奴婢无意中听到皇上的声音,他说夕若,偌大一个皇宫,实在找不到比冷宫更安全的地方安置你,你心里可觉得委屈么?小姐说,一个女人最大幸福的就是有一个爱她全心全意信任她的丈夫,得夫如此,再无所求。皇上接着说,再等等,等我们的孩子安全出世,就铲除一切障碍,保你一世安乐。宫里耳目众多,他不能常来,不然冷宫也藏不住她的。”苏沫的声音开始急促,连身子也开始颤抖,面孔微微变形,就像眼前跳出来一只魔鬼。 朱云疏紧紧握着她的手,给她勇气。好一会,苏沫声音平稳下来,接着说:“小姐还是没等到那一天,太后趁皇上出宫办事,果断的出面处死小姐。皇上闻讯赶来,也没见到小姐最后一面。悲痛欲绝之下,和太后娘娘大吵一场,断了母子情份。随后几年,连后宫也不轻易踏足。” “公主,小姐的尸身秘密下葬在皇上的陵墓,只等百年之后继续同床共枕。”埋藏了八年的秘密和盘托出,苏沫只觉得浑身轻松,如释重负。 “苏姑姑,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真相呢?”朱云疏又恨又气,她就知道她的母妃清白无垢,那样爱她的父皇是不忍心处死她的。 “公主,你那时只有九岁,除了皇上的宠爱没有任何依靠,宫里是什么地方,奴婢说出真相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宫里多两条冤魂。奴婢死不足惜,可是公主是小姐在世上唯一的念想,不容有失。”当时小姐惨死,她是要贴身跟着去的,无奈小姐不肯,命令她活着好好替她守着公主。 “是了,当时惊闻母妃噩耗,悲痛不能自已,求姑姑贴身伺候被拒绝,还想着你攀高枝,瞧不上凌云宫呢。原来姑姑是这层意思,对不住,云舒错怪你了。” 苏沫起身,抱着云疏纤细的肩膀,说:“傻孩子,奴婢怎嘛会计较这个。当时奴婢的处境危险,皇上是不会将奴婢放到您身边,引祸上身的。” “母妃一直在冷宫,原本相安无事,皇奶奶极少过问后宫琐事,到底这中间是谁在做鬼,促成这桩血案。”朱云疏仰着脸,恳求苏沫给她一点提示,她要报仇,让害她母妃的人血债血偿。 苏沫摇头,说:“小姐的遗言只有几句,貹如何?败又如何?尘归尘,土归土,将来还不是殊途同归?不过是早一步晚一步的分别。冤冤相报何时了,她不要公主有仇怨,希望你平平安安长大,找到白首不相离的人,平平淡淡过完这一世。” 朱云疏悲恸欲绝。她的母妃知道宫斗的可怕,唯恐波及到她,就连冤死都不希望她知道真相。他的父皇疼她爱她,就算被误解,也不肯解释半句。 苏沫抱着她,泪落双颊,小姐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公主不仅健健康康长大,还出落得如花似玉,若有一段好的姻缘就完美了。 良久,朱云疏忍住悲痛,抬眸看向苏沫,柔声恳求:“姑姑,今夜别走,陪云疏住一晚可好?” 苏沫哪有不肯的,点头应下。 躺下的两人,都是毫无睡意。“公主觉得姚公子怎样?”苏沫一个忍不住,问出来。 “他跟彦晖同年,在我眼里,就像,嗯,··弟弟一样。”原本到嘴边最自然的话突然变得不再流利,想到永宁殿外竹林里的牵手,书斋里让她心神不宁的注视,在皇叔面前侃侃而谈的气魄。 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她的心,突然不是那样确定了。 苏沫精于世故,如何看不明白?故作无意,淡淡的说:“皇上几次要给姚公子指派实职,他只是不肯,他是宫里女子议论最多的男子,倾慕他的闺秀多不胜数,也未曾见他对任何一个青眼有加,这个孩子看着机灵可惜死心眼的很。” 朱云疏红了脸,避重就轻,问:“父皇许他官职,他为何拒绝呢?” 苏沫叹口气,“大家都是这样传的,他说他心之所系之人心似流云,终有一天,他会随她四处漂泊,他想走的时候无牵无挂,所以多大的官他都不要,一直跟在彦晖身旁做普通幕僚。只是不知,这天下间那个女子值得如此惊才绝艳的他这样倾心相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苏沫叹口气,“大家都是这样传的,他说他心之所系之人心似流云,终有一天,他会随她四处漂泊,他想走的时候无牵无挂,所以多大的官职他都不要,一直跟在彦晖身旁做普通幕僚。只是不知,这天下间那个女子值得如此惊才绝艳的他这样倾心相对的。” “云疏,你可寻得你要的皑如山上雪,皓如云间月?”朱云疏脑中突然浮现出姚文鼎问她这句话时的神情,七分急切带着三分惶恐,眼神亮如火焰,燃烧着让她也紧张慌乱的陌生情绪。心下一片茫茫,分不清是喜是忧,背过身,望向窗外明月。 此时月色溶溶,如水温柔。 良久,久到苏沫以为朱云疏已经睡去的时候,突然听到她低低地念:“皑如山上雪,皓如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苏沫眼角微湿,思绪仿佛回到二十年前,小姐跟眼前的公主一样,绮年玉貌情怀如诗。只是,公主一定会比小姐幸福,姚文鼎家世人品俱佳,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只是眼前时局纷乱,皇上染病在身,短期之内怕是好事难成。 “苏姑姑,你还记得母妃教我的这首诗吗?”朱云疏突然问。 “奴婢记得,当时公主还问小姐,皇上是不是小姐的一心人。” “是啊,当时母妃说她很开心,只是姑姑,你当真不赞成我为母妃报仇吗?”真的没有怨恨么?怎么可能。 “是,奴婢希望公主平安。” 不希望她遭受伤害才是关键吧,如果那些人敢于对母妃出手,如何肯放过她呢?“姑姑,你有没有想过害我母妃的人她的目的是什么?纵容这样恶毒的人活着,会不会造成更大的阴谋?” 苏沫无语,她并不是没想过这些,告诉朱云疏真相,只是希望她打开心结,享受皇上对她的宠爱,相信世间有真爱。 “或许母妃临死前说那些话只是个幌子,怕害她的人斩草除根,故意说给她们听得。你想啊,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能无怨无尤平静就死吗?若是有对抗的能力,她愿意束手就擒俯首就死么?”朱云疏仿佛置身母妃的困境,心痛不能自己,“不抗争是因为实力悬殊,根本无用,不代表她心里没有恨。苏姑姑,求你告诉我,当日除了皇奶奶,还有哪个妃嫔在场?” 苏沫努力回忆,“奴婢记得当日闯进冷宫的,除了太后娘娘之外还有皇后,和良妃。”苏沫拗不过朱云疏,其实小姐惨死,她也不甘心,也想报仇,只是身份低微,谨言慎行勉强自保,报仇谈何容易? 彦晖,颜琪的母妃么?母妃当年宠冠六宫,再诞下皇子,皇后和太子的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良妃呢,她的动机又是什么?纯粹争宠吧。挑起女人的战争,太容易了,朱云疏脑中一团乱,或许直接问太后娘娘,作为始作俑者,她的出手才是致命的。 宫里处处都是阴冷陷阱,母妃出事后,她被送往德妃的长乐殿,德妃一直与母妃交好,待她温婉和善,即便后来母妃过世,她对她的态度始终如一。只是当时她突遭巨变,不肯接受那份温情,就连德妃的女儿云绢都没办法靠近她。 这般不讨喜尖锐的个性,怎么就惹得姚文鼎注目了。 一样的夜,一样的月光,一样的辗转无眠。 “文鼎,你醒了么?”朱彦晖嗓音有点淡淡的沙哑,发出的声音就像梦呓一般轻。 “嗯。”他根本就没睡好不好。 “在想什么?” “没,你呢?” “我在想皇叔怕是要让皇奶奶失望了。”不甘寂寞,一辈子强势的奶奶,怕真的要让出舜国最有权势女人的宝座了。 “何以见得?一照面你就如此肯定燕王没有夺嫡的心思?”姚文鼎闭着眼,按照说话习惯反问。 “皇叔的表现还不够明显吗?永宁殿外痛斥三品以上大员,若对皇权有觊觎之心,笼络还来不及,怎会那般不留情面。还有,我试探着交权,他坚辞不受,胸怀坦荡令人敬佩。现在想想有点惭愧。” “嗯,你不必惭愧,给你出主意的是我,是我枉作小人。” “看来你很清醒,对自己的判断很准确。”朱彦晖笑着打趣。 “清醒算不上,没睡着而已。”姚文鼎懒懒的,不欲多言的敷衍模样。 “你今晚怎嘛了,这样好说话。” “我在冥想。” “冥想?那是什么状态?” “冥想就是进入忘我之境,不希望被人打扰。” 朱彦晖突然感觉不好,脸色铁青登上靴子就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懒洋洋的声音,“记得把门带上。” 想想不甘心,又退回来坐下,偏不走,就不给你安静。 姚文鼎姿势都没变,静静躺着,整张脸沐浴在月光里,发出玉一般润泽的光华,风采动人。 “这是你第三次赶我走,之前两次都如愿了,不过这次,我决定留下。”朱彦晖有点懊恼,气自己沉稳不足,每次他们争执都是他负责打开僵局,想想真没面子。 “你要走要留我其实并不在意,彦晖,我留在你身边,纵然有小时候的情意,更多的是为了等云疏,我从来没有瞒过你。有几句话我郑重的最后说一回,人性本恶,只要是人,都有阴暗的一面,都有弱点和难以抵挡的诱惑,就看底线和代价是不是值得。不要轻易去认定一个人的所有品质,否则,你会很辛苦。” “就因为我是太子,将来有可能是皇上,所以不能相信身边的任何人吗?”朱彦晖其实很想问我是不是连你也不能相信,只是话到嘴边,忍住了。这时候的姚文鼎,他也不敢惹。 “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无上的权利,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所以将来,你眼前真实的东西不多,和你接触的人怎会毫无所求,只怕到时候我说自己没有功利之心你也会怀疑。看待身边的人或事物心里多琢磨几遍,先考虑不利的一面,再去想可能的好处,你就不会轻易遭受背叛的伤害。” “你希望我做一个没有朋友和亲信,冷血寂寞的孤家寡人吗?你明知道我不喜欢那样的。” “自古帝王多寂寞,你可以不要,多的是人为它费尽心思。”说到这里,姚文鼎坐起身,眼里带着与他年龄气质不相符的冷酷,星子一般闪亮的眸子冷冷的看着情绪萎靡的朱颜晖,只觉得敲打不够。继续说:“即便你没有勇气担当,想放弃这个位置,还是会有无穷无尽的烦恼,不死不休。”姚文鼎语气严肃,带着陌生的尖刻,仿佛下一刻就要远远走开。 “文鼎,我一个人根本做不到,你教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姚文鼎与人交往。始终保持距离,百般试探千番布防,即便对他,也不会推心置腹。他愿意与人亲近,和善起来,会给人如沐春风的舒适。一旦不小心招惹到他,他就变身为地狱阎罗,让人备受折磨。从小到大,他是见识过他整人的手段的。 天下间除了朱云疏,恐怕没有人走进过他的心。他明明如玉一样温润清透的人,却长出这副心肠,造物神奇,造人亦如此。 “这些话本不该由我说给你听得,现在时局动荡,人心不古,凡事多思多想多怀疑。好了,我言尽如此,你自己斟酌,觉得这些话有道理你就接受,不愿意听就当是听过的故事,忘了就好。”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你要去哪里?现在就要走吗?”朱彦晖慌乱起来,一直以来,他和姚文鼎,太子和小伴读,表面看他占尽风头,其实每一步都是姚文鼎帮他设计好,他只需要演好太子这个身份就行了。 感受到他的恐惧以及对他的依赖,姚文鼎唇角泛起苦笑,是他错了吧,彦晖贪玩性格散淡,他唯恐皇上对彦晖失望,间接对他不信任,才会事无巨细的帮他操持。他是自私的,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皇上放心的把朱云疏交给他。 现在目的即将达到,他想一走了之,想把朱彦晖这个包袱卸下来。人性本恶,说的是他自己。 “彦晖,你且放心,我绝不会在端木扬度之前走,我还要看着你坐上皇上的宝座。”姚文鼎硬起心肠,走出去,门外冷风沁骨,竹林清幽处一片萧疏,月光照到上面折射出惨白的光,如同刚下了一层白霜。寒冬,是真的要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彦晖,你且放心,我绝不会在端木扬度之前走,我还要看着你坐上皇上的宝座。”姚文鼎硬起心肠,走出去,门外冷风沁骨,竹林清幽处一片萧疏,月光照到上面折射出惨白的光,如同刚下了一层白霜。寒冬,真的要来了。 走走停停,不知不觉来到凌云宫门口,金桂花期已过,余香袅袅,置身其间,顿觉神清气爽,一扫之前的阴霾。缓缓吐出胸中郁闷之气,也顺便将对彦晖的愧疚整理出去。 他真的错了,从小对自己要求严苛,养成求全责备的个性,眼里看不得一点瑕疵。对彦晖,他尽心尽力之余,时时有越俎代庖之嫌。他知道这样会害了他,也试过撒手不管,可每次看到他求助的眼神,都忍不住帮他处理妥帖。作为太子,他将来会是掌控生杀予夺最高权利的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唯一要有的就是一颗强硬冷酷不被任何人左右强大的心。 朱弼回京,在他的授意下简单一个试探就放下心防想去依靠,哪有那样简单?且不说朱弼本人如何,就说宫里的老太太肯么?随着战时发展,皇上的身体,朱弼军队有可能的扩张,变数太多,而颜晖要走的路,满是荆棘。平衡被端木杨度打破,平稳的权力交接已经不可能了。 今晚他的态度肯定刺伤到颜晖,只是不用这样的方式,怕不能引起他的重视。或许只有他走开,彦晖才能担当起与他身份匹配的责任,才能激发出他的能力。 这深深高墙锁得住满城繁华,却关不住明媚春光,而他,是早晚要走的。 五岁那年随母亲进宫,也在当晚宫筵上被皇后指定为太子伴读,他对这份荣耀嗤之以鼻,领旨后就开始琢磨意外想尽快把自己捞出来。这群尊贵的皇子皇女在他看来,就像他家后院圈养的呆头鹅,他这样鲜活热烈的个性如何受得了? 歌舞起了又落,笛声悠扬,流风韵成,他抬眼看向场中,在落英缤纷的桃花雨里,一身素服的女孩置身其中舞剑,身形翩若惊鸿,眉目间灼灼光华赛过三月桃夭。红艳如胭脂漫天花雨,她如白雪一般纯净高贵,媚红净白,鲜活纯净奇异的和谐,点亮了他的眼,震撼他的心。 然后他就收起心思,进了上书房。小心翼翼制造一次次邂逅,都未能和她说上话,不说话也好,他也不过就想偶然看看她,让他在宫里的生活不那么枯燥无味。 直到有一天,他照常躲在暗处看她舞剑,只觉今天的她格外不同,神情凌厉步伐凌乱。她一剑袭来冷光如电,他动也不动僵着身体望住她,心里清楚她不会伤他,可是止不住心里慌乱。四目相对,时光仿佛停止。她亦不动,清幽如水的眼冷冷的打量他,那眼神充满防备,疏离,甚至隐约一丝杀气。 她怎么了?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他不敢,心跳的像是要蹦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收剑转身就走,他没有迟疑在后面跟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为了缩短这距离,他付出多少年的努力,云疏,你可知道? 凌云宫的门突然开了,苏沫探出头四处观望,可能未发现异常,遂轻身走出,然后就发现挂花树下的姚文鼎。多年宫廷生活,面上功夫炉火纯青,微微怔神之后,温婉笑意已在眼角,“姚公子,早。” 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好像已经和桂花树融为一体,浑身上下沾满金桂细细碎碎的花瓣,那摸样本该是狼狈的,可是他却不会给人那种感觉,他太过耀眼,足以让人忽视任何他以外的东西。 苏抹这话说得妙,好像他出现在这里合情合理。姚文鼎轻轻抖落一身花瓣,漫不经心地问:“苏姑姑,公主昨夜睡得可好?” “不好。”苏沫据实回答。“奴婢起身的时候刚刚入睡。” 姚文鼎抬眼盯着苏沫的脸,目光如电,带着打量和审视。苏沫感觉有些不舒服,不由自主的挺直脊背,暗暗戒备。 姚文鼎轻笑一声,神态温和可亲,弯成月牙的眼流动着水一样温柔的光,“姑姑何需防我,你我对云疏的爱护之情是一样的。” “奴婢不敢,只是尽奴才的本分罢了。”苏沫神色不变,眼角的笑意却消失,她还是要回到御膳房当差的。 姚文鼎不在意苏沫的托词,走到苏抹身旁,错身走开的瞬间,停住脚步低声道:“看来压在姑姑心上八年的秘密和盘托出了,有个人分担是不是感觉格外轻松呢?” 苏沫如遭雷击,一脸不可置信,“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姚文鼎接着说:“姑姑向来谨言慎行,与人交往格外低调警惕,极少与人对视,而你现在的眼神你自己都不清楚吧。苏姑姑,皇宫是多复杂的地方你比谁都清楚,为了云疏,请你格外小心些。” “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这个姑姑不必烦恼,只要清楚我是真心呵护云疏就够了。”姚文鼎说完,推开宫门走进去。 这就是人人交口称赞的玉公子姚文鼎,说他温和有礼,才识卓越,风姿翩然,气质高华,唯独没人提过他的咄咄逼人,他这温良无害的外表底下有着怎样复杂缜密的心,被这样的人守护着应该是幸福的吧。这几句谈话,苏沫肯定姚文鼎对公主的情意,她苏沫的身份八年前不是秘密,如今呢?到底还有谁记得当年的事情。 & 门口守夜的太监小冯子,迷糊间看到姚文鼎进来,正要起身,被姚文鼎制止。“我常来的,不劳公公带路。”不等他反应,径自走进屋子。 “呃·”小冯子呆呆的,总觉得不对。常来没错,可是都是公主不在的时候啊。这,这怎么办? 睡着的朱云疏比白日多了几分柔弱,乌黑的秀发有些凌乱散在枕上,衬得她苍白的脸小小的,微微蹙起的眉带起轻愁点点。她睡的不安宁,想必那梦也是纠结的。 他看的心疼,多希望她能跟彦晖一样,把心事委屈都交给他。只要他守着她,总会有那样一天吧。 朱云疏察觉身边有人,猛地睁开眼,翻身而起的同时拿起枕边的剑,看到姚文鼎,没好气道:“你怎么来了?可真长脸,会闯女子闺房了。” “是我不对”。姚文鼎想了想,开始狡辩,“在门口遇上苏姑姑,说了几句话,以为云疏你已经醒了,就·” 朱云疏怒不可遏瞪他,姚文鼎一脸无辜看过来,四目对视,朱云疏很快败下阵来,把剑丢到桌面,跟着坐下,感觉略糟心,索性咬唇不语。 姚文鼎笑的温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我什么都没有和她说。” 放心,她见鬼的有何不放心的,倒是他,就不怕传出登徒子的恶名。 “云疏,许久不见,你能听我说几句肺腑之言么?”他大着胆子坐到她旁边,看着她的侧脸软声恳求。 朱云疏不傻,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眼波余光里瞥见他秀美精致的眉眼带着的渴望,到底不忍心推拒。对他,亦不是毫无感觉。 “幼年的事情我也不想多说,你未必记得我费了多少心思接近你,只说你拿剑指着我那次,大概就那次你才注意到我的存在,而我已知你甚深。你心情愉悦时舞出的剑姿态优美,如风飘逸,郁闷时剑气如冰,隐含煞气。我一直在你不注意的角落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却不敢靠近,就在你身后,在你允许的不远不近的距离里存在着。你恍若未知,我行我素,我乐此不疲,甘之如饴。一直到燕王爷出现,带走你。”姚文鼎娓娓道来,情意深重。 朱云疏随着他的话,仔细回想。 “身边很多人看不懂,总觉得我是在自讨苦吃,就怂恿朱彦晖来问,这样喜欢一个人,累不累?怎么会累呢,这是我的乐趣啊,常人眼中,男未婚,女未嫁品貌相当就可以谈情说爱,可是对我来说那是远远不够的。你侬我侬同做学问一样分三六九等的,只有想到一处的人才会惺惺相惜,一辈子倾心爱一场才能没有遗憾。我何其有幸,遇上让我心动的人。云疏,你会给我机会做彼此的一心人的,对不对?” 朱云疏听得耳红心热,情思涌动,心头惊喜莫名,脸上不由出现异色。 姚文鼎看她神色似惊恐似羞恼,一时之间,分辨不出她的心思,只当今日他来得唐突,惹她烦恼,后悔表白的时机不对,急忙说:“云疏,皇上的允诺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我只会等你心甘情愿,不会勉强你半分。”说到最后,语声艰涩,他是不是逼得太紧,让她起了推拒之心。 朱云疏听在耳里,哭笑不得,才有这半分心思,他倒是想退回去。看他的眼神,就带几分嗔怒。 姚文鼎察觉朱云疏生气,想不出缘由,只当是她不喜欢自己。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云疏,天色还早,你再休息一会,我去找颜晖商量点事,告辞。”声音黯淡至极,只是心灰意冷,起身准备离开。来时想过无数可能,走的时候只剩下黯然神伤。情之一字,他没法勘破。 朱云疏知道他会错了意,少女矜持之心容不得她说柔情四溢的话。又怕他这一走,以后更是无法相对,鼓起勇气牵起他的手。低声说:“我从不主动说喜欢,如果有一点喜欢,你觉得不够想要退缩的话,我不会挽留。” 姚文鼎惊喜莫名,心脏狂跳,从地狱直接飞到天堂,那种幸福甜蜜言语无法形容。后来回想,这一生,再没有当时那种心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姚文鼎惊喜莫名,狂乱的心跳,从地狱直接飞到天堂,那种幸福甜蜜言语无法形容。后来回想,这一生,再没有当时那种心情。这是后话,暂且打住。 姚文鼎反握住云疏的手,笑容灿烂,“我就不认识退缩这两个字。” 朱云疏低头,无限娇羞,“刚才要走的不是你吗?” “云疏可曾听过,置之死地而后生。”姚文鼎忍住笑意,一本正经的说。 作死,也不知道刚刚是谁失魂落魄,朱云疏不肯示弱,戏谑道:“文鼎有没有想过,一直以来,我对你不理不睬,若即若离,其实是欲擒故纵。” “哦,呵呵,看来我们旗鼓相当。”姚文鼎总结。相视一笑,各有一番甜蜜滋味在心头。 “公主殿下,永宁殿陈公公来报,皇上已经醒来,巳时六宫议事,希望公主准时参加。”门口传来菱儿的声音。 “你且回陈公公,就说我定会准时赶到。然后去找蓝绮,让她过来的时候带上我的首饰盒子。” “是。”菱儿脆生生应一声,门口再无动静。 “奇怪,几年不见如此生分,以前菱儿都是直接进来回话的。”朱云疏小声嘀咕,似有不解,慢慢看向姚文鼎。 姚文鼎对上她的目光,眨巴着大眼,“嗯,我进来的时候小冯子守在门口。”眼看着朱云疏的脸由白转青,典型发怒前兆,“突然有个急事,云疏,咱稍会见啊”。拔脚就跑。 朱云疏看他走的狼狈,又气又想笑,对那些规矩什么的也不十分在意。眼前一花,那小子又探个头进来,朱云疏提剑过去,有心给他一个教训。 姚文鼎门口站定,“我不是回来陪你练手的,再说一句。云疏,无论昨夜你听过什么,人前你还是初回宫的朱云疏,你可明白我的意思。目前情形太乱,就怕逼的狗急跳墙,平白便宜别人。” 提到这个,朱云疏脸色一暗,几息之后就有了决断,说:“八年我都等得,在乎这一时半会么?你不要担心,只管办好自己差使。” 姚文鼎不放心,还想交待什么又怕她不耐烦,只好说:“我不奢望你事事向我报备,总希望你有危险的时候有我陪着,那样,不管遭遇什么,都没有遗憾了。”说完匆匆走了。 他是想说生死与共吗?朱云疏感觉很满足,开始认真思考这份感情,好不真实呢。姚文鼎居然喜欢自己那样久,铜镜里的她,肤色白皙却不够细腻,过于英气的眉,眼神冷冷的,没有女孩子该有的妩媚,哎,这傻子,到底喜欢她什么?宫里比她美丽的女子太多了。 就是他,姚文鼎也是漂亮的,是那种雌雄莫辩的美。莫非美貌这种东西他自己有就不稀罕,要追求另类的。恋爱中的女人,患得患失,多愁善感。 “公主殿下,奴婢菱儿,蓝绮给您请安。” 朱云疏吐出一口气,对着镜子扬眉,打起精神稳住心神,才淡淡的说,“进。” 菱儿和蓝绮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盯着镜子沉吟不语的朱云疏,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猜测,果然,公主有意中人了。只是不知是宫里的这位还是江湖上那位。早上就透着古怪,小冯子死活拦着不让她进门回话,莫非···呸呸呸,公主冰清玉洁,她瞎琢磨什么呢。 熟稔的伺候云疏梳洗,两个丫头分工不同,互相配合默契,那像是隔了三年未见,倒像是日日这样过来的。菱儿天真,蓝绮稳重,几年未见,她们眼角眉梢的稚气淡化不少。 “昨晚苏姑姑过来,奴婢想陪着一起等公主来着,苏姑姑不肯,奴婢想着近水楼台的,就不和她争宠了。”菱儿打量着云疏脸色,接着道:“公主不怪罪奴婢自作主张吧。” “贫嘴丫头,怜惜还来不及,哪舍得怪罪你们。我不在宫里,你们暗地都会受些委屈,这次回来,总要把你们都安排妥当才安心。”她们两个都是从小跟在身边贴身伺候的,有同甘共苦的情谊。 菱儿,蓝绮听得此话都是眼圈微红,皇上对凌云宫重视,不代表没人给她们使绊子。 “蓝绮,不要别的,就要母妃那支蝴蝶簪。”朱云疏轻声吩咐,“我不在宫里这几年,父皇常过来么?” 菱儿回道:“是,有时候姚公子陪···” 蓝绮轻咳一声,菱儿讪讪闭嘴,朱云疏看她两人神情古怪,这古怪似乎还在姚文鼎身上,心虚之下也不好开口问。 菱儿期期艾艾问:“公主,宫里都在说武林盟主的大公子对您倾心,还托父亲向燕王殿下求娶,可是真的么?” “你那听来的,没有的事,江湖上以讹传讹的事情多了去。”莫名松口气,原来不是说姚文鼎的,心里又有些遗憾,“刚刚菱儿可是说姚公子陪父皇来过凌云宫么?”故作镇定问出这句话,心跳加快,等着菱儿回话,最好八卦一番,她对他的了解太少。 “姚公子倒是比皇上来的还要勤快些,公主你看,那两尾锦鲤是他亲自喂养的。”这姚文鼎也算个怪胎,公主这边不理不睬,他殷勤的有些过了,闹得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倾心于云疏公主。万一不成,连个后路台阶都不好找。 瞥一眼公主神情,菱儿决定帮他一把。“有一次皇上和姚公子过来喝茶,那天皇上情绪很不好,就说了几句特别的话,让姚公子对公主多些耐心,还说公主的心苦的很,还说···”蓝绮忍不住拍一下她的手臂,菱儿傻愣愣看着朱云疏通红的脸,半晌才道:“原来公主都知道啊。”白瞎了她的好心,公主太坏了。 说笑之间气氛越来越融洽,用过早膳,朱云疏收拾停当,准备去永宁殿。“待会还要和皇叔说话,你们跟着也无趣,倒不如在凌云宫更自在些。” 菱儿不耐拘束,自然千肯万肯。蓝绮看朱云疏仍然穿着白色衣裙,忍不住劝说:“公主,宫里不比燕王府,尤其是皇上病着,穿衣打扮艳丽花哨固然不妥,过于素气也招人忌讳,您说呢?” 朱云疏想想这话也是理,平日虽然不在意别人眼光看法,只是现在人多嘴杂的毕竟不同。依言换一套绿色裙衫,与头上碧玉蝴蝶簪对应,格外出尘飘逸。 & 朱云疏到永宁殿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就连与皇上母子情份淡薄的皇太后都到了。朱云疏低着头,挨个问候行礼,皇太后,皇后,靖贵妃,德妃,良妃·····。才抬起眼,就看到彦晖旁边的姚文鼎,秀气的长眉下那一双灵性十足的黑眸亮晶晶的望着她。 她面上一热,强自镇定,站到朱弼身侧。刚站妥,就听到陈公公喊:“皇上驾到。”接着就看到被半靠在软轿上的朱禅。朱禅犹在病中,白发如霜,面色暗黄,一双眼眸半睁半闭,分明一个苍老憔悴的虚弱老翁,哪里还是昔日庙堂上让天下苍生不敢仰视威风凛凛的样子。 只一眼,朱云疏眼眶就红了。姚文鼎看在眼里,也是心酸,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出言抚慰,很糟心。 行礼过后,各自安坐。 皇太后首先发难,道:“皇上,李神医说你病入心肺,需慢慢调养,眼前国事繁杂,半壁江山沦陷,哀家就下懿旨召回燕王,暂理国事,你看可妥当?”口气强硬,没有问询商量的意思。 不等朱禅开口,皇后怒不可遏,道:“母后,此言差矣,燕山王与皇上再亲近,也不如太子名正言顺。何况,彦晖代理朝政有些日子,大臣们都看着呢。”死老太婆,眼下还不够闹心,你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还凑啥热闹,心里恨得咬牙切齿,面上也忍不住带出狰狞。 皇太后笑的讥诮,“如果是正常交接,父传子位,本宫无话可说,只是非常时期,皇后真的确定太子能担当这份责任吗?” 朱禅不耐烦听,闭上眼。 皇后接着说:“当得起,当不起,这都是他的责任,舜国的命运必须掌握在太子手上。”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说得有理,燕王暂理国政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靖贵妃抢先站出来声援皇后。 接着是德妃,“太后娘娘,燕王也是您儿子,虽然举贤不避险,可这样大臣会怎样议论呢?” 再接着是良妃······ 总之开始还是按着位分发言,后来就变七嘴八舌。非是她们齐心合力,只是目前形势,她们只能靠着皇后,燕王暂理朝政之后,她们又算什么?朝中权贵重新排名,她们都将成为家族的弃子。 朱弼站出来,一双精光四射的利眼冷冰冰的一个个看过去,顿时收到奇效。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太后看在眼里,嘴角泛起得意的笑。 “本王回京,只有一个目的,你们都听好了,勤王除贼,消除兵祸,绝对不参与夺嫡。”朱弼一字一句说的清楚。 皇太后目瞪口呆,嘴角的笑消失不见,皇后与众妃都暗自松一口气,只有朱禅,眼眸低垂,神色平静,仿佛早就知道朱弼的决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皇太后目瞪口呆,嘴角的笑消失不见,皇后与众妃都暗自松一口气,只有朱禅,眼眸低垂,神色平静,仿佛早就知道朱弼的决定。 朱弼神情端凝,注视着太后,冷声道:“本王自幼习武,强身健体之余只想着报效朝廷,匡扶正义。读书甚少,却深知义利之分乃人禽之异,富贵如浮云,堂堂七尺男儿,岂可为遮眼浮云逆行三纲五常,做出人神共愤的事情?母后,这是本王第一次表明态度,也是最后一次,这个话题此后休要再提。” 回来当晚,母后语焉不详提取而代之的话,当场就被他拒绝。怕生出隔阂,语意和气留了颜面,没想到今天当着皇兄的面,就把他架上烤架。还好皇兄信任,不然扪心自问,这个皇位他还真不稀罕。 皇太后脸若死灰,双目喷火瞪视朱弼,咬牙切齿的恨,这货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啊,从小是个不安分的性子,没想到骨子里这般刻板。什么三纲五常?身在皇家,不都是由上位者制定。就怕他碍于情面,才当着朱禅的面提出来,造成没有后路母子一心的局面,没想到是搬着石头砸脚。 一道目光灼灼,让她很不自在,看过去是皇后带着嘲弄冰冷的眼。太后挺直脊背,抬高头颅,就算一败涂地,也不能丢了后宫第一女子的尊贵。只要活着,皇后再有太子撑着也得在哀家身后站着。 “朱弼恳求各位皇嫂,皇兄需要清心静养,各位纵有不便也请稍加忍耐,尽量做到不奉诏不见驾。本王丑话说到前面,若有那个惊扰圣驾,不管是谁,别怪本王翻脸无情。”说完一个个看过去,威压全开,气势惊人。能不能震慑住心怀鬼胎的人不好说,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人性本恶,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称,衡量得与失总侧重自己感受。私心如同一根刺,横亘在人与人之间,使人多疑难得坦诚相待。 这个局面皇后很满意,面子里子都有了,朱弼驳太后,震慑宫嫔,态度鲜明支持正统,挺合适。起身离座,笑的温婉,对朱颜晖招手,柔声说:“太子,快来谢过皇叔,有皇叔支持,必能早日消除兵祸,保舜国千秋万代。” 朱颜晖看一眼父皇,朱禅仍在闭目养神,正待举步,朱弼开口了,“皇嫂错了,本王保的是皇兄,为人臣子该做的,何须太子来谢。”朱颜晖愣神,一脸尴尬站着。 皇后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笑容僵在嘴角,眼角瞥一眼太后,顿觉灰头土脸。一国之母,何等尊贵,谁敢给本宫这样的难堪,只是形势差强人意,再恨再怒再大的火都要咽下去。本宫发誓,燕王今日如此不识抬举,当面羞辱,山高水长来日有的是机会百倍偿还。 人的劣根性莫过如此,睚眦必报。 太后,皇后尚且被朱弼如此对待,其她宫嫔自然不上赶着给自己添堵,尴尬持续冷场中。 姚文鼎不动声色伸手探到朱颜晖后腰,戳一下,颜晖看过去,文鼎对燕王方向努嘴眨眼,朱颜晖心领神会,走到燕王跟前恭恭敬敬行礼,“皇叔为国为民,当得起颜晖一拜。” 朱弼脸色稍霁,半弯腰扶朱颜晖,给足面子。“太子多礼。” 朱颜晖站到朱弼身侧,目光似有询问,朱弼皱眉轻轻摇头,表示说不出口。朱颜晖没办法,去看朱云疏,又一想昨晚商议之事云疏不在现场。朱云疏瞧他两人打哑谜一样,自己一头雾水,稍有不爽,一个冷眼扔回给朱颜晖。 舍他其谁,朱颜晖鼓足勇气,走到朱禅软轿旁,道:“父皇,此番皇叔回京,昨夜已与儿臣漏夜彻谈,除了带来燕山所有精锐之外,江湖上也有不少势力助拳,手段高明,加上城中守备精兵良将众多,对抗万伊军足有九成把握。父皇只管放宽心,安心养病。” 朱禅日夜忧心就是眼前这场战事,朱彦晖如此说,他并不相信,睁开眼望向朱弼。 朱弼不善扯谎,可看着皇兄病体瘦弱,形容憔悴,心中实在不忍他劳心劳力,咬牙道“是,皇弟有把握战胜万伊军。李神医与皇弟商议,寒冬来临,天干物燥,阴冷难耐,此处环境不适宜休养病体,建议皇兄去西南”。 朱禅轻轻摆手,说:“朕就在京都,哪里都不去。”虽然精神不济,语气轻飘飘的没有力量,可是看得出不想走的意志很坚决。 朱弼和朱彦晖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把目光看向姚文鼎。主意是你出的,还是你来吧。 姚文鼎避过两人目光,垂下眼动也不动,你们都是皇家子弟,这欺君之罪可大可小,我如何担当得起? 朱云疏冰雪聪明,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近前半蹲到软轿旁,带着一脸孺慕之思,动情的说:“父皇容禀,两军交战,必有一场恶斗,烽火狼烟,鼓角争鸣,实在不适宜父皇静养。不如让皇娘娘陪父皇去一趟西南,那里暮烟横纱,江舟远山,置身其中让人心旷神怡,儿臣相信不久之后,父皇必定康健,回归京都,正好战事结束,一派升平,岂不尽善尽美?” 朱禅握住云疏的手,隐有泪光,自宸妃过世,这个女儿躲他避他何曾这样柔顺和他说过话,只觉不管她说出什么都要满口答应才好。 朱云疏看她父皇如此动容,不觉珠泪滑落,爱真的比恨更动人。 靖贵妃察觉皇上动摇,心里也怕战争,就劝解道:“皇上,京都有太子,燕王坐镇,料无大碍,皇上身体要紧,还是听公主的去西南吧。” “是啊,养病贵在少思寡欲,皇上还是移驾西南吧,也叫臣子们安心。”德妃也开口劝。 朱禅点头应允,“好,朕累了,燕王,云疏公主留下,其余人等都散了吧。” 皇太后第一个站起来,旁若无人的端着高贵的架子缓步走出,仿佛这宫里没人值得她再看一眼。 皇后不想走,才要开口,被朱彦晖一个眼神止住,又看看一脸疲倦神情晦暗的朱禅,终于还是走了。 人群散去,一室清净。朱弼冷笑,心想,不想走的走了,想走的被留下,他这一大票队伍的吃喝拉撒交给姚文鼎合适么?他得亲自落实,多年不在京城,落脚的地方也要亲自选,这都是迫在眉睫的。还有进京之前,发出去的帖子,赶来助拳的肯定不少,有些人需要他亲自出面接待的,还有还有总之,他是很忙的。 “皇兄,臣弟刚刚入京,诸多事务都要亲力亲为,皇兄若不着急交代差事,臣弟先行告退。” 朱禅表示理解,说:“皇兄知你甚深,也不多说,太子年幼,经验不足,此番困境,正好磨练他的心智,你这做皇叔的多费心。” 朱弼也不客气,“皇兄放宽心,臣弟必竭尽所能辅佐太子。只是,去西南之事,还请皇上尽快决断。” “就这几日,朕离开你们也好放开手脚,你且忙去,朕和疏儿说会话。”朱弼行礼,步履匆匆而去。 朱云疏招呼陈公公,帮忙把朱禅抬到内殿,安顿妥帖后,陈公公很有眼色带着侍从退下。 朱禅示意云疏坐到床边,抬手探向她头顶,轻轻抚摸片刻,顺手取下发髻上碧绿蝴蝶簪,一脸慈爱的问:“见过苏姑姑了?” 朱云疏垂首,当年母妃惨死,她心里怨恨,对父皇恩宠视而不见,避之不及,更视皇宫如囚笼。辗转求得燕王叔青眼,远走燕山。三年来,宫里父皇赏赐不断,她,只言片语未回。儿女都是父母心头的债,再疼都舍不得放手。 朱禅苦笑,“都知道了?” 朱云疏点头,泪流满面,“儿臣知错了,请父皇责罚。” “你有什么错呢?父皇无能,护不住你们母女,不过你放心,父皇走的时候会把她们都带走。” “云疏不要报仇,唯愿父皇长命百岁。” “好,好,父皇长命百岁,给我的疏儿找门好亲事。” “”朱云疏小脸微红。 朱禅慈爱的望着朱云疏,只觉得自己女儿花容月貌,世间再无男子匹配,“疏儿,开春你就十八了,你母妃就是你这个年龄进的宫。” & 后宫接到起驾西南的旨意,多数都为避开战祸欣喜,欢快的打理行装,盼早日成行,只除了皇后。 凤仪宫里,皇后坐立不安,神情焦燥,贴身宫女浮悠劝道:“娘娘,瞧皇上的意思,太子的地位已经没人撼动,您何必在这个时候忤逆皇上呢?退一步说,皇上准您留下,战事一起您也帮不上忙不是?” “你懂什么?太子资历浅,阅历少,被燕王几句话唬住,对他言听计怎么办?本宫瞧那个燕王,人前做足功夫,就怕口是心非另有图谋,本宫只怕他借端木杨度的手,害死太子,图谋篡位。”一路走来风雨不断,不能临门一脚的时候功亏一篑。 浮悠想想燕王那张冷酷嚣张的脸,觉得没有事情是他做不出的,“娘娘,前朝的事后宫不能参政,让国舅爷盯着燕王就好,京城的水这样深,燕王想做些什么也不容易藏得住。娘娘还是伴在圣驾旁的好,万岁爷如今的身体,让别人钻了空子就不妙了。” 左右为难,丢开那一边都不放心,皇后头疼不已,半晌说:“容本宫好好想想,一步错,步步错,这时候生死攸关,一点也错不得。” 这一夜,浮云遮月,阴风惨淡,很多人都睡的早。不过总有例外,端木杨度的营帐,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夜深人模糊,身形飘忽如影,诡异如风。凭着一面令牌,一路畅通,来到端木杨度的营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这一晚,乌云遮月,阴风惨淡,很多人都睡的早。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城外端木杨度的营帐前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身形飘忽如影,诡异如风,凭着一面令牌,一路畅通无阻,来到端木杨度营帐。 搅得舜国鸡飞狗跳的端木杨度也不过二十岁上下,脸如雕刻,棱角分明,突出眉骨下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格外有神,发出冷峻如刀锋一般尖锐的锋芒。黑衣人悄无声息进来,他稳稳坐着,秉烛以待。 来人一身黑色夜行衣,短襟打扮,身形粗壮,步伐稳健走动间不带微尘,武功修为不低。黑巾蒙面,露在外面的一双眼布满血丝,眼神中充斥着焦虑暴躁,观之可憎。 端木杨度对他的到来不吃惊,也不热情,冷冷地瞥一眼,抬手指对面椅子,淡淡吩咐,“坐。”那神情,那语气,带着说不出的轻慢不屑。 来人本来一腔怒火急于发泄,看到端木如此做派,不由得收敛几分,闷声道:“三王子如此悠闲么?朱禅要逃,燕王回京也没按照你当初设想,整顿兵马效仿秦雍关一战,你们所谋就将功败垂成。当初听我的多好,趁着朱禅昏迷朝廷无人,一举攻下京都,各取所需,哪有今日烦恼?”语气恼怒,语声越起越高,说到最后几个字恨不能大喊大叫。 额上青筋暴涨,根根竖起的眉毛,瞪的眼珠子都要跌出来的眼,都在告诉端木杨度,他很生气,赶紧想办法弥补。 烛火跳动,端木杨度稳坐如磐石,唇角紧抿,定定看着对面癫狂入魔的男子。在那一片明明灭灭之间,端木杨度的眼跟着忽明忽暗,格外阴郁,看不出喜怒。 那人急促的喘口气,将身子半倾隔着桌子竭力靠近端木杨度,继续质问,“现在怎嘛办?朱禅若逃走,即便是攻下京都,我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将来后患无穷,和当初的协议出入太大,我坚决不会接受。”额头斗大的汗珠一滴滴掉落在桌在上。手握成拳,恨不能把端木杨度脸上的平静撕碎。 端木杨度总算动了,身子后倾靠到椅背,闭上眼,似不忍心盯着他看。 那人看到端木杨度这般做作,只觉一头冰水从头浇下,彻头彻尾的寒。心跌落谷底,眼角急惊风一般抽搐,“你,什么意思?”这几个字说的艰涩,就像喉咙里卡着一把鱼刺。 端木杨度气定神闲,终于开尊口,道:“我在等。” 那人做贼心虚,惊慌的起身看向帐篷口,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无,隐约听见巡查来往脚步声,惶然问:“你在等谁?今晚,还有谁要来?” 端木杨度突然睁开眼,狭长的眼里发出凌厉的寒光,刀锋一般尖锐,那人在这样的眼神里慢慢回神,开始思考,狂躁的气势弱下来,软软的跌坐在凳子上,神思乱成一团。他不能输,悬崖边上求胜,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端木杨度鄙夷的看着如一滩烂泥的人,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审视他,姿态强横傲慢,“我在等你冷静下来,等你恢复理智,等你用你该有的态度和我讲话。”他不过是个卖国求荣的,凭他,也敢质问他吗? 那人终于看清形势,知道端木杨度是他的合作者,不是身边任他支配的阿猫阿狗。何况现在,不是开始端木杨度找上门求他的时候,是他输不起,必须要跟他绑在一条船上的。想到这里,压下喉头将要喷出的血,尽量平静地说:“三王子,我只怕功亏一篑,心急如焚之下失了分寸,您太人大量,不要介意。此番前来,就是商议对策,没有半分责怪埋怨的意思。” 端木杨度看他低头认错,态度诚恳,也就缓和语气,“你可曾想过,我没听你的,趁朱禅病危攻打京都,正是一心为你筹谋。逼死一个朱禅,就算再加上太子宫里一众皇子,不还有朱弼在么?有他在,你可能名正言顺吗?恐怕你早上在京都称帝,他中午就点兵讨伐,这皇位,指不定是你成全了朱弼呢?” 那人想想也有几分道理,抖起精神,抓住端木杨度放在桌上的手,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道:“三王子,你说目前怎嘛办?我,我都听你的。”从踏出第一步开始,他就没有回头路,除了和端木杨度合作,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个没有足够背景后台筹码的人凭什么与虎谋皮?他看不清楚端木杨度是头狼么?未必,只是他深陷在欲望的沟壑,心被蒙蔽,其他的反应就会变的格外迟钝,譬如冷静的思维,再譬如,审时度势的眼色。 端木扬度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如猫皮一般柔滑,有种淡淡的循循善诱的舒软,让人不由自主跟着他的话去思考,“朱禅要走,他就一定走得掉吗?朱弼正好也在宫里,用点手段将他们一网打尽,你不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吗?我相信你肯定是有办法的,你可是将来舜国的皇上呢。” 那人像是被催眠了一般,神情亢奋盯着端木杨度的眼,道:“一网打尽,三王子是说用。” 端木杨度眼神热烈,充满对他的赞许,似乎他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是英明的,“无毒不丈夫,成大事者不拘一格,阳谋阴谋达到目的才是好谋略。” 那人沉吟半刻,转瞬就有决断,道:“朱禅找人占卜,起驾的时辰定在后日辰时,唯一的机会就是明晚的家宴,我戌时三刻下毒,亥时打开城门,到时候一举抓获皇族里所有的人,那那是就万无一失,永绝后患了。”赤红的眼里发出狠毒的光,就像野兽一般残忍狰狞。 端木杨度心里叹气,天要灭大舜,与他无关。他自问不是良善之辈,但是也做不出此等灭绝人伦的勾当。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是好的就行,兵不血刃拿下京都,父亲那里也好交代。师傅教过的,上兵伐谋,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端木杨度拿过茶盏,为他斟满,举起茶杯平平递过去,道:“请,端木以茶代酒,预祝皇子功成,得偿所愿。” 那人接过茶杯,语带试探,问:“事成之后,三王子能否信守诺言,各取所需所谓足也?” 端木杨度神情坦荡,眉目磊落,光风霁月一般坦荡,说:“端木对天起誓,绝不做背信弃义之事,若有违抗,当五雷轰顶,永世沉沦阿鼻地狱。” 这誓言够毒,那人终觉舒心,轻咳一声,突出一口浊气,志得意满的说:“如此甚好,三王子不必相送,在下告辞。”说完迫不及待要走,仿佛通往龙椅的阻碍都被他斩断,那皇位已经在他面前,只等他走上前,坐下去。 “且慢走。”端木杨度喊住他,回身从桌子内侧隔层取出一个画轴,小心翼翼打开,放到他面前,问:“这女子你可认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且慢走。”端木杨度喊住他,回身从桌子内侧隔层上方抽出一卷画轴,小心翼翼打开,放到他面前,问:“这女子你可认得?” 画上的女子白衣胜雪,削肩细腰,身姿楚楚,颇有弱柳扶风妖娆之态,眉目如画,顾盼间神采飞扬,又比寻常女子多出几分英气。 那人皱眉,他自然是认识她的,只是,同样的出身,地位却云泥之别。这幅画端木杨度从何得来的?他们有何关系?端木杨度不是无的放矢做无用功的。心思一转,决定实话实说,“她是朱云疏,朱禅最宠爱的女儿,就连燕王对她也甚是看中。三王子,她可是一朵带刺的,大事得成,多得是美女娇花任你采撷。她又算什么?” 端木杨度心中不喜,也不想听到这样龌蹉的人口中吐出任何污蔑朱云疏的话,收起画轴,淡淡的说:“她跟我萍水相逢,却让我至今难忘,你懂我的意思吧。” 那人看端木杨度如此神色,哪敢多说,“三王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告辞。” 端木杨度意味深长的看着那人匆忙远去的身影,看着他融入夜色,一点点消失不见,唇角突然扬起一抹嘲讽的笑。那张总是绷着的严肃到刻板的脸上出现柔和的线条,给他看这幅画,只是想告诉他,他要杀舜国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唯独朱云疏不行。他既然敢说出来,就不怕他耍花样。 再次摊开画卷,就着烛火,他认真端详画中女子,五味杂陈,“云疏,你大概做梦都想不到我就是端木杨度,当日黑店中了迷香任人摆布的倒霉虫,居然搅得你舜国天翻地覆。” 抿紧的唇角逸出一声轻叹,手轻轻放到画卷里朱云疏的脸上轻轻摩擦,“明日之后,一切都隐藏不住,我就是那个恩将仇报的无义之徒。你呢,也必然为一次善意的救助懊悔终身。这场战争在我们相遇之前就已经注定,所以我们没有机会选择,注定是敌非友。”一向冰冷的眸子里居然带着愧疚,那愧疚也不过一闪即逝。 他永远不会为无用的情绪浪费太多表情,更注重实际。既然对她的伤害是注定的,再愧疚也没用,还不如尽其所能护她周全。 他要做天下间唯一伤她之人,除了他以外,谁害她掉根头发都要赔掉一条命。 他发誓。 & 朱云疏才走出永宁殿,就与姚文鼎不期而遇。曾经这样的巧遇很多,只是她未曾在意过,这样一想,就觉得自己应该对他好一些。 朱云疏大大方方走到姚文鼎身侧,相视一笑,并肩而行的两人各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云疏,听颜晖说皇上今日开始用膳了。” “是,李神医果然名不虚传。” “燕王爷回京,给皇上吃的定心丸才是关键。” “嗯,其实皇叔对父皇一直敬重,不曾有不臣之心。” “明日宫宴我的母亲也会参加,你说让母亲向皇后娘娘求亲可好?” “好,?”朱云疏回过神,哭笑不得。她承认在他身边有些神思不属,说话漫不经心,可不代表由着他挖坑给她跳。 “你答应了。”姚文鼎笑的眉眼不分,可能太得意,微扬起头,乌黑的发丝拂过弧度优美的脖颈,停留在精致的下巴上,黑发红唇,白皙的肌肤在阳光的映衬下晶莹若雪。 男色迷人,这傻子到底在得意什么?朱云疏转身就走,姚文鼎亦步亦趋跟着。 “你生气了?” “奇怪,我为什么要生气?” “也是,两情相悦,男婚女嫁,多么水到渠成。” “停,我们离两情相悦还有一百丈,你今日没有事情要忙?” “我一直都不忙的,颜晖身边像我这样的幕僚多了去。” 朱云疏毫无征兆出掌,袭向他手臂,姚文鼎嘴上说话,躲避起来毫不含糊,脚下一滑,侧身避过。“云疏,动手之前可以打个招呼么?” 朱云疏第二掌击向他胸口,看他神色轻松,笑语晏晏,银牙一咬,变掌为拳,发狠多加两分力道。 姚文鼎本来没想再躲,生受她一掌,打情骂俏别有一番风味。可看她化掌为拳,不躲只怕要受重伤,运力格挡又怕她打出真火,左右为难,灵机一动,使了个千斤坠,下盘稳住,腰身下压,生生化解这次危机。 朱云疏站定,惊出一身冷汗,所幸他身手灵活,堪堪避过,心里庆幸,嘴上却说:“武功稀松平常,你这躲避功夫倒是登峰造极。” 姚文鼎苦笑,眉眼皱成一团博可怜,“是登峰造极,登到山腰再也上不去了。” 朱云疏无意伤他,不过是想试试他的身手,看他做作,才动真火,暗自后悔刚才出手太重,真伤了他心里如何好过。 女孩子的心思真是奇怪,动手时没想过留情,眼看要伤到他的一瞬又会心惊。明明对他动了心,又怕他知道拿捏自己。这种情绪对朱云疏来说太陌生,让她困惑,直觉的想把这份心思藏起来。 姚文鼎看着突然意兴阑珊的她,猜不出她的心思,竭力想说点什么打开目前的沉默。“云疏,你功夫精进不少呢。”和她说武功应该不会错了。 朱云疏兴致不高,随口说:“不行,和你有差距。” “哪有差距?分明是你比较厉害。”急于拍马屁的人,放低了身段。 “还真的有差距,身高上的,谁让你整天四肢朝下摇着尾巴走路的。”朱云疏说到最后几个字,语气都是淡淡的。 暗示他是小狗,姚文鼎目瞪口呆,看不出一向寡言少语的朱云疏会给他挖坑,还让他不知不觉钻进来。“难道云疏你是四肢朝上走路的?那样我们就是绝配了。”大着胆子回嘴扳回一局。 “你,?”朱云疏瞪着他,眼神嗔怒。 “我怎嘛了?”姚文鼎笑意盈盈,好脾气的反问。 朱云疏板着脸,“今天给你立第一个规矩,以后我说你可以,你不得回嘴。” 姚文鼎小声申辩,“我没有回嘴,只是在陈诉一个事实啊,我们是很般配没错吧。” 朱云疏眯眼,“你这是在挑衅。” “?”姚文鼎闭上嘴,如琉璃一般灵动的眸子饱含委屈,盯着朱云疏的脸。 朱云疏再一次叹气,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姚文鼎急忙跟上,柔声解释:“打从永宁殿出来,我就瞧出你心情不好,本想耍嘴皮逗你开心的,哪知道弄巧成拙。你这规矩立得好,我认错,以后再不敢了。” 朱云疏只是不理,越走越快,瞧那方向竟是往宫门口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朱云疏只是不理,越走越快,瞧那方向竟是往宫门口奔去。 把守城门的兵士远远看到一个女子跑过来,貌似要闯宫,纷纷抽出兵器严阵以待。领头的喝道:“什么人?” 朱云疏站定姿态悠闲的望着他们,并不答话,其实是不知道怎么说。 “放肆,凌云宫云疏公主出宫,不得拦阻。”姚文鼎看到宫门口的局面,提气喊。 朱云疏三年没在宫里,见她真容的不多,可她的鼎鼎大名无人不知。何况说出她名号的姚文鼎也是太子跟前红人,此话一出,守城的将士纷纷丢下兵器,跪拜行礼。 “末将不知是公主驾到,多有得罪,请公主见谅。”洪统领低头回话,唯恐冒犯。 朱云疏也不理跪了一地的人,眼前没人阻拦,抬脚就走,目标还是宫外。 洪统领眼角余光看得分明,为难的额头汗珠滚滚,想起身拦阻,又不敢,犹豫之间,朱云疏已经走远。姚文鼎走来脚步不停,“洪统领,公主出宫见燕王,皇上都拦不住不是?”言犹在耳,人已走远。 洪统领起身,举袖擦额上的汗,嘀咕:“这不合规矩啊,宫中女眷没有令牌是不能出宫的。” 身旁副将是个贴心的,瞧洪统领郁闷,开解道:“头儿,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云疏公主几年未在宫里,皇上都纵着,宫里主子那样多,谁拿规矩约束过公主么?。所谓规矩,因人而异。” 洪统领一琢磨,还真是这个道理,眼光一扫眼前的部下,都还规规矩矩跪着。“都起来吧,以后见着云疏公主,都机灵点。” 这话说的没说一样,怎么机灵,有没有令牌都恭送出去?那要出了事谁负责?头儿是给他们打马虎了,官大一级压死人,硬着头皮也得应着。 此时已近正午,街上人流不息,车马喧喧,街道两旁商铺林立,酒楼茶肆人满为患,一派繁荣。燕王携守京都给这些百姓信心,万伊军久围不攻,貌似也没有传言中那样彪悍可怕。 到正街上以后,朱云疏就放慢脚步,状似悠闲的逛街。姚文鼎很有眼色走到靠近路中间的侧位,防止行人车马无意冲撞到朱云疏。 朱云疏神情淡然,不动声色打量路人,人有百态,确实值得一看。不过你把路人当风景,路人何偿不这样看你呢。朱云疏心思纯净,目光清澈,神态很是端庄。 路人的反应就多了,被一个妙龄少女打量,有些人会好奇的回望;有的人极其麻木,视而不见擦肩而过;还有的人自作多情,做出一个骚包至极的姿态,跃跃欲试想要搭讪,只不过看到美人身侧的姚文鼎就瞬间清醒,悄无声息走离。 姚文鼎护花之态,风度翩然,双目转动只留意朱云疏一尺之内,防止一切可能靠近的闲杂人等。 走了几条街,穿了几尾巷,朱云疏兴致不减,姚文鼎看日头偏西,已近申时,腹中饥肠辘辘,不堪忍受。一把扯住朱云疏的袖子,再不肯走了,有气无力地道:“云疏,累不累啊,走了这样久,就是千里马也会累成瘸子的。还有,皇上还不差饿兵呢,走走,吃饭去。”姚文鼎皱眉,一脸委屈嘟囔。 朱云疏看着这样撒娇卖乖的姚文鼎有点傻眼,这个人长了一千副面孔吗?这两日不断刷新她对温文尔雅贵公子的认知。 姚文鼎不理会她的惊愕,看她停下脚步,扯住袖子的手不丢,半转身游目四顾找吃的。‘飘香楼’烫金的三个大字映入眼帘,脑中立刻恶补这里的招牌菜,双台煎鳕鱼。馋虫一动,腹中隐隐作响,姚文鼎咬唇,道:“这反应真他妈的本能。” 朱云疏听得清楚,指着他,“你,···”。 “走了。”姚文鼎神情自若拉下朱云疏指着他的手,紧紧牵着,走进飘香楼。目光一扫,因为时辰尚早,食客不多,脚步不停,径自走向最里面靠窗子的位置。 小二极有眼色,见二人衣品不俗,小跑着前面带路,待二人坐下,一边抹着明镜一般的桌面,一边殷勤问:“两位客官点什么吃食?小店特色小炒,选材精细,风味独特,清而不淡,鲜而不俗,嫩而不生,油而不腻···。” 这个小二很饶舌,念念叨叨不停,朱云疏听着头痛,不耐的挑眉,姚文鼎察言观色,“停,双台煎鳕鱼,罗汉大虾,五香仔鸽,鲜蘑脆笋,东坡肉,再来一份罐煨山鸡丝燕窝。”报完菜单,抬眼望向朱云疏,“还要补充么?” 这菜点的,朱云疏微楞之后回神,轻轻摇头。 小二笑的喜庆,“看来公子是熟客,点的都是小店顶尖的菜色。” 姚文鼎随手赏小二一个银角,“一壶庐山云雾,要快。” 小二打恭谢赏,眉开眼笑走开。 朱云疏到底沉不住气,小二刚刚走开,忍不住揶揄,“看来你是无荤不欢,也对,你这般年纪正是长身体时候,多吃点也正当。”心里到底是在意的,他比自己年幼。 姚文鼎不以为意,笑嘻嘻的说:“东坡先生有言,无竹使人俗,无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我这菜点的大雅大俗,最合适不过。”说着话,接过小二送来的茶,先给朱云疏满上,“我这年龄是比你小,所以得听你的呀,你吵我骂我动手教导我多天经地义啊。”这话说的妥妥一个受苦受难童养媳形象,姚文鼎脑中恶补朱云疏拿着小棍敲他的样子,把自己恶心倒了。 朱云疏拿眼瞪他,脸一点点泛红,这家伙脸皮厚的,怎么以前还觉得他挺稳重的。姚文鼎双目含情,望着她往昔冰冷疏离的眸子里水光乍现,桃花粉面,妩媚动人,但觉胸中柔情涌现,恨不得时光就此停住。 朱云疏的脸越来越红,掩饰一般看向窗外,“怎么挑这个位置,光线有些暗。” “胜在安静,我以为你喜欢呢。”姚文鼎放下杯子,跟着她的视线望向窗外。“云疏,其实今天街上你有可能在做无用功。” “什么?”朱云疏头也不回,随口回一句。 “今天你在城中四处游走,不就是想探测京都是否有陌生势力异动。皇上即将起驾西南,端木杨度和他的那些暗中的势力必有一番作为,我们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走,肯定一无所获不是?不过,你想怎样我都会陪着。” 朱云疏自动自觉忽视后面那句,轻叹一声,“即便没多大用,也好过在宫里什么也不做闷着。” 燕王大军进城后,一刻不得闲,重新布置四门防御,靠近端木杨度的南门他亲自留守,彦晖负责西门,东门,北门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存在,一边是悬崖峭壁几千丈,绿萝袅袅不可攀,一边是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天堑自成的所在。 只要皇上顺利成行,一切都会朝着有利的地方发展,逼退端木杨度捉拿叛逆只是早晚的事情。 姚文鼎正想的入神,突然进来一群人,动静很大。小二唯恐怠慢,小跑着迎上去,赔笑问:“客官几位?” 前头走的胖子凶目一瞪,嗓门大的如破锣,“眼瞎么?不会自己看。” 小二如何敢回话,将客人带至最宽敞的八仙桌,刚一坐下,胖子大大咧咧吆喝,“有啥好酒来三坛,菜也不必点,紧着招牌菜摆满这一桌就好。”他说话粗鲁,神情急躁,倒也不算恶人,快言快语算好说话的。 小二阅人无数,面对他们也不敢多话,诺诺应着。 姚文鼎这边的菜陆陆续续上,他殷勤的给朱云疏布菜,似乎对刚进门这一群人一无所觉。朱云疏跟着燕王见惯这种江湖匪气,初进门时打量几眼,看不出特别,也就安心吃饭。 “房四哥,皇帝老儿明日启程去西南,你说这仗到底打得起打不起啊。”天子脚下,也敢这样毫无避讳,信口就来,还真是草莽本色。 朱云疏不动声色向姚文鼎看过来,他抬头,拿起汤勺若无其事给她添一勺,柔声说:“这汤不错,多喝点。” 被称作房四哥的是个瘦骨嶙峋的灰衣老头,须发皆半白,缩着肩膀背微陀,看着就是个很普通的老头,可是当他抬眼向周围打量的时候,那目光鹰一样,寒光冷电,摄人心魂。 可能没发现异常,他缓缓开口,道:“皇上想走,就一定走的了么?山雨欲来风满楼,端木杨度围城这样久,迟迟没有动手,里面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可能在等一个里应外合的契机,也许在等什么人,肯定有黑手,不然不会无缘无故贻误战机,一味耗着。” 身着藏青色儒衫,长相斯文的年轻人说:“我们都是来给燕王助拳的,行军打仗自有燕王安排,咱只管依令行事,管他黑手也好契机也罢···” 话没说完,就被里面最矮的,脸尖脖子细,酷似猿猴的男子打断,“王鑫,你就放屁,打仗可以,拼命老子也不含糊,不过不能死的不明不白。房四哥说得对,咱得弄弄明白,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和端木杨度勾结,不能咱拼命,后面有人对咱使刀子吧。” 姚文鼎听到这里,略一沉吟,眼角余光注意到朱云疏看向他的眼神略有些怪异,抬头四目相视,心念相通,最大的变数在宫里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姚文鼎听到这里,略一沉吟,眼角余光注意到朱云疏看向他的眼神略有些怪异,抬头四目相视,心念相通,最大的变数在宫里啊。 把守宫门的军士只觉微风拂过,眼前一花,闪过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凝神再看一无所获,狐疑的问身边哪位:“刚才有没有人进去?” 身边那位也是一脸茫然,不负责任地说:“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洪统领听的他们议论,跑过来问:“到底有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很默契地摇头,说:“没有。” 凌云宫前,姚文鼎停住脚步,调整一下稍显紊乱的气息,说:“云疏,你去找苏沫,让她注意御膳房,紧着宫里可靠的老人当差,这两日所有的菜品,汤药呈上去之前都要银针试毒。还有皇上身边,颜晖不在宫里,你多注意些。”说完不等她回话,转身就走。 朱云疏站着没动,对他这种发号施令的吩咐语气极不适应,突然胸口闷闷的。所幸,姚文鼎有觉悟,走到门边觉察不对,又折回来,说:“我去内务府核查这两日值夜的内侍,一一核对,关键时刻,不能给人浑水摸鱼的机会。” 朱云疏还是没有说话,低头垂目动也不动。 姚文鼎心知不对又想不出缘由,短暂的困惑,突然就眉开眼笑,“云疏。”眼神清亮柔软,上翘的眼角如一尾姿态妖娆的鱼,分外迷人。 他嗓音低沉悦耳,把她的名字喊得一音三折,柔情款款,听在耳里分外受用。朱云疏脸颊酡红,心神不属,这般样子又怕人瞧见,转身就走。 姚文鼎眼疾手快,抓住她手腕,贴近她耳边柔声问:“可是不喜欢我这样和你说话么?” 很快,朱云疏耳朵也红了,伸手把他往外推了推,声如蚊呐,“没有,你不是着急要走么?” “我的任何事情跟你相比都不重要,我不喜欢我们之间有任何嫌隙。你从小在宫里长大,耳濡目染都是女子千方百计邀宠的画面,未曾见过寻常夫妻举案齐眉之乐。在家里,我父亲就是这样和我娘说话的,这辈子我就只和你这般说话,好不好?”真情涌动,言语赤诚。 这是最平常朴素的承诺,却胜过世间最美的山盟海誓,真实的,总是打动人心。 朱云疏飞快的瞟他一眼,又望向别处,嗔道:“好稀罕么?” 姚文鼎轻轻把她揽进怀里,用力抱一下,“是我稀罕。” 姚文鼎知道朱云疏已经不再抗拒他的靠近,这一路走来再辛苦也是值得。很久之前,他就跟在她身后,看她纤细的背影,那种透着孤傲倔强,旁若无人的姿态,让他格外怜惜。今日拥她入怀,才发现她娇美动人比春风还要柔和。 来日方长,心都给了,还有什么能阻碍一生相守呢? & 华灯初上,夜色阑珊,初冬的风已有几分凛冽,吹到脸上就像被树枝挂着微微的泛着疼。宫里许久不曾这样热闹,经过前段太过压抑的日子,这份热闹就值得大家拼命去渲染。 能渲染出别样气氛的是后宫千姿百态的女人,宫里的女人,就像御花园的花,总比别处的精致华美。加上刻意妆点,更是倾城绝色,个个美艳动人。 朱禅病后清减不少,此刻强打精神,双目含威,王者风范显露。一左一右分别坐着盛装出席的皇太后,皇后,举手投足尊贵典雅。皇后座下按位分坐着宫中一众女眷,对面坐着几位王爷和家眷,以及宫里几位刚刚成年的皇子。 丝竹响起,舞衣蹁跹,歌声缭绕,雍和宫表面恢复战争之前的繁华。 朱云疏坐在德妃身后,与朱云绢并排。云绢容貌七分来自德妃,温婉有余,秀美不足。朱云疏前面坐着靖贵妃之女朱云萝。她们身后依次坐着良妃的一对姐妹花,朱云缈,朱云绡,她们的美丽是公认的,眉似翠羽目若横波,顾盼生辉,撩人心魄。 再后面依次坐着朱云瑶,朱云玥,朱云珑,一众姐妹,花团锦簇,偶然勾肩贴耳细聊,亲密无间。 朱云疏神情淡漠,长睫低垂,似乎心不在焉。从她母妃去世之后,鲜少参与这样的聚会。明明背后勾心斗角,面上还要温言暖语,她的母妃就是香消玉殒在一场口蜜腹剑的阴谋中。 “皇姐,你跟我们一起去西南么?”朱云绢低声问,语气带着几分惶恐还有一些模糊的热切,似乎很怕朱云疏不理。 朱云疏转头看她,云绢害羞内向,往日见她多是匆匆招呼就避开,今日突然找她攀谈有些古怪。她不明所以,还是认真回答,道:“不,我随皇叔一起。” “哦。”朱云绢垂下眼,表情有些失落,不再说话。 朱云疏略奇怪,但她心下无尘,一向清淡。朱云绢不言她也不问。 旁边的朱云缈自恃貌美母妃又受宠,一向瞧不起貌不惊人,寡言少语的朱云绢。加上她们母妃关系不睦,所以有点机会都想敲打一下朱云绢。 眼前这个机会似乎不错,拿定主意,朱云缈美目流转,笑容灿若春花,道:“云绢皇姐不是想问云疏皇姐去不去西南吧?亲姐妹之间何需遮掩,你既问不出口,皇妹替你问······”明明是笑着,那眼神却比刀子还要刻薄。 朱云绢抬起头,脸色雪白,打断她的话,道:“云渺,你不要瞎说。”语气停顿,对上朱云渺的眼神里带着哀求,低声说:“几年未见皇姐心中想念,随口攀谈,哪有什么要遮掩的意思?”边说边可怜兮兮的望着朱云渺,眼圈都急的半红。 朱云渺迟疑,心思几转,起了放过她的想法。正待收回视线,却看到会错意的朱云绢神色已变,收起哀哀乞怜的软弱,居然带着凶狠和不顾一切的决绝。就像一只惹急炸毛的猫,只要她敢开口,朱云绢就会扑上来拼命。 朱云渺冷笑,决定将羞辱进行到底,毕竟长期以来都是她占尽上风的。“云绢姐姐想问,姚文鼎去不去西南?”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朱云绢绝望的闭上眼,很快又张开,接着桌上的茶盏飞向朱云渺。 朱云缈乖觉的很,察觉云绢神色不对,做了防备,可是没想到一向胆小如鼠的朱云绢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仪。一团白影迎面袭来,她尖叫一声,只来得及砖头避过脸。 杯子撞上朱云缈的后脑,应声裂开,茶水四溅,附近坐着的人人有份,雨露均沾。就像一滴水掉进油锅炸开了一般,打乱原本沉闷的气氛。 良妃爱女心切,惊慌失措起身验伤。事不关己的冷眼旁观,神情淡定,宫里悄无声息消失几个人都引不起重视,何况小儿女之间的争执。不过在皇上面前,略有些麻烦。 朱禅只看一眼,便黑了脸,看到一向谨言慎行的朱云绢连斥责的心思都收回了。德妃跟随他多年,从来深明大义,与世无争,他不想她难堪。 皇后统管六宫,责无旁贷,仪态万方走下台阶,来到朱云绢身旁。 朱云绢急忙跪下,低眉顺眼。 德妃神情复杂望一眼朱云绢,那目光并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然后对皇后陪着笑说:“皇后娘娘恕罪,小姐妹几句口角······” 皇后不客气的摆手打断德妃,“让她自己说,云绢,真的是你动的手?你的教养姑姑没教过你德言容功么?云渺做错了什么不能私下解决,你明知道殿前失仪会有多重的惩罚也明知故犯么?” “云绢知错,请皇后娘娘责罚。”朱云绢头也不敢抬,语声惶恐。 一身狼狈的朱云缈又是头疼,又觉丢脸,又委屈,又气愤满肚子的怒火胸口闷得都要炸开。眼见朱云绢认错,只觉得道理都在自己这边,尖声质问:“云绢皇姐,皇后娘娘问话你倒是实话实话啊,你有伤人的勇气,就该有担当的觉悟。” “云绢皇姐,姐姐即使哪里做的不对,私底下吵闹她都受得。你也不能当着父皇和各位娘娘的面给她难堪,这要传出去,寻常百姓家不定怎样看笑话,说公主不过如此,还不如民间野丫头知道规矩礼数呢。”朱云绡一边用手绢帮云渺擦拭,一边谴责朱云绢。 良妃温良贤淑,只是一脸心疼看着朱云渺,并没有开口指责朱云绢一句。 “你伤人在先,认罪在后,也无词可辨,那本宫就罚你···” 朱禅突然重重咳起来,陈公公半弯腰递来热茶。一瞬间所有目光都看向朱禅,这是要公开袒护的意思么? 朱云疏起身走到朱云绢身旁,恭恭敬敬对皇后行礼道:“皇后娘娘恕罪,云绢要我变戏法,失手之下砸伤云渺。” 这瞎话说的实在经不起推敲,朱云疏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外面都乱成一锅粥,父皇都愁得病倒了。她们姐妹几个还在无病呻吟的扯皮,皇后还有心思像模像样断案,更奇妙的是还有一群幸灾乐祸看热闹的。 皇后沉着脸,估摸皇上的意思,说:“既是失手,这样胡闹也是不妥,回去各抄一百遍女戒”。 “谢皇后娘娘恩典。”朱云疏拉起云绢,扶着她回到座位。朱云缈不服,正要开口辩解,被良妃按住手。 皇后回到座位,看到依然狼狈一脸愤恨的朱云渺,说:“良妃,你带云渺下去梳洗,天气寒凉,别染上风寒。” 良妃柔顺,谢恩后带着朱云缈,朱云绡走出去。 短暂的冷场后,陈公公示意歌舞继续。乐声扬起,朱云绢倾身,如耳语一般轻轻说,“对不起,不过我谢谢你。” 朱云疏轻笑,笑不达眼底,这个云绢未必那样没用,只是不管是她的对不起还是谢谢你她都不想接受。 突然,一名女子尖叫着冲进来,“死人了,宫里死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突然,一名女子尖叫着冲进来,“死人了,宫里死人了。” 面孔扭曲,音色渗人,一路狂奔进来,舞姬躲闪不及,被生生撞倒,那女子身子一软,也跌落地上。 丝竹声断,陈公公示意舞姬退场,空下来的大厅,更显得地上的少女柔弱狼狈。静到极致,压抑不住心头恐惧,这个关头死人,死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西南,会不会变成一个遥远的梦,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成行。 这一夜,任何的风吹草动引发的联想都是不祥之兆,明日之后天高海阔,只是今夜,他们还在虎狼环饲的京都。 朱云疏半蹲那女子身旁,“云渺,是你,良妃娘娘呢?你在哪里看到死人的?”朱云疏神情淡然,声音低沉柔和,好像怕声音高一些就吓住她。 她已经受不起任何惊吓了,朱云渺意识到身边有人,颤动着身体往云疏怀里钻,佝偻着背像极了受伤害的小兽寻求主人的保护。朱云疏叹口气,把朱云缈抱进怀里,此时的她,钗环移位发丝凌乱,明艳如春花一般的脸惨白如纸,秋水双眸毫无神采瞪的溜圆,颤抖的唇呜呜咽咽的发不出完整的句子。 姚文鼎近前看一眼,心知问不出什么,匆匆跑出去查看。 皇太后自那日被朱弼抹了面子,就一直低调,人前极少开口,今日看宫中众人神色惶恐,颇为不屑,冷声道:“都慌什么?宫里死个太监宫女,也是常有的,云渺女儿家胆子小,经不得惊吓。”说到这里,转头看向朱禅,“皇上龙体初愈,宜静养,也闹了这么许久,不如各自散了吧。” 死的是谁没弄明白,即便回去也不得安枕,朱禅自然不想走,抬眼横扫底下的人,神思不属,惶惶然一个个惊弓之鸟。心凉之下,更不肯离开,“母后,朕精神尚可,您若是困了,就先回去歇息。” 太后一向性子高傲,发号施令容不得别人推诿,沉下脸,扶着贴身内侍谢姑姑的手向外走去。走到朱云疏姐妹身旁,停下脚步,朱云渺犹自发出断断续续的低泣,面色倒是平静下来。 良妃是太后娘家侄女,平常最是亲近,对朱云渺,朱云绡也极为疼爱。眼见她这般模样,颇为不忍,对谢姑姑吩咐,“带上她。” 谢姑姑俯身去抱,朱云疏好事做到底,手伸她脑后轻抚凤池,使她沉沉睡过去,然后把人交给谢姑姑。此刻,这样睡着对朱云渺来说才是福气。 静等太后离开,朱云疏来到朱禅身旁,柔声道:“父皇,李神医还等着给您布针呢,云疏陪您先回宫可好?” 朱禅摇头,说:“不急,朕等文鼎回来,总要弄清楚怎么回事。”语气焦灼,病痛的身体明明疲累不堪,还是强打精神歪坐着。 皇后也看出朱禅精神不济,跟着劝道:“皇上龙体要紧,这边的事臣妾盯着,有消息第一时间回禀,不会耽误事的。” 朱禅摆手,连话都不想说。 朱云疏眼见劝不动,给朱禅倒了杯热茶,说:“父皇,喝杯热茶暖暖胃。” 朱禅等的焦躁,本来没心思喝的,看是云疏递过来,不想驳她面子,就勉强接过抿一下,随手放下。 一室静寂,越发觉得时间缓慢,朱云疏等得焦急,“父皇,疏儿出去瞧瞧。” 朱禅拉住她的手,陈公公忙说:“公主歇着,还是奴才跑一趟吧。” 走到门口,就看到匆匆赶回的姚文鼎。 陈公公正待问询,姚文鼎凑过来轻声的语速极快的说了几句话。陈公公只来得及往朱禅这边看一眼,没有禀报,匆忙走进暗夜。 只一眼,朱云疏看清陈公公的脸色,迷惑慌乱。肯定有大事发生,朱云疏咯噔一下,心乱如麻。 姚文鼎长身玉立站到中间,眸子漆黑闪动着寒星一般的冷光,使得原本温润气质生出变化。他对朱禅躬身行礼,朱云疏走过来在他身旁站定,仰着脸问:“怎么样?”目光清澈,望向他的眼神充满信赖。 这般柔弱的小儿女姿态,若非众目睽睽,姚文鼎都想把她揽进怀里安抚。时机不对,姚文鼎还是没忍住心中悸动,亲昵的扶一下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朱云绢咬唇,看着他们俪赢双双,眼里闪过一丝阴郁,又突然想明白什么,唇角泛起苦笑,眉宇间轻愁无限。 “云渺公主回宫经过御花园,看到一具无头死尸··” “天啊,竟然没有头··” “死尸,无头死尸。” 惊叫声四起,殿里的气氛热烈的诡异,每个人都想把心里的恐惧喊出来,那惊慌失措在身体里乱窜,只能通过嘴巴来缓解,仿佛不说话就会压抑致死。 皇后忍无可忍,大声说:“都闭嘴,本宫看谁再说话就把谁砍成无头死尸。”皇后统管六宫,积威深重,说出的话没有不算的。殿里立刻恢复安静,皇后板着脸吩咐:“姚公子,你继续。” 姚文鼎点头称是,接着说:“下官勘验之后,发现她手指骨节略宽,掌中薄茧,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公主小姐,判断她的身份是宫女。就请内务府总管各宫各院的一一排查,各处人员齐备,不存在失踪之人。联想今夜雍和宫夜宴,就大胆猜测她可能是雍和宫的值夜宫女。所以身首异处,唯一的解释就是牵涉到一个阴谋,凶手不想让我们在短时间内发现死者的身份。若下官猜测不错,凶手就藏在这些宫女中间。” 所有的人跟着他的话做反应,视线转向殿侧静立的宫女,那些宫女也是惊慌失措,互相审视。 皇后白着脸,声音凌厉,“雍和宫的姑姑是哪个?给本宫站出来。” 没人应声,姚文鼎心急,一意速战速决,“雍和宫所有的宫女站过来,排成两排。”那些宫女依言,战战兢兢走到大厅空旷处,两两相对,姚文鼎接着说:“仔细看看,你们可都是朝夕相处的。” 话音未落,“你是谁?”很快,可疑者就被指认出来。然后,所有宫女后退几步,单单把一名女子隔离出来。 那女子不过二八年华,身粗体健,疏眉细眼,容貌平常气质普通,扎人堆里引不起任何重视。她从容站在众人面前,不卑不亢不忙不乱,风度绝佳。 皇后怒不可遏,喝到:“你是哪里来的?还不给本宫跪下。” 那女子扬起眉,眼里含着轻蔑的笑,旁若无人的说:“太晚了,你们发现的太晚了,已经来不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那女子扬眉,眼里含着轻蔑的笑,旁若无人地道:“太晚了,你们发现的太晚了,已经都来不及了。” 皇后大怒,道:“抓到你就不算晚,你这贱人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快快招供,你是谁?同谋的还有谁?接下来还有什么动作?” 那女子眼里始终带着的笑让众人看的刺眼极了,一个被擒获的功败垂成的人本不该如此骄傲淡定。她这般志得意满,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的阴谋得逞,她目的达到已经功成。想到此,众人都觉得毛骨悚然。 皇后怒到极致,“浮悠,你去给本宫狠狠地打,打到她愿意说为止。” 浮悠领命,走到那女子身旁,正要出手,听她自言自语独白:“你们可听到了么?城楼那边传来的厮杀声,此起彼伏惨叫不断,用不了一时半刻,端木杨度就会带着万伊大军攻进来,你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侧耳细听,夜风里似真的有喊杀之声。 皇后顾不得保持母仪天下的高贵风姿,踉跄几步,到那女子面前,尖声问:“万伊军此刻进攻的是南门还是西门?” 女子语带讥诮,道:“回皇后娘娘,是您儿子把守的西门,只怕此刻··。”故意停顿下来,冷眼看皇后的反应。 皇后还真没让她失望,恨到目呲欲裂,保养得宜的纤纤素手搭上她的脖子,狠命的掐着悲声喊:“只怕怎样?你这贱人有胆子给本宫说。” 女子被掐的喘不过气,犹倔强地说:“您的儿子有几分本领,您心里不清楚么?” “皇后娘娘,且慢动怒,这女子在这里无的放矢,不过是在拖延时间。您放开她,下官来问。”姚文鼎忍不住出言阻止暴怒之下失去理智的皇后。事情哪有这样简单的,任由皇后这样问下去这女子死不足惜,错过亡羊补牢的时机可就不妙了。 皇后听的此话,已经绝望的心又升起一丝希望,放开那女子,失魂落魄坐回朱禅身旁,“皇上,彦晖不会有事对不对?您是真龙天子,保佑我们的太子好不好?”母子情深,关心则乱。 朱禅按住皇后的手,正待出言安慰,陈公公小跑进来,“皇上,御林军集结完毕。” “请皇上下旨封闭四门,严禁任何出入。”姚文鼎台下请旨。 朱禅从善如流。 姚文鼎看向那女子,嗓音清冽,“你主子是谁?” 那女子大笑,瞥一眼浮悠,斜眼望着姚文鼎,言语轻佻地说:“姚公子原是怜香惜玉之人。” 姚文鼎没有一句废话,闪电出手,啪的一声脆响,那女子应声倒地,唇角沁血,脸上高高肿起。 那女子眼中倔强依旧,隐含刀光,仰起脸说:“传言不可尽信,人人都说玉公子温润清雅,如今看来不过是只会打女人的莽夫。” 姚文鼎神色不变,精致的眉眼蒙上一层厉色,抬脚踩上那女子手腕,一点点辗转用力,语气亲切温柔,“你是女人吗?你的主子把你当女人么?快说,你主子是谁?” 女子痛的面孔扭曲,冷汗如雨坠落,还是咬牙挺着,硬声道:“还是那句话,问我什么都不知道,去问阎王吧。” 姚文鼎嗤笑,道:“我觉得还是你告诉我比较快,等我见阎王恐怕还要几十年,我没有耐心等那样久。” “我来。”朱云疏边说边蹲下出指点她肩井处,“你尝尝逆行经脉的滋味,若还不能让你满意,我就帮忙敲碎你的琵琶骨,挑断脚筋手筋,你就彻底解脱,终日与床为伴了。”学这些血腥手段,原本是想着为母妃报仇的,用到这里,也是其所。 女子神色大变,脸上闪过恐惧,喉间微动,朱云疏一边动作一边盯着她的脸,如何会让她如愿,眼疾手快卸下她的下颚。冷声说:“咬舌自尽么?这就想死了,还早得很。” 女子喉咙深处发出悲鸣,呜咽之声连绵不绝,口水津液顺着下巴,打湿整个胸口。那场原本平常的脸,变得如厉鬼一般狰狞。她,还是不愿意指认。 姚文鼎叹息一声,不紧不慢道:“我真笨,能让一名女子如此死心塌地卖命的,除了她的情郎之外再没有其它。只是姑娘,你为他备受摧残,受尽折磨,他看在眼里却不肯出手救你,痴心一片换对方铁石心肠,值得吗?在他眼里,你已经是个弃子,即便死了,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女子倔强的摇头,依旧不肯屈服,只是眉目间多了酸楚,眼珠乱转,不由自主的看向对面。死念已生,还是留恋的想多看他一眼。 姚文鼎看得分明,对王爷皇子这边发声,道:“您是要自己走出来,还是让下官把您请出来。”言之凿凿,似乎已经知道谁是幕后主使。 无人动,亦无人开口,这是诳诈吧?清白者凛然正气,岿然不动。而那个始作俑者,在这个时候如何敢出来? 姚文鼎目光如电,一一从他们脸上扫过,突然斩钉截铁开口,道:“颜岚皇子,还不自己站出来吗?” 今晚让人吃惊的事情太多,大家的神经接近麻木,可是当姚文鼎喊出朱颜岚名字的时候大家还是惊到了。 朱颜岚是皇子里最低调的,平日寡言少语,遇事懦弱,从不参与皇子之间争执,资质平平,功课也是最差的。母妃齐氏出身低,容色早衰,身后毫无背景,在宫中默默无闻,就是今夜,也没足够位分出现在这雍和宫。朱颜岚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什么时候勾结上远在塞外的端木杨度? 众人疑惑归疑惑,还是齐刷刷把目光射向朱颜岚。 朱颜岚惊慌失措,似乎腿都吓软了,几次起身都站不起来,只是说:“不是我,不是我。”白胖的脸肌肉都在抖动,显然惊吓不小。 姚文鼎定定的望着他,“做出这幅样子做什么?你看看她。”指向脚下的女子,“你还不如一个女人么?” 朱彦岚似乎受不了侮辱大怒,指着姚文鼎骂:“你少在这里含血喷人,从小你都仗着彦晖帮忙,处处欺压我,这时候想要替罪羊,你还是针对我,你到底想怎样?你说我是幕后黑手,还不如直接说我是端木杨度,看看有谁会信你?”朱彦岚一口气在大家面前说了这样多,还真是头一次。情绪激动,倒是有力气走出来,站到姚文鼎对面,与他针锋相对。 朱禅半信半疑,说:“颜岚,是不是你?若是你,到这个地步,就认了吧,虎毒不食子,朕不会伤你性命。” 朱颜岚面如土色,嘴角噙起一丝苦笑,道:“父皇,连您也不信我,不信自己儿子,却信他一个外人。” 姚文鼎摇头,不可思议的说:“颜岚,这个时候你还有脸求信任么?你从小孤僻,隐藏心思,活的压抑隐忍,随着年龄增长,皇子之间尊贵权势差异越来越大,你终于忍不下去,淡定不起来,渴望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证明自己并不是那样没用。泼天富贵你也想争上一争,可惜你身无长物,明争毫无机会,机缘巧合之下结识端木杨度,才有了今天一出。颜岚,我说的对不对?” “证据呢?父皇面前岂容你这样红口白牙,任意诬陷一个皇子。” “证据么?就是这个女子。” “我不认识她,从来也没见过她啊。”朱彦晖一边说,一边走到那名女子身边,扬起手左右开弓打在那女子脸上。“你为什么陷害我,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受谁的指使。” 那女子受尽折磨,也没有留下一滴眼泪,这时候紧闭的眼角泪如泉涌,口鼻之间鲜血淋漓。 “够了。”姚文鼎挡开他的手,说:“她没有亲口指认你,指认你的是她其貌不扬的长相。宫里其他适龄皇子,身份背景不同,身边的女子不是花容月貌就是家世惊人,这样的女子在他们眼里如草芥,看都不值得去看,唯独你··”。 那女子突然点头,嘴里呜咽有声,似有话要说。 姚文鼎看懂了,蹲下身点开她受制的穴位,合上她的下颌。 女子恨恨的看一眼朱颜岚,抬手指一下墙角的熏香,低声说:“快,熄灭了它,有毒。”说完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女子恨恨的瞪一眼朱彦岚,强打精神抬手指向墙角,低声说:“快,熄灭了它,有毒。”说完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朱颜岚身形如风,向朱禅扑去,阴测测道:“父皇,你既然不信,我就叛乱给你看。”朱云疏上前阻拦,居然被他随手挡开。 接着,那女子晕倒之后引发连锁反应,坐着的人接二连三瘫倒在地。一时之间,满室横七竖八躺满了人,一片愁云惨雾。 朱颜岚手拿匕首,横在朱禅颈间,对陈公公吩咐。“去,把御林军撤出去,锁上宫门,不然?” 朱禅气的浑身发抖,牙咬切齿叱骂:“逆子,你怎么做出这等悖逆祖宗人神共愤的禽兽之事,那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气死朕了。” 朱颜岚不以为耻,嘿嘿冷笑,道:“父皇,你何曾记得还有我这样的儿子,打从有记忆开始你都没有来过拥翠阁。我的母妃认命,不争不抢安分守己,我若也认命,在这宫里我们母子的地位恐怕还不及掌势的宫女太监,任人欺凌无处可说。” 朱弼气的心口都是疼的,道:“朕何曾苛待过你们母子,各宫用度即便大旱之年都没有缩减过,逢年过节封赏不断。朕自问问心无愧,倒是你做事逆天伦,悖常情,违纲常,人神共愤,必遭天谴。” 朱颜岚毫不在意,道:“我会不会遭天谴父皇你是没有机会看到了,这样多人,先杀谁比较好?”边说边一个个挨着看过去,嗜血的眸子发出毒蛇一般冷冽的光。 等看到姚文鼎的时候,瞬间有了决断,放开朱禅,握着匕首一步步向姚文鼎走去。“我不喜欢你,不过一个臣子的儿子,一个送进宫里做伴读的小奴才,凭什么瞧不起了我?” 姚文鼎身姿笔挺,看朱颜岚的眼神满是怜悯,就像小时候每次看他受欺负时候的样子。显然,朱颜岚被刺疼了,一掌击向姚文鼎胸口,一击而中,姚文鼎踉跄几步勉强稳住身形,朱颜岚步步紧逼,“你凭什么得到父皇赞赏?又凭什么受到女子的青睐?就凭你这张脸么?”他举起匕首,狠狠向姚文鼎脸上刺去。 避之不及,姚文鼎索性闭上眼,凝聚全身力气,只等他靠近,做出必死的反击。即使是死,也要让朱颜岚付出代价。 生死关头,朱云疏尖叫一声,拼死撞过来。朱颜岚一个趔趄,歪到一旁。朱云疏重重撞到地上,再抬起头,一抹血迹顺着白皙额头缓缓向下滑落。她此刻顾不得自己,看姚文鼎无恙,才放下心来,对朱颜岚说:“颜岚,大家都中了你的毒,命不久矣,你何必刀口舔血,多此一举?” 姚文鼎蹒跚着走过来,用尽全力把云疏抱到怀里,小心翼翼帮她擦拭脸上的血渍,柔声说:“明知道我会心疼,你还把自己弄的这样狼狈,不值得的。你也不必求他,黄泉路上有你作伴,早一会晚一会还不是一样,难道你怕我会不等你吗?傻瓜,我都等了你七年,会在乎多等这一时半刻吗?”一边说一边悄悄取下朱云疏右耳的耳环,攥在手里,眸光流动,看一眼不远之处昏睡的女子。 朱云疏心领神会,从他手里抢过耳环,挣脱出姚文鼎的怀抱,俯身哀求朱颜岚。“不要杀他,要杀就先杀我好了。” 朱颜岚不耐烦,一脚踹开朱云疏,怒道:“你以为我不想杀你,一样的出身一样是皇家子嗣,你是备受宠爱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我呢,算什么?空有一个皇子的头衔,受尽排挤备受欺凌,就连宫里的奴才都敢对我白眼相加。我做梦都想把你们都踩到脚下,狠狠地蹂躏致死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朱云疏一跤跌到那女子身旁,挣扎着起身,趁朱颜岚不注意,将耳环尖锐的针头扎进女子人中。不动声色的问:“她呢,这个女人呢,她对你总是好的吧。” 朱颜岚狂笑,不屑的说:“她是个蠢女人,随便几句话她都深信不疑,毫无背景又这样丑,还妄想做我的皇后,怎么可能?若非有些用处,我何必与她虚与委蛇?” 姚文鼎突然开口:“陈公公来了。” 朱颜岚下意识向门口望去,姚文鼎飞身而起,把他扑倒,压在身下。朱云疏取下缠在手腕的缎带,过来帮忙,没到跟前,听到姚文鼎闷哼一声,竟被朱颜岚一拳击飞,衣袂飘飞,跌落到台阶上。 满口鲜血如剑喷出,低咳一声,姚文鼎倔强的抬起头,纤细修长的手指擦拭嘴角血迹,血红的唇色越发亮的刺眼,“姚某佩服,相识十余载,竟瞧不出颜岚皇子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这般隐藏,真是煞费苦心,可惜你这般韧劲若肯用到正途上,何尝没有机会出人头地?可惜。” 朱颜岚一个鹞子翻身,干净利落的站起来,步伐稳健走向姚文鼎,说:“可惜什么?我再努力也不及朱彦晖出身高贵,最多不过是个王爷。现在呢,大事若成,我就是一代帝王。孰轻孰重我拎不清吗?” “你也无需白费力气,本来想让你死的安逸点,给你留具全尸的,谁知你不识趣,非要鸡蛋碰石头,只好把你先解决掉。”目露杀机,握着匕首的手青筋暴露,毫不留情全力一击。 朱云疏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姚文鼎死在她前面,全力扑过来,挡到姚文鼎身前,整个背毫无遮拦卖给朱颜岚,求死之心昭然若揭。她心知求也无用,索性不再哀求,一心一意要和姚文鼎做一对绝命鸳鸯。上穷碧落下黄泉,不管身在何处,都如影随形。 朱颜岚看不懂这份生死相依的男女之情,用力想分开他们。朱云疏闭着眼,紧紧抱住姚文鼎的脖子就是不肯放手。姚文鼎全身无力,也不想挣扎,揽着云疏的腰,目光沉静的看着朱颜岚。 朱颜岚眼见分不开他们,气急,怪声怪调道:“皇姐深谙风月,四处留情桃花朵朵,还真是杨花柳絮处处飞。宫里有姚文鼎痴心等候,江湖上勾搭程瑶迦为你倾情,还引得端木杨度神魂颠倒。你一个轻浮下贱的女子,还在这里上演殉情的苦戏,你你还真当自己是贞洁烈妇不成?” 朱云疏如何受的这样的侮辱,胸口如被大锤击中,热血涌上喉头,又闷又痛涨的眼珠都要鼓出来。“哇”一声口吐鲜血,昏迷过去,身子软软的瘫到姚文鼎怀里。 “云疏,云疏,?”姚文鼎抱着她,紧张的去探她的鼻息,气息孱弱如游丝。 朱禅眼见朱云疏口吐鲜血昏迷过去,只当她死了,“混蛋,畜生,你?”边骂边用力往这里挪动。 朱颜岚一把扯过朱云疏的身子,随手丢到一边,道:“若非端木杨度想要,早就一块杀了省事,白费这一番力气。”边说边拿着匕首对姚文鼎比划,狞笑着说:“这下,谁也救不了你,你死定了。” 姚文鼎并不看他,目光看向他身后,低声说:“只怕未必。” 朱颜岚狂笑着出手,“还来这一招,陈公公真的来也救不了···你。” “陈公公救不了,我呢?” 他高举着匕首的手突然垂落,脸部肌肉因为受痛僵硬,眸中布满不可置信和惊恐。他慢慢的转身,转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他高举着匕首的手突然垂落,脸上的肌肉因为受痛收紧,眼里布满不可置信的惊恐,僵硬着身体慢慢的转身,转身······然后倾倒,一双手稳稳接着他。 “你错了,颜岚,我从不曾奢望做你的皇后,也不曾渴望君心似妾心鹣鲽情深,”那女子抱住朱颜岚的身体,柔声说:“只希望在你孤单寂寞的时候有我陪伴,在你失落痛苦的时候分担一些难过,我对你的爱浩瀚如海,愿意为你九死而不悔,却对你毫无要求卑微如尘。可是,你不应该鄙薄我的真心,这是我心底最美好的一切,就连你,都不能亵渎。” 朱颜岚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是无言,血顺着唇角滑落,身子瘫软萎顿与地上,只有那双眼大睁着,无声诉说着不甘。 他的人生走到尽头,欲望未能实现,如何甘心呢?只是没人在乎他走的是否情愿,失道寡助,他短暂的一生充斥着恶毒和怨恨,这样早早谢幕或许是老天给他的成全。 女子放下渐渐僵硬的朱颜岚,趔趄着起身,走到姚文鼎跟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玉色葫芦形的瓶子,拔下塞子,俯身置于姚文鼎鼻翼,说:“深吸一口,功行一周,此毒立解。” 姚文鼎依言,只觉鼻尖传来薄荷般清凉微辣的气味,随鼻腔入咽喉流入胸腹,只觉胸口郁闷之气大减,闭上眼,凝结丹田之气随五行沿经脉运转一周。十息之后睁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清亮,神清气爽。 那女子救治过朱禅后,将瓶子递给皇后身边的宫女浮悠,“依次传递,没武功修为的恢复比较慢。” 然后走到朱禅面前,直挺挺跪下,满脸哀求道:“皇上,颜岚与奴婢所犯之错,虽千刀万刮不足以解恨,如今颜岚已死,奴婢亦不愿独活。恳请皇上,让奴婢带颜岚出宫,寻一处清净所在,做埋骨之处。” 朱禅受她救治,颇感为难,心想这女人虽然为虎作伥,做下错事,终究是他儿子唆使,罪不至死。关键时刻迷途知返,阻止颜岚进一步行凶,也算戴罪立功。这一思量,左右为难,皱眉说:“姑娘,皇家子孙即使犯下死罪,名讳记载于宗庙,遗骸断不能外流。” 女子看出朱禅有心放纵,一咬牙,额头重重磕到地上,“咚”一声闷响,再抬头,鲜血长流,额间血肉模糊,脸上唯一一处完好无损的皮肉也破开,惨不忍睹。“皇上,奴婢求您,颜岚在宫里一天都没快活过,死后更是无颜面对宗亲长辈,求求您,让奴婢带走离开吧。”哀求之声含悲泣血,让人心生怜悯。 “皇上,请看在这位姑娘危急关头挺身而出的份上,成全她的痴心错付。”姚文鼎心念一动,为她求情。 朱禅看她血泪横飞的凄惨模样,顿生怜悯,说:“朕准你所求,你带他走。” 女子欣喜若狂,急忙谢恩,正待起身,“且慢,临行之前,不知姑娘是否还有话交代。”姚文鼎似有所指。 那女子很是为难,朱禅看得分明,说:“即便你所说的罪虐深重,朕答应你的,决无更改。” “皇上容禀,颜岚与端木杨度密议,由颜岚心腹混进守城将士中间行里应外合之事,亥时起乱,时辰将近,请皇上尽快定夺。”那女子索性和盘托出。 皇后想起这女子之前所言,惊问:“是太子把守的西门吗?” 女子点头。 皇后恨极,咬牙怒骂:“你这贱人不早说。” 女子冷声道:“若非皇上仁慈,奴婢断不会说。”言下之意,朱禅不同意他们走,她就让整个京都陪葬。 这边姚文鼎已将朱云疏救醒,她中毒不深,只是被朱颜岚羞辱,气极呕血伤到内腑,一时未能恢复。醒来之后,眼珠乱转,看清楚抱着她的是姚文鼎之后,松了一口气,泪凝于睫,楚楚可怜痴望着他。 磨难似炼狱,能练出世间最真纯的爱恋,生死相随,无怨无悔。 姚文鼎眼角微湿,柔声安慰,道:“我们都好好的,没事了。你安心休息,我去城楼给彦晖帮忙,稍后回来陪你。”说完,招手唤来两名宫女,吩咐道:“好生把云疏公主送回凌云宫,交给蓝绮仔细照料。”此刻,他心里一万个不想走,可是生死攸关,他不去派谁都不放心。 姚文鼎拜别朱禅,骑上快马,扬鞭往西门狂奔而去。夜深沉,街上人迹寥寥,他心急如焚,催动马蹄声急,踩碎一地静谧月光。 风中隐隐传来战鼓声,姚文鼎心知不好,莫非万伊军提前攻城么?那些隐藏在舜军里的叛贼也出手了么? 思及此,冷汗如雨,涔涔而下。恨不能插上翅膀,飞上城楼,去阻止那些叛贼愚蠢的行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朱颜岚与虎谋皮,即便今夜不死,破城之后端木杨度第一个就不会饶过他。 急则生智,他掏出朱颜岚丢弃的那把匕首,狠狠扎进马背,马儿长嘶一声,痛的立起身子,想把他甩出去。 他夹紧马腹,用尽全力拉住缰绳,将身子尽量伏在马背上,控制着不被发狂的马颠出去。马儿极有灵性,无缘无故被他所伤,心里愤怒无可宣泄,撒开四蹄快如闪电狂奔,只想把背上这人活活累死。 一人一马斗上心机,路程却是快了许多,城楼隐隐在现,那厮杀声益发清晰。只要再转一个弯,三里外就是彦晖把守的西门。从不信佛的姚文鼎,忍不住念了一句,佛主保佑,但愿一切都来得及。 可能佛祖不欣赏临时抱佛脚的门徒,并没有回应他的请求。策马过弯道的时候,马被绊马绳绊倒,身体由于惯性,前倾栽倒,打个滚,惊喜的发现背上的人也被甩出去,撒开四蹄向自由狂奔。 姚文鼎的运气就没有那样好,措手不及被甩出马背,凌空一个旋身,刚稳住身形,两把飞刀一上一下射向他的头和胸口。眼看躲避不及,强提一口真气,空中一个翻腾,倒射在一丈之外,稳稳落地。 心里暗叫一声侥幸,人在危急关头,总有超常发挥。喘息声未歇,身后疾风起,两把钢刀一左一右,就像一把剪刀,想将他斩断,绞碎。 姚文鼎自然不肯乖乖就范,腾身起,将两把钢刀踩于脚下,踢中偷袭者的手腕,惨叫声中两柄钢刀落地,清脆有声。 他潇洒落地,目光如电看向蒙面欲杀他的人,沉声道:“哪里来的宵小之辈?不敢真面目示人,想必是非奸即盗的奸贼,说不得,在下只有得罪了。” 其中一人压着嗓子,阴测测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姚公子,我等与你往日无怨今日无仇,只是在下职责所在,斩杀一切靠近西门的朝廷命官。所以今晚,你死定了。” 姚文鼎看形势知道轻易不能脱身,只求速战速决。冒险强攻,掌风如剑,呼啸着劈向两名凶徒。那两人闪身避开,贴身与他周旋,不求伤人,只在拖延时间。 姚文鼎急得眼都红了,手腕一翻,左手去抓低个子的钢刀,右手如剑砍向他的脑袋。将背卖给左侧高个子,他想的挺好,拼着受伤先斩杀一名匪徒,接着再处理另外一个。 结果,惨叫声中,低个子如他所愿,被他劈中脑袋,死于非命。他的左肋也被高个子划开一个口子,伤亡同样不小。 姚文鼎左肋伤口处又麻又痒,痛感并不强烈,他心知不好,刀上必定是淬了毒的。他必须尽快解决此人,不然死他是小,耽误大事可就不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姚文鼎左肋伤口又麻又痒,痛感并不强烈,他心知不好,刀上必定淬了毒。他必须最快的速度了结眼前这人,不然死他是小,耽误大事就不妙了。 咬紧牙关,忍住一阵阵晕眩,揉身扑上,掌影如风,精准无比袭上那人胸口。那人甩手扭身,侧身避过,口里悠悠然数着:“一,二,三···” 姚文鼎耳听他戏谑之声,眼前影影绰绰无数个重叠黑影,步伐虚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那人唯恐他死的不透,走上前,抬脚向姚文鼎心中踹去。 却不料,被本该昏死的姚文鼎抱住腿,狠狠向后摔去。变故太快,他猝不及防,脸向地面狠狠砸去,造型完败狗吃屎。接着,后颈传来剧痛,匆匆赶往枉死城报到去了。 如果不喝孟婆汤,他必定记得这个让他用生命买来的惨痛教训,无论局面对自己多有利,都不能放松警惕,小心驶得万年船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让他死亡的主因是太自信,那毒号称七步断魂。次因是不够谨慎,他完全没必要近身冒险,一柄飞刀扔过去,姚文鼎不管是真死假死都会挂掉。 一击成功,姚文鼎身心俱疲,额头汗珠滚滚,气喘如风车,力竭之兆。翻过那人身子,在他身上急切摸索,很快,摸到一个瓶子,他抖抖索索打开,往手心就倒。滚出来珠子一般大小圆形颗粒,就着月光凝神看去,险些昏倒。 那珠子分红绿二色,红如朱砂诡异,绿似碧玉流翠,二选一,解药一定在其中,可是他要选哪个呢?知道答案的人刚被他揍死,后悔无益。姚文鼎摇头,没时间耽误了,只能拼一次运气,他捻起绿色的珠子送进口中,缓缓咽下。 然后挣扎着站起来,向前走去。一步,两步,三步,天旋地转栽倒。失去意识前,眼前晃过朱云疏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对不起····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全部按照朱颜岚的设想,朱彦晖临战经验不足,城门被叛贼从里面打开以后他看着蜂拥而入的黑衣杀神,只见万伊军寒光铁衣迅疾如霹雳,白刃血纷纷。朱颜晖被吓破胆,第一反应就是逃。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大大的逃字,没想过城门丢失的后果,没想过他能逃到那里去?守城副将吕艺见太子要跑,拔出佩剑阻拦,“太子,掠阵督战即可,属下自去拼杀,即便一死,也要与城门共存亡。”目光坚毅,大义凛然。 朱颜晖震慑当场,来不及思考,身后一人替他回话,道:“吕副将自去,末将在此保护太子。” 吕艺从城楼跃下,拼杀到最危险的门口,一边奋勇杀敌一边指挥将士协同他关闭城门,好阻止蜂拥而入的万伊军。 黑暗处,一支袖箭精准袭向吕艺后背,朱颜晖看得分明,呆呆看向偷袭的人,分明是刚才那个声称保护他的兵士。太子近卫抽刀砍杀那人,混战当中,一股滚烫鲜血喷到朱颜晖脸上。 朱颜晖再不犹豫,转身就逃。 秦雍关一幕真实再现,丢盔弃甲,杀敌无力自伤无数。不过好在这里不像秦雍关空旷,万伊军腾不开手,所以战线一直在拉长。朱彦晖脑子一片混乱,只记得不就之前,姚文鼎说过端木杨度不退,他就不会走,却不知他现在哪里? 燕王那边得到西门失守的消息,急忙来支援,燕军彪悍,燕王请来江湖上助拳的全是高手,短兵相接,实力相当。 败就败在朱彦晖无勇无谋无血性,其实最开始姚文鼎极力反对朱彦晖守西门,奈何皇后执意如此,大有谁不同意就是与她和太子为敌一般的强硬气势。她太想让她的儿子在众目睽睽之下露脸,只是没想过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朱彦晖落荒而逃的姿态像极了惊弓之鸟,在端木杨度眼里格外可亲可爱。一路逃到皇宫门口,终于被擒。 接下来就更简单了,全武行上演不到一刻钟,朱彦晖还剩半天命的时候,朱禅开门投降。至此,朱颜岚可以死得瞑目含笑九泉了,舜国终于被他葬送。 那边落下帷幕,这边激战正酣,燕王身先士卒,战得热血沸腾,一招一式皆是杀人妙招,正是畅快淋漓的时候,被赶来宣旨的沐王爷打断。 沐王爷是他们兄弟中间长相最好,气质最优雅的,被万伊军的军官拖拖拉拉,近乎是提着衣领拎过来的,面如土色,衣衫不整,神气就像马上要上菜市口的死囚犯。 “九弟,放下器械投降吧,皇宫已经沦陷,皇上下诏归顺万伊国。”朱沐声音空洞,或许他至今也没接受已经亡国的事实。 朱弼听的此言,眼前一黑,险些摔落马下,咬牙道:“不可能,本王宁死不降。” 说完手腕转动,又戳死一人。押解朱沐前来的万伊军官见状很愤怒,大声喊:“燕王,大势已去,你还是归顺了吧,多添几条杀戮,端木王子追究起来,在下不会给你遮掩。”心里想,这个莽夫刺头,即使归顺也得找个理由杀了,留这样的人活着,就像身边养只老虎,夜不安枕。 朱弼烦躁欲狂,只觉得这话阴阳怪气,对他是莫大的羞辱,横眉怒骂:“你放狗屁,要你这鸡零狗碎替本王在端木杨度那狗贼面前遮掩,你也不打听打听爷爷是谁,我砍死你个混球。”边说边策马奔过来,简直就是一尊怒目金刚。 那军官倍感压力,抓着朱沐挡在身前,嘴里还在叫嚣:“你才是不识好歹的狗东西,再不放下兵器投降,我杀了你?”边说边拿一把短剑横到朱沐脖颈,做一个手势要割断朱沐的喉咙,十足挑衅的姿态。 朱弼怒极反笑,甩手扔出去一把五棱透骨钉,根根射向他头脸部位,非给他扎的到阴曹地府都稳坐第一衰哥的宝座。 那军官恐吓的话没说完,就一命归西,脸上密密麻麻排满钉洞,那血一股股争先恐后往外冒。就像烂了的西瓜。 那军官身后的人看劝降不成,也不废话,扯住朱沐衣领拿他做挡箭牌,向后退去。 朱弼身后的人拍马去追,被朱弼拦下。道:“让他走,本王等着他通报,最好端木杨度亲自过来。” “王爷此言差矣,就怕下一个被押解过来宣召的就不是沐王爷了。”他的幕僚之一蔡蒙说话很冷静。 朱弼转过脸,问:“你的意见呢?” 蔡蒙道:“为今之计,只有杀出城,伺机而动,只怕现在宫里所有人都被端木杨度控制,投鼠忌器,这仗没法硬打。” 朱弼点头,道:“好,听你的,母后年事已高,皇兄大病初愈,无论下一个来的是谁本王都是为难。宁冰络,你来断后,其余诸将,跟随本王撤退。”说完调转马头,向东门退去。 这一夜究竟死了多少人没人去计算,一夜鏖战,激烈的短兵相接,撕破喉咙的惨叫,回荡在京都每个街道每一寸土地上,直到凌晨,一切归于平静。 这一夜,地动山摇,无人入眠。第二天日上三竿之后,街上人迹渺渺。有些胆大的百姓透过门缝向外看,散落一地的刀枪剑器,重重叠叠的死尸,地面就像被血洗了一般,激灵灵打个冷颤,心里发个感概,战争如此残酷啊!接着还想知道,是谁赢了? 想知道是一回事,有没有勇气去求证是另外一回事,人们把那一层薄薄门板当成隔离生死的门。 很快,街上传来整齐的跑步声,大家按住狂跳的心,拉长脖子看去,心顿时跌落谷底,那是一队陌生装束的士兵,人们赶紧收回放在门缝里的眼,藏到家里最深的地方。 如雷的拍门声响起,人们陷入恐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如雷的拍门声响起,人们陷入恐慌····· 京都一夜沦陷,燕王出走行踪成迷,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四处游逛的万伊军士兵。他们吃饭喝酒找女人不知道出钱也就罢了,进入别人家庭院如无人之境也勉强可以装聋作哑,可是不能看上什么都拿什么吧。 看上什么就拿什么也勉强可以装聋作哑,也不能抢了夺了还要杀人吧。多数良民的生存底线就是性命,只要不危及家人以及自己的生命,尊严,气节都跟家里的财物一样,都是身外之物,为了生存都可以割舍。 可是万伊军的兵士不那样想,他们的生存定律就是弱肉强食,我占了你们的国家,就是主宰你们生死的主人。在他们眼里,舜国的百姓等同于自家后院养的猪马牛羊,一时兴起杀几只,有什么关系呢? 认知上差别太大,所以冲突不断,顺国百姓觉得他们就是一群不开化的野民,行为荒诞不经,凶残暴虐,足以人神共愤。重压之下,必有勇夫,泥人的三分土性激发出来也是很有威力的。 暗流涌动,横死街头的万伊兵士越来越多,死状可怖,伤口遍布全身深浅不一,显然不是一击毙命。杀人手法和工具极不专业,不像是潜伏下来的专业兵将所有。 不久,万伊军的士兵晚上不再出门,巡逻队伍的人数不断增加。白天也不再各自为伍,结伴成行,唯一不变的是土匪强盗的嘴脸。 这些兵士在普通百姓面前肆无忌惮,公里驻扎的首领会知道收敛么?要知道宫里堆金积玉,美女如云,色色样样都是世间最顶尖的诱惑。 那夜,朱禅放弃抵抗开门投降,端木杨度并没有为难这个老皇帝,只不过把这只病虎的牙齿敲碎,斩杀守卫宫防所有的御林军。然后将朱禅以及后宫所有妃嫔皇子公主赶进冷宫锁起。 等端木杨度重新布置皇宫四门的防御,将大军驻扎安排妥当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晨雾散尽红日升起,神清气爽的他带着亲信大摇大摆走进他朝思暮想的地方,见他朝思暮想的人。 只是朱云疏,见到他会有什么反应?会歇斯底里找他拼命还是安之若素找机会刺杀,他不知道,总之伤脑筋。那双冰冷疏离的眸子染上仇恨会是什么样子?算了,顺其自然,因果注定,他自然坦然面对。眼下,他胸怀激荡,为了今天他付出多少,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的启蒙老师楚凌河。 他九岁那年,那时候他还不叫端木杨度,部族里一个族长打猎途中,无意中抓到一个穿衣打扮与他们不同的人,据说此人武功诡异邪门,死伤几十人还是用上捕兽网才勉强将他擒住。原本族长起了惜才之心,想收为己用,没想那奴才十分倔强,一番劈头盖脸的责打不能使之屈服,族长恼怒,下令挑断他脚筋,绑在帐篷外欲将他活活冻死。 小端木出于对英雄的仰慕之情,趁四下无人跑过去看那个怪人。记得那晚没有月,星光黯淡,四下漆黑一片。他举着火把,大着胆子走到那人脸前,细细端详。那人衣衫破损血迹斑斑,须发凌乱鼻青脸肿,一身的狼狈落魄,可是肩挺背直铁骨铮铮。所谓英雄当如是啊,他心里惊叹着,将火把扔到地上,掏出怀里匕首用力割他身上束缚。 那人突然张开眼疑惑的望着他,那眼神,他至今都记得,雪亮冰冷似能冻住他心神。一望之下,他愣在当场,只觉放开他便无人能阻止他为所欲为,心思转了几转,靠近些低声问:“你是哪里人?为什么来这里?来这边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那人看他是个孩子,冷哼一声,闭上眼不予理会。 他也不气馁,自语一般低声说:“他们打不过你,你又不肯被收服,眼下只有死路一条,可惜了你一身本领。先生,你这样的英雄这样死去不觉得窝囊么?” 怪人撇动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声音暗哑道:“若非毒伤复发,莫说区区几十人就说成百上千其奈我何?没想到老子纵横半世,傲笑江湖声动王侯,死有何惧?只是死的轻如鸿毛,黄泉路上故人问起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端木心头窃喜,只要愿意求生他就有机会收在身边,咬咬牙,跪下就磕头:“我是这里的三王子,请你做我师傅好吗?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端木盾对天发誓,一辈子尊敬奉养绝不忤逆。”笃定认为怪人为了活命,必然满口答应。 谁料怪人鼻孔朝天,一脸不屑道:“老子若肯收徒,天下间多少人趋之若鹜,你这荒败之地的小小王子又算什么?” 被打脸的小端木被打脸,城府颇深也不羞恼,从地上爬起来,继续用匕首一点点割绑缚在怪人身上的牛筋索,怪人嗔目结舌,道:“你这孩子,不怕解开对你不利杀了你吗?” 小端木头也不抬,闷声说:“不怕,您这样的大英雄做不出以德报怨的事,即便您瞧不上不愿收我做徒弟,我也要救您,几十人都不是您的对手,您这样的人不该这样死。”言语恭敬赤诚,脸上一派天真向往。 怪人心中一动,略沉吟,“孩子,我楚凌河舜国人氏,一时意气屠人满门,遭官府江湖联手通缉,亡命天涯,逃到此处。我满手血腥不配为人师。” 小端木说:“你做了什么不重要,被通缉也无所谓,关键在于你有那个本事伤人性命不是?我只想学会那些本事,宁可我伤人,不叫人伤我。” 楚凌河没有走,在万伊国落了根,倾其心血栽培小端木。只是后来发现他戾气太重,就转而灌输一些仁义礼仪,天道人和。也给他起了新的名字,扬度,张弛有度,收放自如。 醉酒的时候他会很想家,会给他描述舜国的风土人情。说到动情处,悠然神往,说到伤心处,潸然泪下。思乡的痛有没有缓解没人知道,可是端木杨度对舜国的向往是从他那里来的,总是千真万确。 直到端木杨度瞒着他打造兵器,操练兵马,楚凌河才感觉不对劲,可是他深知端木的心性,不是他能劝阻的。为故国带来战祸,非他所愿,可是大错铸成,悔之晚矣。他忧心忡忡,夜夜辗转难眠,终于忧思过度,一病不起。 端木扬度一直对他很尊重,也知道他师傅心结何在,可是他不能承诺,他不甘心和他的族人永远生活在在这片贫瘠荒凉的土地上。这里大半年都是冬天,冷风如刀子,剩下小半年灼热的就像把人放到火里烤,大冷大热,缺水少食,万伊国的百姓太苦,他不要他的子孙也这样过。 楚凌河临终之际,老泪纵横,抓着他的手反复嘱托,减少杀戮,不要给百姓造成困扰。还劝他万伊国兵力有限,不要奢望撼动舜国根基,占几座城池得点便宜就不错了。 他坐上龙椅往下看,底下众人在他眼前卑微矮小,他天生就是强者,习惯睥睨天下。他做到这些,若他师傅活着,未必会欣慰,可是一定会佩服。 匆匆结束第一个早朝,其实就是一个聚会,除了他的人,舜国的官员无一到场,意料中。回到御书房,指挥部下挨个通知在册官员,明日早朝再不出现,就永远不要出现了。 “主帅,云疏公主带到。”近卫在门口通报。 如何面对朱云疏,才是目前最为难的事情,端木杨度揉着额头,“你们,全部退下。”言简意赅,他的亲信对视一眼,鱼贯而出。 朱云疏玉容惨淡,心乱如麻,姚文鼎出了什么意外?有没有生命危险?朱彦晖都回来了,他在哪里? 端木杨度定定望着小脸苍白,神形憔悴的朱云疏,心中五味杂陈。暗骂该死的朱颜岚,他出言警告尚不能让他护她周全,当真无用,死也活该。“你,你,云疏公主,请坐。” 朱云疏茫茫然听到这句,眉头一皱,抬眼望去,大惊失色,“原来,你就是端木杨度。”她一步步走到他跟前,目眦欲裂,“毁家灭国就是你对我救命之恩的报答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朱云疏茫茫然听到这句,眉头一皱,抬眼望去,大惊失色,“原来,你就是端木杨度。”她一步步走到他跟前,目眦欲裂,“毁家灭国就是你对我救命之恩的报答吗?” 端木杨度早料到她会有这样反应,事实就是他恩将仇报,无可辩驳。他无言以对,本就不是多话的人,面对这样咄咄逼人的朱云疏,面对她的怨恨怪责他没有愧疚,只是,只是,看到曾经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的女子变得这般楚楚可怜有些心痛。结果早就注定,他从不后悔。 端木杨度退开半步,敛眉垂目避开她的眼神,“云疏公主对端木的救命之恩,端木从不敢稍忘,只··” “不敢稍忘,所以费心筹谋,祸害我舜国么?”端木杨度退,朱云疏进,怒目圆睁,苍白的脸上被怒火染上血色,“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救你性命,这恩情当得起你再生父母吧?你当日言之凿凿,愿倾尽所有报答与我,这就是你说的倾尽所有?你藏头露尾用尽手段,蝇营狗苟做尽下作阴谋,你且等着,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得来这一切,只怕你没命消受。”说到后面,竟然咬牙切齿诅咒,亏她修养还在,没有破口大骂。 这劈头盖脸一通指责,让他颜面尽失,幸亏他有先见之明遣退部下,不然他这般忍气吞声,如何还有威严服众?望着被愤怒点燃,如浴火凤凰般璀璨的朱云疏,领略她不同那一晚的风情,心神激荡,搪塞道:“我无论如何想不到,你居然是舜国的公主。”说完他就后悔,这解释很可能火上浇油。没多久他就查到她的身份,可是箭在弦上,他没想过放弃。 朱云疏不屑冷笑,纤细的身子和他高大魁梧的身材无从比较,可是气势上,明显她更胜一筹。她突然抬脚,狠狠踹向端木杨度膝盖,他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几步,咬牙认下。 “我鄙视你,到今天还在骗人,即便当日你不知道我的身份,没多久你就清楚了吧。你还是没能停下你的阴谋,没有放下手中伤人的刀。归根到底,我才是舜国的罪人,不是与你狼狈为奸的朱颜岚,是我,全都怪我。你当日身死,就不会有今天的悲剧,我怎么就救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说到这里,心中无限酸楚,泪突然滑出眼眶,顺着白玉一般的脸颊慢慢滑落。 朱云疏的眼泪,就像一把柔软的刀,划的端木杨度的心隐隐作疼。他一阵慌乱,这种软弱的情绪是他这样的人不该有的。他用力将自己的脚定在原地,双手背到身后紧握成拳,故作淡然道:“已成定局,现在讨论这些毫无意义,今天找你来,是要告诉你,我不会伤害你,也尽可能照顾你家人周全。当日那个承诺依然有效,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你有要求尽管提。” 朱云疏扬眉,一脸讥诮道:“你是让我感激你的不杀之恩吗?你的能力范围指的是什么?将舜国完璧归还么?” 端木杨度避开脸,扭头望向别处,他想过再次面对会很麻烦,但是没想过如此棘手。叹口气,说:“你情绪太激动,简直不可理喻,你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再提不迟。” 是啊,结果已经板上钉钉,她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想到这里朱云疏收敛情绪,低声说:“我救你的时候也是这般不可理喻吧,你我异位思考,你的怨恨比我只多不少。是的,我心里清楚胜者为王败为寇,我们任凭你处置。端木将军,没有吩咐的话我就退下了。”也不等他开口,扭身就走。 端木杨度看着她慢慢走出去,脚步缓慢沉重,背微微佝偻着,无限落寞,和初见那时的意气风发简直判若两人。他该怎样做才能稍作弥补?叹口气,突然对着空气说:“鹰洋,我不许任何人动她,无论她做什么,你们都要保护她的安全。” 空气居然也有回声,而且接话很快。“属下明白,即刻就去安排。” “不,我要你亲自去。” “属下不能离开少主,任何时候都不能。” 端木杨度本来剑眉深锁,听得此言脑子里浮现出鹰洋说话的表情,圆睁的眼鼓鼓的,一张脸又呆又直,不由轻笑出声。寻个凳子坐下,道:“鹰洋,你还是这样固执,不勉强你,换凤翅去吧,都不记得多久没见过你了。” 鹰洋轻描淡写道:“少主神功盖世,不需属下出手的时候越来越多,见不见得,少主无需记挂。” 是无需记挂,鹰洋作为贴身暗卫日夜随他身侧,指不定他吃喝拉撒都在他眼里,想想之前那一出,一阵郁闷,大声说:“溜须拍马的功夫精进不少,看来今天心情不错,快出来陪我聊天。” “属下不擅长聊天解闷。”鹰洋的声音平静无波。 端木杨度皱眉倾听,抓着桌上毛笔手腕一震,掷出去,口里喊:“给我滚出来。” 毛笔稳稳飞出去,如剑一般,鹰洋拧身躲避,探手捏住笔尖。衣襟带风,人已在端木杨度身侧,鹰洋五短身材,长相普通但喜感十足,圆头圆脸圆眼睛,看面相是个和善敦厚的。 被逼出来的人心中不满,看向端木杨度的眼神就带了几分不平。 端木杨度接收到了,聪明的选择回避,指着身边的凳子,吩咐道:“坐。” 鹰洋迟疑,问:“是命令吗?” “不是。” “那属下站着好了。”他就不信了,他这样站着,端木杨度好意思拉着他一直瞎侃。朱云疏现在就是一块铁板,舍不得动粗活该被骂,怀柔那一套根本就没用。要按他的意思,先把坏事做绝,杀得鸡飞狗跳鲜血淋漓,逼得朱云疏放下身段主动哀求,那时候,哼哼? 鹰洋小心思动呀动,眼里不自觉就带上一丝狠厉,端木杨度重心后移靠到椅背上,将椅子两条前腿高高翘起,貌似悠闲随口聊天,“鹰洋,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可是我做不出,有没有柔和一些的方法,可以和朱云疏和平相处,哪怕多费些时间心思徐徐图之。” 做不出,你害的朱云疏国破家碎,囚禁她全家老小,还想和平相处,不是痴心妄想么?心里这样想,却一本正经点头,道:“有的。” 端木杨度原本不抱希望,可是听他说的这样肯定,忍不住停下来回晃动的身子,急切道:“说说看。” “很简单,五件事随便做好哪一样,别说和谐相处,就是让她心甘情愿嫁给你做小妾,她也是欢天喜地的。”鹰洋越发一本正经,眼睛圆圆的发出智慧的光。 端木杨度开始怀疑了,又想到听听也不妨事,“接着说,一次说完。” 鹰洋清清喉咙,“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边说边摇头晃脑,分明楚凌河醉酒时的模样。 端木杨度被调侃,勃然变色,一个杯子扔过去,喝道:“滚。” 鹰洋不动声色躲开,把他的失态看进眼里,小小得意一把。终于扳回一局,忍住嘴角的笑,说:“属下看那女子性格刚烈,少主您想用平和一点的办法靠近,完全没有机会,除非··” 端木杨度明知道他在故作神秘,还是忍不住想问:“除非怎样?” “云疏公主说的,衣冠禽兽啊。”再下一城,好得意啊。 端木杨度运劲,啪一声轻响,椅子后腿齐刷刷断掉,他早在椅子倒地之前,弹起身子扑向鹰洋,好久没打架了,痛痛快快打一场也好。 鹰扬叫苦不迭,左躲右闪,口里乱七八糟道:“少主,置之死地而后生,同样一个馒头,你给一个贵族他不屑于搭理,给百姓引不起重视,给乞丐他会感激,若是给一个饥肠辘辘濒临饿死的人呢?” 端木杨度隔开他的手掌,一拳捣向他的鼻子,说:“她于我有活命之恩,我如何忍心那样强迫她?” 鹰洋身子后仰,避开他的拳头,道:“在她眼里,少主您忘恩负义,做出那样的事情更符合您的身份。” 他们一个师傅,彼此间太过熟悉,拳来腿往,玩的不亦乐乎。端木杨度突然变换招式,猝然左旋,又突然闪向右方掌影幻化出千万个,呼啸着带动劲风挤压向鹰洋。 “你玩真的。”这一招出来,鹰洋自知不是对手,双手护住心口,就地一滚,逃出生天,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 端木杨度亦是大汗淋漓,脑中却在盘算鹰洋的话,可行吗?问自己的同时闪过朱云疏流泪的眼,心微微的酸疼,不要,他不要女人影响他的心情。他母亲说过,女人可以疼可以宠,绝对不能爱。师傅警告过他,爱是牵挂是伤害是痛苦,还要有勇气承受失去一切的恐惧。爱,太可怕,浅尝都不要。 端木杨度扬声,对外间守卫道,“去跟朱禅说一声,稍后本帅亲自去看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朱云疏从御书房走出,伤心懊恼在胸口翻腾,心就像绷紧的弦呼吸都不敢用气,把唇咬破了才把眼泪咽回去。她不要哭,父皇遭受亡国之耻,已经一病不起,来见端木杨度之前本打算去看他的。现在,也不想再去,她无颜面对家里任何人。 她机械的走着,脑子里回想起初见端木的情形。那是一年前,燕王朱弼和武林盟主程仲天约在盘龙岭赏月,那夜风清月柔金桂飘香,原是极好的气氛,只是被江湖纷争破坏,当时凌霄楼和封门因为地盘之争闹到程仲天面前。 程仲天不了解情况,就让他们各自陈述,结果江湖草莽言语不羁,争得脸红脖子粗,不是有程仲天的面子都想动身。朱云疏喜静,不耐烦这些江湖纷争,就悄悄对燕王禀告四处看看。朱弼看天色太晚有几分不放心,提前退场又觉得不合适,正在为难,程瑶迦主动提出陪同。 燕王性子豪迈,常以江湖儿女自居,礼教那些的并不看重。程瑶迦是程仲天长子,武功路数来自少林,内力纯正,掌法刚猛,青年一代中威望甚高,颇有几分侠名,有他陪着,朱弼自然放心。 朱云疏心里觉得不妥,可看他主动请缨,朱弼又答应的干脆,不好驳人面子,只好应允。 两人都不善攀谈,一路走来,几乎没有交流。月笼轻纱,花木深处升腾起若有若无的轻雾,虫声唧唧,山中岁月宁静悠远,令人心旷神怡。朱云疏兴致上来,“程公子,常听叔父夸赞你轻功不错,我们比一程可好?” 程瑶迦笑的温厚,客气的说:“程某不才,还请朱姑娘指教。”心里却在琢磨,我是让着她好呢还是赢她? 朱云疏看他神情,就猜他没把她当回事,也不多话,夜半无人,正好全力施展。奔走一刻,程瑶迦始终在她身后,不远不近两步之遥。朱云疏心知不是对手,稳住身形,道:“程公子君子风范,朱云疏愿比服输,受教。”妙目流转,真心夸赞。 “朱姑娘客气。”程瑶迦被她看的脸红心跳,唯恐她发现尴尬忙转头避开。瞧不出这位公主看似娇弱,轻功当真不错,应该是下了一番苦功。 真是老实孩子,朱云疏暗叹,一时无话。正待提出回去,听到程瑶迦开口,道:“朱姑娘,半里开外隐约有打斗怒骂声,可要一起去瞧瞧。” 朱云疏凝神细听,果然不错,月黑杀人夜,她还没机会做一次行侠仗义的女侠呢。两人施展轻功循声找去,近到跟前,程瑶迦挡到她身前,劝阻道:“看着都不像善类,不管也罢。” 朱云疏江湖经验极度缺乏,只看到三个灰衣男子对躺在地上的蓝衫男子拳打脚踢,那蓝衫男子似无力抗拒,蜷起身子任由他们打。明明是暴力三打一,她看着不忍心,说:“程公子,从哪里看出都不是善类?明明是那三人以众凌寡,欺负落单男子不是?” 程瑶迦说:“打人这三个,缩肩佝背,目露邪光,看着都不像正派人。躺在地上那个,看长相感觉非我族类。所以,两不相帮最好不过。走吧,出来时间不短该回去了。” 朱云疏听他的话,半信半疑,看他要走,就迟疑着跟上去。欲待一走了之,合该端木杨度命不该绝,打人那三个听到程瑶迦说他们不是正派人,觉得很受侮辱,抬头望去,看到一对年轻男女。 眼神对视,默契的放开地上半死男子,围上他们狞笑,“打劫。” 朱云疏突觉好笑,眼神嘲讽望着程瑶迦。你想得好,置身事外,可惜人家不放过你。 程瑶迦‘哦’一声,淡淡问:“各位大哥,如何劫法?” 被劫的如此镇定,那三人决定给个痛快。瘦子说:“钱财女人留下,你,埋掉。”大手一挥,判定生死。 “可以啊,只要你们··”程瑶迦招手,示意他们近前。 这么好商量,三人一拥而上,准备痛殴程瑶迦,然后,人就惨叫着飞出去了。 点子扎手,三人也不打商量,爬起来就逃。朱云疏身子一晃,挡到那瘦子前面,那人鬼叫一声,抡刀就砍,视同拼命。身后男子他惹不起,势必杀出一条血路,逃之夭夭。谁料到那女子身形一晃,人已不知去向,挥刀的力气太大刹不住,向前栽倒。 耳听女子声如黄莺清脆悦耳,“坐下。”肩头被人拍一下,酸麻难当,当真坐到地上。 心惊肉跳之余,想起老江湖常说,三种人不能小视,一女人,二小孩,三僧人道士。看来不错,这女人明明弱质芊芊,很好欺负的样子,可是一出手,他就知道实在相差太远。不过他也看出,她无心伤人,茫然四顾,开始操心兄弟的情况。 一看之下,心凉半截,他那两个兄弟被程瑶迦一左一右拎着,转眼到跟前扔作一堆。三人不约而同起身对程瑶迦磕头不止,“好汉饶命。” 朱云疏悠然,“说好的活埋呢?” 瘦子苦笑,连连摆手分辨道:“仙女姐姐,小的有几分本领,虚张声势而已,不敢伤人。” 姐姐?朱云疏冷哼,一指不远处地上躺着的蓝衫男子,“那他呢?也是劫财?” “不,不··”瘦子下意识反口,还没想到如何回话,麻子脸接口道:“小的们经营一家客栈,这厮欠我们半个月的房费,半夜偷跑,我们心中愤怒,追上来一顿暴打。”眼珠乱转,言语虚浮。 程瑶迦蹲下身子,翻开蓝衫男子的眼皮,接着探鼻息,说:“你们知道我是谁,居然这般糊弄?他分明中了迷香,有力气逃到这里已属不易。”目光凌厉杀机隐隐,这三人出手凶残,谎言成堆,必是惯犯,断然轻饶不得。 “那你说说你是谁?”三人中最年轻的那位呆头呆脑的问。 “在下程瑶迦。” 那人抓一把头顶乱发,恍然大悟状,“哈,武林盟主程仲天的公子嘛,谁不知道?” “很好,冤有头债有主,识的我程某,也不算枉死之鬼。”程瑶迦出指如电,三人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倒地毙命。 朱云疏拦阻不及,神情略有遗憾。程瑶迦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伸手探向瘦子怀里,一阵摸索,掏出杂物银钱纸包。然后走到蓝衫男子身旁,扶他半坐,然后打开纸包,倒进他嘴巴,然后掏出酒壶,捏住他鼻子缓缓灌入,动作娴熟,行云流水一般流畅。 蓝衫男子低咳,悠悠醒转,鼻青脸肿看不清长相,那双眼睛冰冷如寒星,格外不同。程瑶迦放开他身子,他挣扎着站起,拱手抱拳,道:“在下楚凌河,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程瑶迦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笑着道:“江湖救急,兄台不必言谢,只是不知兄台哪里人士?为何惹上这般遭遇?” 楚凌河苦笑:“不瞒兄台,小弟塞外野民,来往舜国做些糊口生意,财物露白才有此劫,两位恩德楚某拜领,但有机会报答必赴汤蹈火,全力以赴。” 程瑶迦笑了笑,不以为意道:“举手之劳,楚兄不必客气,前途漫漫,后会有期。”目光平平,示意朱云疏可以走了。 朱云疏看楚凌河一眼,只觉得他满身伤痕有些可怜,只怕不能活着走出山谷,取下佩剑递过去,“这把剑削铁如泥,你带着防身。” 楚凌河深感意外,愣愣的不敢伸手,程瑶迦苦笑,这姑娘冷面热心,随身佩剑如何能轻易就送了陌生男子?终是不妥,只是他的武器是一对肉掌,并没有随身携带的武器。如果出声提醒,流于痕迹,又怕惹她不快,好生为难。 朱云疏自幼习剑,名品不知凡几,对这些身外之物不甚在意。只是觉得既然救了他,就好人做到底,光风霁月没想太多。楚凌河见她神色坦然,暗笑自己思虑过多。 “多谢姑娘割爱,请姑娘告知仙乡何处,楚某定去拜会。” 这人好迂腐,朱云疏嫣然一笑,转身离去。程瑶迦紧随其后,追到并肩偕行,低声道:“此人有问题,言辞闪烁,怕身份不是那样简单。江湖上曾经有个楚凌河,那可是个搅动风云的人物。” 朱云疏不以为然,说:“程兄过滤了吧,天下间同名同姓的多了去,想他落难之人,心中恐惧,不敢多说也是有的。” 程瑶迦摇头,道:“此人浑身上下透着古怪,直觉告诉我,此人危险,咱加快速度回去,我找赤炎跟踪他,总要排查一下,以防万一。” 朱云疏总觉得程瑶迦小题大做,现在想来他是对的。闭上眼,心里的悔意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她最开始就应该听程瑶迦的,任由他们杀死端木杨度,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为什么?听到打斗声的不是她,救人的却是她。 “公主,您在这里呢,赶紧去看看皇上吧,端木杨度在··。”蓝绮看她神色不对,闭上嘴。 朱云疏回神,目光犹有几分呆怔,问:“你说什么?端木杨度在父皇那里?” 蓝绮点头,咬着舌头,面露难色,似有话不好说。 朱云疏气急,愤声说:“这狗贼,他到底要做什么?”心里拿定主意,只要他敢对她父皇不利,她拼着玉石俱焚也要杀了他,他早就该死了不是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端木杨度一路思量走到囚禁朱禅的冷宫,触目所见一片荒凉破败,门前青苔丛生,断垣残瓦上瓦松青中泛黄,亦到衰败时节。想他一代帝王,地位尊贵,落难至此,该是何等唏嘘? 在万伊国,从来就没有兄亲弟恭天伦之爱,在父王眼里也是如此,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对他们,没有多余的疼爱和关心,当他们为一些蝇头小利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他也只是冷眼看着,不插手不制止不偏不倚。 他庆幸他足够坚强,运气也不错,一步步获得父王的支持和信任,组建这支铁骑拼全国之力筹谋舜国。接下来,他要慢慢吸收舜国的财富慢慢渗入这个国家,是渗入不是掌控。靠手里这支队伍是不行的,他需要大量的像楚凌河那样的人。而眼前,联姻这个手段貌似不错,他要娶舜国的公主,稳定民心。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朱禅正准备吃药,伺候汤药的陈公公看见他,手一抖,汤碗差点脱手。他不动声色走过去,接过汤碗,沉声道:“这里有我,你出去。” 陈公公扫一眼端木杨度,心里嘀咕,都把人赶到冷宫了,还想怎样?护主心切,纵然心中害怕,也稳稳站着。 朱禅看在眼里心发苦,患难见真情,唯恐他惹怒端木杨度招来打骂,神态恹恹道:“你退下,一切听从端木将军吩咐。”从投降那刻,他就认清现实,他已经从云端坠落,生死都由别人操控。 端木杨度在床边坐下,沉着脸打量朱禅,只觉得他气息微弱,面色黑中泛黄,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他不由急躁,朱禅目前死不得,就算不拿他逼迫朱云疏,可若他真的死了,他和朱云疏就是一辈子的死仇。 端木杨度把汤碗放置旁边案几,起身拿来一床被子,卷几卷,扶起朱禅将被子垫到他后腰,调整一下枕头。重新坐下来,拿起汤碗,将满满一汤勺药稳稳的递到朱禅唇边。 这般做作,怀柔政策么?端木杨度想从他身上要什么文章需要摆出这样低的姿态。朱禅心思转来转去,药到唇边也不迟疑,张口饮下。很快,一碗药见底,端木杨度转头将碗放回案几,漫不经心开口,“你是要坐着还是躺下去休息?” 朱禅垂着眼想了想,道:“坐着吧。”端木杨度不开口,他就等着。 端木杨度考虑措辞,病人的情况出乎他意料,不好过分刺激,就先扔出去一句无关紧要的探探路,道:“今日我来,有事与你商量。” 朱禅心里冷笑,你总不会是来伺候汤药的。抬眼望着端木杨度,有气无力道:“将军无需客气,亡国之人命如浮萍,没有什么尊贵,但请吩咐。” 端木杨度略显不自在,转念一想,又觉得理直气壮,他好歹年轻虽然不十分俊美,但也相貌堂堂,心仪他的女子不在少数。“本王今日,是来提亲的。”朱禅的脸色沉下去,端木杨度不乐意了,语气散漫轻浮起来,“本来这不算大事,随便找个人过来知会一声就可以了,为了表示出我的诚意,所以亲自过来跟你提。” 恩威并济,朱禅决定再退一步,问:“不知将军想娶谁?”他的女儿们正值妙龄,个个青春貌美,此时群狼环伺,处境堪忧。 端木杨度冷声道:“朱云疏。” 朱禅心神一震,语气急促拒绝,“恐怕不行,云疏她已经订了亲,按照舜国风俗,必须从一而终。” 端木杨度笑不达眼底,目光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本王若非她不可呢。” 朱禅咬牙,“她性子刚烈,或许宁为玉碎不肯瓦全。” “好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端木杨度嗤之以鼻,“当初你为朱颜晖放弃抵抗,打开皇宫大门,今日为朱云疏再一次将生死置之度外。本将军倒想知道朱云疏会不会为了你,答应本王的提议。”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朱禅闭上眼,缓和一下语气,带着恳求低声说:“云疏不行,联姻不过是手段,只要是公主都可以做到不是。” 端木杨度不为所动,问:“她为什么不行?难道就因为她定过亲?本将军不介意。” 朱禅反问:“将军为什么一定要云疏?就因为她和燕王走得近?没用的,燕王不会为了一个侄女放弃抵抗投降的,燕山是他毕生的心血。” 端木杨度耐心用完,起身烦躁的说:“你怎么就确定我一定是利用朱云疏的公主身份,我就不能喜欢她么?” 朱禅:“”,喜欢?骗鬼了。 端木杨度瞥一眼他的脸,嘲讽十足,不由恼羞成怒,“本将军不惧怕任何人,并且有的是手段让别人言听计从,你最好认清这个事实。” 朱禅漠然,道:“老朽风中残烛,怕是没有机会为将军效劳。”生死在你掌控,可惜挡不住老子不在乎。 端木杨度拧眉,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有些无处下口,硬声道:“只怕由不得你。” 窗外一声娇喝,“端木,不要逼我父皇,有什么事情冲我来。” 得,正主来了,端木杨度转身,看着朱云疏三步并两步匆匆赶来。奔到他面前,眼睛发红狠狠瞪着他,说:“你想逼迫我父皇什么?什么由得由不得,大不了把我们都杀了,一了百了。” 端木杨度张了张嘴,“我”。 “你什么?”朱云疏说到激动处,指着门赶人,“你出去。” 端木杨度看她脸色铁青,比上午那会情绪还要暴躁,不想过分逼她,转身就走。 朱禅看在眼里,忖度,难道他说喜欢朱云疏是真的? 目送端木杨度出去,朱云疏跪在朱禅榻前,哭的稀里哗啦,呜咽着道:“父皇,我对不起你。” “傻孩子,起来说话。”朱禅被她哭的心口发酸,挣扎着想起身扶她。 朱云疏见状,起身扑到朱禅怀里。 朱禅抚摸她的头发,柔声劝道:“你有什么错呢?都是父皇能力不够,护不住你们。” 朱云疏拼命摇头,抽抽搭搭道:“您不知道,一年前端木这个狗贼偷偷潜进舜国,荒野之外,眼看要被人打死,是我,是我出手救了他。父皇,都是我的错,我比颜岚错的更不可原谅。” 朱禅一怔,想了想接着劝,“你这孩子真是糊涂了,归根到底是父皇不好,强干弱枝,过分消弱武力导致对上端木杨度不堪一击,终究是父皇施政有误。”说到这里责备的轻拍一下朱云疏的背,“你啊,怎能会和颜岚一样,他犯得可是灭国大罪,你呢,不过所救非人,初衷是好的。父皇不怪你,别哭了。” 朱云疏自惭自愧,只恨不得朱禅骂她一顿,这样柔声安慰更是无言以对,越发哭的狼藉。 端木杨度在窗外看他父女二人互相安慰,不由得想起楚凌河,他说骨肉亲情,天伦挚爱,世间最美最真,他一直不能体会,现在看来就是眼前这般情景了。 他胸口突然涌起一股陌生的情绪,更多的时侯想到楚凌河。他不会放弃迎娶朱云疏,对于如何在舜国更好的站稳脚跟,他脑子里有了新的想法。 冷风吹过,草木萧疏,舜国的风柔软的不像话,哪像塞外,狂风过境,天地苍茫,人兽绝迹。塞外这时候该是飘雪的时节了,算算时辰,他的孩子也快要出世。想到孩子,他刚毅的脸浮现出淡淡温暖的笑意,眼神越发坚定。 “救命,救命,求求你们,求你们放过我”。耳边突然传来女子惊慌失措的声音,凌乱惶恐。 若在之前,他理都不理,径自走开。可是今后,他不允许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不禁止男婚女爱,可是无法容忍胡天胡地的苟合。 端木杨度循声找去,透过窗户看见两名士兵按着一个女子,正在撕扯她的衣服。她拼命挣扎,乌黑的发髻散开,细细碎碎垂落在纤细的脖颈处,与欺霜赛雪的肌肤相映,零落中魅惑丛生。 一名士兵将女子手臂固定在头上方,俯下身子疯狂的亲吻,从秀美的脸孔到修长的脖颈,一寸寸下移到胸口,女子羞愤难当,尖叫起来,拼了命的翻转,弓起身子想把自己藏起来。 另一名兵士按住女子双腿,撕扯她的裙摆,玲珑的脚踝,笔直的腿,一点点暴露在他眼前。他吞咽口水,说:“兄弟,这舜国的女人真是水做的,肌肤柔滑雪白,当真如丝绸一般。” 那个士兵嗤笑,道:“是啊,跟她们比起来,家里的女人就像牛一般蠢笨,赶明儿回去,多带几个。” 端木杨度看不下去,板着脸沉声道:“放开她,你们都给我滚出来。” 那两名士兵大概欲火攻心,居然没听出端木杨度的声音,回嘴道:“你在后面排队吧,我们很快的。” 端木杨度听的这话,气的都想笑,走进去,一手一个提起来,甩到墙角。那女子尖叫一声,抱膝坐起瑟瑟发抖。那两人身体强壮,反应居然不慢,摔到地上腾身站起,欲待动手,却发现。 冷汗潸潸,双腿一软跪倒,“端木将军,属下万死。” 端木杨度扬眉,板着脸训斥道:“本将军记得,入驻宫城之前制定的军规里有一条禁止奸淫妇女,我想你们都忘记了,需要本将军再提醒一次么?” 那两人对视,目光惊疑不定,难道今天将军心情不好找人发泄来了?这玩女人的事遍地都是,怎么就找上他们了?难道?其中一个眼头一亮,“将军,属下知错了,不知道这女子是您看上的,将军慢用,属下告退。” 端木杨度险些栽倒,他们居然认为他在争风吃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端木杨度险些栽倒,他们居然认为他在争风吃醋。 端木杨度板着脸,一心懊悔回到御书房,门口值班的侍卫看到他,恭敬禀告道:“将军,胡副将恭候多时。” 端木杨度随口应一声,心里却在盘算胡定奎此刻进宫会有什么事?部队刚刚驻扎,他应该疲于奔命才是,还恭候多时,他的脾气能这样平心静气等着,足可以说明军中出现极为棘手的问题。 他收敛心神,木着一张脸走进去,瞟一眼胡定奎那张抑郁不安的脸,淡定的坐上主位。胡定奎三十五岁上下,身材高大壮硕,倒眉直立,目似铜铃,四方阔口,满脸凶相,他跟着他一路杀进京都,这样的表情还是第一次出现。 胡定奎侧身俯低身子,待到端木杨度稳稳坐下,方站直身板面对端木杨度,恭敬见礼,沉声道:“端木将军,属下有要事禀告。” 端木杨度点头,随手指一下对面,“坐下说。” 胡定奎听而不闻,姿势未变,道:“请将军治属下的罪。” 端木杨度愣神,看着他沉吟不语。 胡定奎眼不抬,一脸羞惭陈诉,“攻进京都之后,属下想着这些部下连日征战劳苦功高,就纵着不忍约束,放任他们逍遥快活,谁料想激起民愤,几日下来,冲突不断,伤亡人数直线上升。现如今,将士出去巡逻,青天白日就会遭遇袭击,集结部队赶去驰援,袭击的人四散而逃,挨家挨户去搜一无所获,总不能株连杀光所有百姓不是。夜晚,驻兵附近骚扰不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将士夜不能寐,情绪极是低落,甚至有人进言,要,要。”边说边偷窥端木杨度的神色,终究不敢说出口。 端木杨度冷着脸,道:“是不是想退回去?” 胡定奎硬着头皮,说是。 端木杨度冷笑:“攻城掠地如履平地,守城如此艰难你想过原因吗?” 胡定奎一大老粗,能有多大脑容量,端木杨度怎么吩咐他怎么做。 所幸端木杨度也没指望胡定奎回答,接着说:“与官斗,当机立断,杀赦及时,必能震慑其心志,所谓上兵伐谋,攻心为上。与民斗,怨不在深,可畏惟人,意思是怨恨不在大小,就怕人心背离,全民皆兵,再强大的军队也没有胜算。其实事情演变到今日,我难辞其咎。”说到这里,揉着眉头叹气,“若恩师尚在,必然不会走这样的弯路,不过大错铸成,只能尽力修补。”他要去哪里找另外一个楚凌河呢?精兵良将易得,治世能才难寻。 “将军打算如何修补?”胡定奎问。 “你回去之后,张贴檄文,将那些扰民惹事严重些的兵士揪出来游街问罪。一来让舜国百姓出出气,也让百姓知道上位者的态度。二来警醒约束士兵,停止胡作非为,停止一切烧杀抢掠,待这些百姓如同我万伊国的百姓一般。” 胡定奎听的直挠头,为难的说:“那些个事大家都干的差不多,一板子拍下去还行,揪出几个落罪的如何心服?” 端木杨度无语,憨人心直一点不错,说半天他就听不出重点,只琢磨顶罪的人选。耐着解释道:“只是做样子给舜国百姓看的,重点是做样子活做足,至于问罪的是谁,没人关心。至于将士这边,他们扰民生事,惹出这样的麻烦,给些教训警醒,让他们知道自我约束也是好的。不过有一条,问罪的将士抚恤待遇跟为国捐躯的等同。” 胡定奎‘哦’一声,这才明白,心想这不是糊弄人吗? 端木杨度看他明白过来,接着说:“办完这些,明日你派将士四处张贴喜帖,三日之后本将军与云疏公主大婚,与民同乐。凡是在自家门板上贴囍字的,即派人送上纹银十两。” 胡定奎彻底懂了,暗暗撇嘴,这样煞费苦心演一场弯弯曲曲的戏,不知道看戏的愿不愿意安安分分看完。但愿,这一番做作,可以有所成效,毕竟享受过舜国的富饶繁华,再要回去也是万分不情愿的。 端木杨度看他完全领会,说:“你现在就去办,头等大事就是约束将士,禁止一切烧杀抢掠流氓习气,免得我们在前面唱戏,他们在后面放火,我们做得再好搁不住他们釜底抽薪。” 胡定奎领命并保证,“属下一定办好差事,绝不会让将军失望。” 端木杨度摆手,示意他退下,视线跟着他的背影,直到把他送出门。回过神,烦闷的揉着额头,也没心思继续坐着,转身出门。 第二日出城巡视,街上店铺紧闭,人迹寥寥。端木杨度看在眼里,急上心头,回到宫里仍是心事重重,接着看到桌上一张白纸,上书勿忘前誓,依约退兵,八个大字。端木杨度勃然变色,朱颜岚不是死了吗?会是谁想要这个承诺呢? 端木杨度想起朱颜岚,想起那个约定,端木杨度负责扫平朱颜岚登基的一切障碍,即可获赠白银一千万两,划割唐州三郡十六周给万伊国扩充领土。如今朱颜岚已死,他就不需要履行,一张大饼总比半张更有诱惑。这个不自量力的人打哪里冒出来的就让他从哪里消失,他不允许别人破坏到手的一切。 “鹰洋,我出去这段时间,可还有人来过?”他突然扬声问。 “属下不是看门的,是看人的。”鹰洋懒洋洋的回了一句。 端木杨度心火正旺,迁怒道:“有时候真觉得你无用的很。” “嗯,属下对自己也很失望。”鹰洋难得苟同端木杨度的话。 “不要贫了,这件事情交给你,务必查清楚这张纸是谁送进来的。别说不是你的责任,他这次能无声无息放张纸在这里,下次就能提把刀摸到我的床边。” 鹰洋爽快,“属下这就去,即刻就去,不过属下有一件事不明白,想问问清楚。” “有屁快放。”不知道是鹰洋越来越贫,还是他心情变糟,总想发火。 “少主明明只碰伤了鼻子,为什么会有一肚子的邪火?真奇怪。”说到最后一个字,尾音低的就像在他耳语一般清晰温柔。 调侃他碰一鼻子灰么?这鹰洋越来越放肆,端木杨度脸色一沉,想发声骂他,又想到他早已走远,传音入密的功夫鹰洋比他精纯的多。郁闷的将白纸揉了揉,随手扔到墙角,静下心,开始阅览朱禅留下来的卷宗。 以夷制夷,眼前最紧要的就是找些帮手来处理政务。翻动间看到一行字体有些眼熟,抽出卷宗,原来是前太子朱颜晖协理政务期间,批阅的奏章,那字体,一招隔空取物,将刚才丢到墙角的纸团取回,摊开来,嘴角翘起,答案呼之欲出。 “刘统领,去请朱彦晖过来问话。”端木杨度扬声向门外吩咐。 “是,将军稍候。” 此刻,朱彦晖在做什么呢?投降之后,也没受到额外侮辱,满身伤痕躺在床上开始思考了。他一错不该听母妃逼迫,去守该死的城门;二错城门被打开,吕艺拼命夺城门时候被内贼刺杀,他顿时就吓得魂飞魄散,敌人强大,隐藏的叛徒无所不在,他如何应付得起呢?最错不该往皇宫方向逃,他应该去找燕皇叔,连成一气,加上皇宫的守备,两边夹击打端木杨度,局面再坏也不至于这样一败涂地。 太窝囊了,怎么就迷了心窍跑回宫里呢,即便死了也不能让端木杨度抓住。这两天,他都不能睡,闭上眼,都是那些惨死的舜国士兵,满脸鲜血,鼓着眼幽怨的望着他,让他怕到浑身战栗。姚文鼎呢,他去了哪里?皇姐说得到消息他便赶去驰援,从来没让他失望的人这次怎么了,是生是死呢? “朱公子,端木将军有请。” 门口传来的声音让守在朱彦晖身边伺候的宝儿白了脸,她绝望的望着朱彦晖,亡国以来日日担惊受怕,这一日真的要来了吗?端木杨度可以容忍后宫这些女人活着,未必容得下他们这些皇子。 朱颜晖应一声,忍着一身的伤痛慢慢起身,道:“请去回端木将军,我收拾一下,稍候就到。”边说边抬手擦拭宝儿情急之下眼角的泪,低声安慰,“别怕,若此刻要杀我,在这里不是更方便,何必多此一举找我过去问话呢?” 宝儿扶着他坐到床边,替他穿上靴子,转身去拿外衣。 朱颜晖避过她的视线,脸上神色坚毅,事到如今,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索性看开了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朱颜晖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来见端木杨度,进得门来,就着亮的灼眼的烛火扫一眼御书房,景致依旧,心堵住了,眼眶热了热,转头去看桌边坐着的人,传说中三头六臂的嗜血狂人。 端木杨度也不过是个年轻男子,英气的眉峰下眼神锐利,唇角紧抿,他静静坐在那里,冷峻如冰。他面前的桌上有一壶酒,四个精致小菜,不久之前,这个情景也是熟悉的。只是啊,物是人非,一刹那天地都换了。 “颜晖太子,坐。”端木杨度不动神色打量朱颜晖,觉得他和那夜有些不同,好像并不似传言那样窝囊。 朱颜晖承受着端木杨度审视的目光战战兢兢走着,一步总比上一步沉重,到桌边的时候额上汗光隐现,咬牙坐下。不怕死是一回事,对上掌控自己生死的人会害怕是另外一回事,端木杨度的眼又黑又深,盯着人看的时候就像一根针,从心脏到皮肉都是木得。 端木杨度看出朱颜晖的紧张,还有对他的恐惧,虽然朱颜晖竭力控制还是被他看穿,心情不由得转好。嘴角噙笑,将朱颜晖面前酒杯满上,道:“颜晖太子,请。”察觉到朱颜晖神情瞬间变得悲壮,缓解气氛一般低笑一声,道:“放心,这酒没毒。” 笑话,朱颜晖僵硬了,他哪里在意酒有没有毒,只是听到端木杨度客客气气称呼他太子觉得糟心,觉得不能忍受,觉得是赤裸裸的侮辱,蹙起眉,缓缓开口,“端木将军,亡国之将不言勇,之前那些称呼不必再提。如今朱某一个阶下囚,当不得端木将军如此礼遇。这酒若不是断头酒,就免了吧,朱某也没有什么要和端木将军聊的。你我,更没有把酒言欢的缘分和立场。”说完垂下眼,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 端木杨度握着酒壶的手紧了紧,嘴角本来就浅的笑跟着消失,瞧不出,朱颜晖还有这样的棱角。转念一想,冷声道:“现在没有,难保将来不会有,就像当年,我也不认识朱颜岚。” “别拿他和我比。”朱颜晖怒了,想都不想呛声。或许他无勇无谋贪生怕死,可是他绝对不会叛国求荣。 端木杨度冷哼一声,嘲弄的说:“他自然不能和你比,如果他有你的出身,何必做这样的事情。你确定比他强多少?”端木杨度摆手,不耐烦地说:“今日找你来,不是讨论你和朱颜岚谁比谁高贵这些没用的。”说到这里停顿,呼出一口气,缓缓道:“我们谈谈合作怎样?”声音平滑柔软,诚意无限。 “合作?”朱颜晖抬头望他一眼,只觉他神情模糊,辨不出喜怒,心思转了几转,突然想起上次小书房姚文鼎的最后一堂课,他现在身份地位都没了,端木杨度要合作,他哪有与他合作的价值,莫非端木杨度想让他做傀儡么?想到这里,淡然开口道:“朱某无才无德无背景,恐怕要让端木将军失望了。” 端木杨度点头,看朱颜晖的目光变得冰冷锐利,“你不说我也看得出你才能有限,你要知道,我不是非你不可。可是当我和别人达成协议,那一天就会变成你的死期。这样,你还会让我失望么?”舜国的皇子还有好几个,第一个找朱颜晖是觉得他那晚的表现比较好控制,如此而已。 朱颜晖眉眼舒展,千古艰难惟一死,傀儡是什么?呵,察言观色的看家狗,没用的时候无声无息死在阴暗角落,腐烂发臭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他不要苟延残喘,起码死的时候要像个男人,拿定主意对上端木杨度的目光点头,道:“端木将军,若没有其他事,朱某告辞。”说完站起身来,转身欲走。 “且慢。”端木杨度止住他,从桌角拿过一张纸,递过去。“你的人么?” 朱颜晖接过打开,‘勿忘前誓,依约退兵。’这八个字笔法萧散飘逸,形神兼具,如此熟悉。熟悉到心慌,想替他隐瞒。抬眼望向端木杨度,一看之下改变主意,他眼神坚定,不像是找他求证,而是直接要答案的。 “曾经是,不过目前我并不知道他的下落,姚文鼎消失在那个晚上。不过他身世清白,从小在我身边,据我所知跟朱颜岚并无瓜葛。”那些奏折还在御书房,瞒不过的事情就无需白费力气遮拦。 “哦。”端木杨度不置可否,“你先退下,好好想想我的提议,或许今天回去见到什么人明天就改变主意了呢?还有宫里马上要办喜事,逼不得已我不想杀人的,希望你,明白?” “喜事?”朱颜晖反问,神情困惑。 “本将军作为万伊国的三王子迎娶舜国公主朱云疏,化干戈为玉帛,不是喜事么?”端木杨度若无其事的说。 朱颜晖皱眉盯着端木杨度,看了一会,突然仰头笑出声来,笑声悲愤苍凉,“不过是一场无可奈何,端木将军,你为刀俎,我为鱼肉,舜国上下,任你为所欲为。”说完,再不停留,走了出去。 鹰洋回来的时候端木杨度在发呆,望着那张纸条,眼神放空,一脸茫然,魂不守舍的模样。有多久没看到他这个样子了,鹰洋忍不住操心,“想心事么?”边说边坐到他对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嗯,在想师傅。”端木杨度回过神,看他把酒饮尽,执壶满上,“那是朱颜晖的杯子。” 鹰洋:“···。”不早说。 “不过他没给我面子,说吧,有什么发现?”端木杨度收敛心神,眼神慢慢恢复,神采逼人。 “我先去见过朱颜岚的母亲齐夫人,那是个深宫妇人,一问三不知,然后··” “说重点。”端木杨度出声打断,“朱颜岚在宫里若有党羽,何至于功败垂成,命都保不住。”那种局面都能被杀,简直就是蠢死的。 鹰洋从善如流,继续说:“朱颜岚的住所已经被翻动过,顺着痕迹找到一间密室,里面结构也被破坏,就连出口都在半道上被堵上,好在我不气馁,在睡榻旁边的暗格里发现一本书,里面夹着这个。”灯火通明,看得分外清晰,是一只通体金黄的蝴蝶。 端木杨度接过眯着眼翻看,“你继续说。” “我拿着这蝴蝶又去找齐夫人,软硬兼施之下弄明白,这位颜岚皇子背后的势力来自神秘的苗疆。至于他们之间如何互通信息,齐夫人并不清楚,关键在那个女人,杀死朱颜岚的那个女子不简单。” “她应该还在京都,如果破坏密室不是多此一举的动作,那就说明她不想暴露,朱颜岚死了,她想把自己藏到暗处,与少主你谈条件。”鹰洋指了指那张纸,“一个女人写不出这样的字体,她这么快就找到新的靠山了?这女人好可怕!” “或者不是靠山是合作者呢?找朱颜晖确定过,姚文鼎在那夜之前和朱颜岚以及那名女子没有交集,应该是真的。”端木杨度放下手里的蝴蝶,接着说:“破坏密室的未必是那女子,不然这蝴蝶你也找不到。”说着揉着头,喃喃道:“鹰洋,或许师傅是对的。” “师傅自然是对的,不过你要争一争,我总会支持你。”鹰洋温和的说。 端木杨度皱眉,细长外翘的眼角吊起,开合间光华闪动。半晌之后,闷声道:“吃饭。” 鹰洋:“···”。以为能听到一些不一样的话呢,到底不是小时候。 “等等,少主你说姚文鼎么?”鹰洋的圆眼睛瞪得越发圆,傻呆呆的样。 “是,他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么?” 鹰洋点头,道:“据说他是朱云疏心仪之人。” 端木杨度脸色一僵,鹰洋诺诺,埋头吃饭。 这一夜,有多少人吃得了安稳饭?端木杨度对舜国旧臣挨家挨户发出通告,明日不参加所谓的早朝,就下屠杀令。局势动荡,众位大臣忐忑了。 皇上都变阶下囚,他们算什么?舜国疆土辽阔,唯一沦陷被端木杨度重兵驻守的就是京都,许多城池甚至没经历过战乱,平地如何起高楼?端木杨度在舜国无根无基,武力镇压只是一时,他根本就待不住。即便挟持朱禅又如何? 燕王位高权重,身份又是血脉正统的皇族,登高一呼,必定响应者无数,到那时。哎,燕王和端木杨度这两派让他们选,自然选燕王。 端木杨度下这个屠杀令不是祸害人么?他们也想同普通百姓那样藏在深宅里装鹌鹑。 月黑风高夜,夜半串连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很难过,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心却放松下来,原来他没死。可他的状况很不好,身体软软木木,似有一种阻碍让他连动动手指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眼皮似有千斤重,努力几次,都睁不开。 接着额间一片温热,带着湿润的水汽轻轻擦拭,暗香浮动,转瞬香巾移到他口鼻之间。他蠕动唇,发出自己也听不懂的模糊音节。心急如焚,用力咬向舌尖。想要的疼痛没有袭来,下巴被一双柔软的手捏住,耳边传来柔媚的低笑,几分戏谑几分轻狂,让他心下不喜。 接着一颗药丸塞进来,带着冰雪清凉纯净的气息顺着喉咙直接滑进内腹,片刻之后身体深处生出暖洋洋的舒适。他试着调息,将这股温热循着经脉流转,很快,身体有了明显知觉。他试着翻动,左肋传来剧烈的疼痛,他咬唇强自忍下,额头冷汗密布。 “你这傻瓜,还是睡着的时候乖一些。”娇嗔声中,柔软的香巾搭上他额头。他猛然睁开眼,对上一张宜喜宜嗔的娇美面孔。四目对视,彼此都是一怔。 姚文鼎侧头避开,不动神色打量这间屋子。斜阳脉脉透过镂花窗淡淡照进来,窗明几净环境尚可。心头一松,半睡半醒之际听到女子声音还以为··,还好,这屋子该是主人家的客房。他这是在哪里?端木杨度攻进来没有?朱云疏见不到他会担心吧。 那女子初见他昏睡模样就惊为天人,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只觉那张脸越发精致秀美,让她心神荡漾。看他避开的动作,少女骄矜敏感的心略有些受伤,嘟着嘴抱怨,道:“贴身照顾你几日了,今天才知道避嫌岂不是晚了些?你左肋的伤口还是我动手清理的呢?”美目流转,眨也不眨盯着姚文鼎的脸。 姚文鼎··,这家里就没有靠谱些的人么?这话让他怎么接,就算于礼不合,救命之恩总错不了。小小纠结之后,狡猾的不答反问:“听姑娘口音,不似京都地界,兵荒马乱的不回乡避祸么?”眼角余光打量那少女,她没有闺阁千金的柔弱斯文,淡粉色的劲装衬的身姿挺拔纤秾合度,正是女子最美好的二八芳龄,神态娇憨眼神高傲,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莽撞和单纯。 姚文鼎头疼不已,这个阶段的女孩子懵懂,热情,骄傲又敏感,联想丰富,是他之前避之不及的麻烦。如今,被她这样目光灼灼盯着,心里的不安一点点扩大。 少女看他逐渐沉下来的面色,以为是被她看的羞窘,不由得意起来。沉吟片刻,想卖弄一下掌握更多主动,笑着说,“姚公子,我以为你最想知道舜国和端木杨度谁赢了?” 姚文鼎抬眸望她一眼,好奇地问:“我们之前见过么?或者说姑娘认识我?” 少女摇头,眼里笑意加深,故弄玄虚的歪着头看他,似乎等着他继续问。 姚文鼎猜测她心思,试探着说:“你看,这就是我最想知道的。”他昏迷几日?期间发生的一切都是他急于知道的,可是看她眼神中流露出猫捉老鼠的戏弄之态,他不敢表现的太急切。这女子处处透着诡异,又识得他身份,不得先机,唯恐受人掣肘,所以强忍着脱口而出的问话,尽力兜圈子,从细微处探寻端倪。 停顿片刻,少女貌似不信并不开口,姚文鼎只得慢条斯理接着说:“你救我那夜,舜国和端木杨度之间已经有了结果,既然是结果,早一会晚一会知道能有什么差别?我更感兴趣的是姑娘是如何认识我的?” “姚公子实在不够坦诚,或者说你是在对我用心机,我不妨直白的告诉你,那晚阻拦你驰援西门的是我的人。”少女似乎不耐烦绕圈子,直接丢出底牌。 “哦,原来姑娘是朱颜岚的人。”姚文鼎木着脸,心里在盘算,既是他的人,救他是为了什么?不是该将他千刀万剐么?莫非··心里一疼,看向她的眼神就带出十足的仇恨,冷冷道:“端木杨度因为朱颜岚的死,答应你们的不兑现了是么?” 少女被他眼里的恨意刺一下,翻个白眼道:“你这态度是对待救命恩人的么?”语气刁蛮,十足的胡搅蛮缠。 杀人的是她,救人的也是她,她还要讨要救命的恩情,这女人是疯子么?姚文鼎抬手揉揉眼角,突然觉得心浮气躁,心里琢磨八成是睡多了,居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可以沟通。左边胳膊使力撑着想坐起身来,稍一动,伤口就像裂开一样疼的直抽气。 少女将他的狼狈看在眼里,站起身想出手扶他,被他凌厉嫌恶的眼神吓住没敢动。又是怜惜他伤重,又恼怒他倔强,冷哼一声,“你的刀伤深及脏腑,中毒之后强行运功,不好好调养怕是要废。” 姚文鼎听而不闻,心说即便要死也得换个地方。咬牙一点点挪动,待到靠上床头,已是汗湿衣衫。他心里的乱抵得过身上的疼,喘着气,垂着的脸血色尽失,惨白如纸。 少女无措的望着他的侧脸,怔愣片刻,关切地问:“很痛么?我去找大夫。” 姚文鼎摇头,咬牙切齿的说:“姑娘救命之恩,姚某没齿难忘,现在姚某要走,姑娘可杀不可留。”语气决绝,悍不惧死的划清界限。 少女气急,她在教中地位高贵,身边多是巴结讨好的,这样尽心尽力照顾一个男子还是头一回,居然碰到铁板。气死,他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她虚与委蛇百般试探,她都给他机会了,只要他问,她全部都会告诉他,可是他不信她。恼怒之下随口扔一句,他却信以为真,跟个炸毛的猫一样乱窜,就他这破身体,还不如猫了。 走吧,只要走的了,老娘眼不见心不烦。给个宝贝一样日夜守着,防备哥哥还有教里的人杀他,早知道他会这样对她,还不如··。他居然真的站起来,只着里衣披散着头发拉开门,然后站住了,眸子大睁呆住。 少女跟着过去看一眼,放下心来。“湘吟,你怎么来了?” 她们都是朱颜岚的人,互相认识也是正常,姚文鼎苦笑,感慨报应来得好快。 湘吟脸上的伤已好了大半,衣着打扮得体,神情平和气质端庄,竟不似那夜看着那般粗鄙。她上前一步,扶着姚文鼎手臂,说:“姚公子,奴婢扶你回去歇息。” 姚文鼎功力全失,不想做无谓挣扎,任由她扶着走到床边坐下,含着嘲弄道:“姑娘,演完了情深似海的戏,今天准备唱哪出?为夫报仇雪恨么?” 湘吟也不理他,一手扶着他的背,一手托着他的双腿,竟似要抱起他。 姚文鼎羞恼之下,伸手去推。 湘吟挡开他的手,“别闹,你这个年纪也就跟我弟弟一般大,大夫说你需要躺着静养,这一身功力你若还想要就乖乖听话,朱云疏还在宫里等着你呢。” 姚文鼎听到朱云疏的名字,僵硬着身子任由湘吟把他放好,目光随着湘吟转动,似有期待。 “我知道的也不多,端木杨度打进京都,燕王避走,宫里的人被一网打尽。”湘吟一边说一边给他搭好被子,“你即便是想做什么,也得养好伤,不然这样子出去,不过是多一个鬼。” “你们呢?有什么打算?端木杨度的野心包括在舜国称王么?”姚文鼎追问。 “你刚才怎么不问我,你若这样问我也可以告诉你呀。”少女从湘吟身后探出头,疑惑的问。 湘吟转过头,笑着对少女说:“圣女,这位姚公子更相信自己判断,醒于未知之地,身有重伤,处处劣势,加上你这张陌生的面孔,他才不会张口就问,送上门给你诓骗呢。” 少女摆手,“叫我乐沙,我疯了才要做圣女的。”凑到姚文鼎跟前,歪着嘴做个鬼脸,挖苦道:“狐性多疑。” 姚文鼎皱眉,唯女子难养,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姚公子莫急,晚上教主回来亲自拜会,你休息一会。”湘吟边说边看向乐沙,使个眼色。 乐沙了悟,嘿嘿笑着坐到姚文鼎身旁。 姚文鼎戒备的睁大眼。 乐沙冷笑声中出手如电,姚文鼎腰间一麻,再次坠入无边黑暗,人事不知。调笑的女子仿佛意犹未尽,手指抚过他微皱的眉头,停在鬓角整理枕上散乱的发丝,叹息着问:“湘吟,舜国的男子都这样好看么?”乐沙头也不抬,眼波盈盈眨盯着昏睡男子精致的睡颜。 湘吟心下一沉,侧过头打量乐沙,只觉她水灵灵的眼眸隐含倾慕,秀美的脸上桃花半开,隐约情窦初开的模样。斟酌着开口,道:“乐沙,莫说天下间钟灵毓秀之人不知凡几,就算此人绝无仅有,也绝非圣女良配,他已经有了倾心爱慕的人。何况他与我们敌友难辨,情之一字,害人匪浅,不若谨守初心,红尘一世独自逍遥快活。” 乐沙也不急,笑吟吟说:“就算是敌非友,那也是他与哥哥们的账,与我何干?湘吟,那个皇子辜负你,伤了你的心,也不能以偏概全不是?我瞧着这个就挺好玩的。” 湘吟苦笑,姚文鼎若是好玩的,估计就没有危险的人了。当日宫宴,三言两语逼出暗处潜藏的朱颜岚,身处绝境洞察人心,激起她冲天一怒击杀朱颜岚,更在身心疲累之下斩杀两名教中高手。对敌人狠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对自己同样狠,打量床上眉目如画的清逸男子,猜不透他那样高贵的出身在什么环境下修炼出如此狠辣心智? 乐沙半转头扫一眼明显不赞同的湘吟,漫不经心道:“若非哥哥阻拦,医治他那夜我随手都可以抹去他的记忆。所以,湘吟,我不是你,他不是朱颜岚。”不管他之前是谁,有没有心仪的人,他都只能是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这夜,无星无月无边黑暗,阴风吹过草木萧疏,他穿过熟悉的回廊,沿着青岩铺就的小径走过亭台,上台阶过桥一片竹林深处是他的书房。一路走来,竟没有遇上一个人。推开门一室静寂,熟悉的味道萦绕,清淡的墨香似有温度,举步缓缓漫入。 突起狂风卷起帘幔,吱呀声中窗户大开,随着风向摇摆,枯叶从风潜进散落在房间乱舞,翻动的书摇摇欲坠的笔筒,一时间房里乱了套。他快走几步,关紧窗,不及回身就听到房间多了一道呼吸,缓慢沉重。他身子紧绷,后颈上冷汗潸潸,身后气息又变,低哑绵长的笑寂寥悲凉隐含愤怒委屈。 是他,朱颜晖是恨他的吧,从皇后提议他守西门开始,他就反复恳求他陪同。而他呢,从朱云疏回来他就围着她不离须臾,明知道朱颜晖没有对敌经验,还是狠心放手。 其实他没想放手,只是想平安送走朱禅之后就去西门的,当时没说只为了磨炼朱颜晖独立自主的能力,如今便没有机会解释了。“颜晖,欠了你的我即便粉身碎骨也要给你抢回来。” 笑声戛然而止,“拿你的命来抵如何?”语声幽幽,片刻已到他身后,同时一双冰冷的手缠上他脖颈。他手臂一挡闪身避开,看到一张属于朱颜晖的呆滞的脸,那双眼死气沉沉盯着他,双手还维持着刚才抓他脖颈的动作,脚步很是迅疾,如影随形扑向他。乌黑的唇僵硬开合,“抵命,抵命,抵命” 他愧疚心疼,突然不想闪避,任由朱颜晖靠近并心甘情愿被他扼杀,他竟也毫不留情手如铁箍,气息将断未断,看到朱颜晖眼珠子咕噜噜转动,两串血珠子滴下来,那张脸竟变成朱颜岚的 姚文鼎猛地睁开眼,一灯如豆光影朦胧,转头望向窗外,夜色如墨。湘吟说他们所谓的教主今夜会来,为何而来,讨债么?朱颜岚的死是他造成的,所以不能兑现的部分由他承担?这想法太随心所欲,他算什么,朱颜晖都被关起来了,他也并非燕王一脉,哪有能力和端木杨度抗衡给他们谋福利? 倒是不知朱颜岚答应他们什么?苗疆地域广阔,地理环境复杂,居住的种族又多又乱。初始,朝廷官员一腔热血以德教化,发现纯属对牛弹琴之后,索性推行无为而治,这样的放任他们还不知足,要跟着朱颜岚谋反么?心思异动,那少女举止天真,看样子没有什么城府,不行,再急于脱困也不能做出朱颜岚的下作手段。 慢慢坐起盘腿打坐,试着运功,不妙的是身体里的阻碍还在,内力锁在丹田处。姚文鼎咬牙强行突破,闷哼声中一口血喷出,五脏六腑如受重击,似要翻转过来,痛不可挡。他虽受名师指点,可不曾混迹武林,对这些锁人经脉的手段知之甚少,这种受制于人的无力感让他愤怒却无可奈何。 “姚公子。”窗外传来湘吟的声音。“可醒着么?” 姚文鼎轻咳一声,抬手擦掉唇间的血迹,淡淡的问:“可是你们教主回来了?”嘴上说的轻快,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这手段,早晚有一日加倍奉还。 湘吟推开门走进来,边走边说:“是的,等公子用了饭,教主亲自来拜会。”身后跟着两个丫头,一个端着木盆走到床边,一个放下食盒,跟着湘吟摆弄墙角的矮小几案。丫头近前看到被褥上的新鲜血迹愣一下,抬眸望向姚文鼎。 姚文鼎对她摇摇头,抬手指了指床边的凳子,示意她放上去。那丫头似乎不明所以,傻呆呆的望着他,姚文鼎无奈,伸手去拿木盆里的布巾。丫头这才明白,哦一声,忙不迭的把木盆放到凳子上,手忙脚乱也去拿那块布巾。 姚文鼎缩回手,冷淡道:“姑娘放下,我自己来就好。” 丫头飞快的瞟一眼姚文鼎,觉得他神情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不可接近。“可是,圣女说你不能”为难的咬着唇,哼哼唧唧的想要表达些什么。 湘吟听得这边动静走过来,“小蝶,你去给小影搭把手,擦拭干净就搬过来。” 小蝶如获重释,连连点头,脚步轻快走开。 湘吟显然也看到血迹,不动声色劝道:“姚公子,湘吟粗鄙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可是有几句话偶然听着,慢慢琢磨竟发现颇有意思,送与公子分享一二。” 姚文鼎“嗯”一声,慢条斯理的洗漱。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强极必辱,过刚易折。公子博览群书,湘吟班门弄斧了。”湘吟眼角噙着淡淡笑意,神情温和。 姚文鼎停手,意味深长的望她一眼,“多谢姑娘好意,姚某受教。”看来湘吟在他们这个组织里地位不低呢,似乎他们之间已经商量出一个结果,正等着对他实施。也好,摊开底牌好说话,成与不成,利用与被利用都是未知之数。 姚文鼎丢开布巾,湘吟递过梳子,“公子客气,你那夜中毒重伤之后服下另外一种毒,当真凄惨,若非圣女救治及时,悉心照料,怕是凶多吉少。”似是故意又似随意。 这是替乐沙刷好感么?姚文鼎皱眉神色冷淡的说:“我记得伤我的是你们的同伙。”乐沙对他的好感一目了然,湘吟这样说是为了让他感恩么?见过了他与朱云疏的生死相许,这种话居然还说得出口。她已经所托非人,如何忍心害乐沙?忍住将要脱口而出的嘲讽,看向湘吟的眼神就带着几分不善。 湘吟见姚文鼎神情恹恹,心里替乐沙叹口气,也不多言。指挥小蝶,小影安置好案几,摆好饭菜,“公子慢用,我去请教主过来,小蝶和小影在门口随时待命,若有吩咐不必客气。” 姚文鼎扫一眼两个神情紧张的小丫头,点点头。 俘虏的待遇貌似不错,菜品精致,粥居然是银耳杏仁,估计考虑到他病体虚弱,熬煮的时辰掌握的恰到好处,入口爽滑细腻。本来饥肠辘辘,这一碗下去好像更饿了,直到一钵汤见底,才满足的停下手。 接下来该过堂了,算算时辰,湘吟也该带人过来,扬声向门外喊:“小蝶。” “是。”应声进来的丫头这回机灵了,直接走到床边收拾。眼看饭菜下去不少,瞥一眼神情淡然的姚文鼎,可能觉得吃饱的人比较好沟通,鼓足勇气搭讪:“姚公子胃口不错。” 姚文鼎哑然,很想说要不你饿两天试试,保证胃口也不差。想想何必跟个丫头计较,还是做个低调的俘虏比较好。 小蝶看他不搭腔,表情不差还算和颜悦色,再接再厉说:“圣女这几日悉心照顾公子,事必躬亲,从不假手于人,今日这饭菜还是” 姚文鼎听不下去,出声打断,“小蝶你是乐沙的婢女么?”他们圣女行情这样差么?这一个个忧心的,拉郎配么? 小蝶的表情瞬间有一丝不自然,含糊说:“是。” “她不在这里。” “哦,奴婢知道啊。” 姚文鼎啼笑皆非,已经这样明显在赶人了。 “小蝶,还没收拾好么?我看到有人往这边走,怕是教主来了。”小蝶进去好一会不见出来,小影忍不住出声催促。 “马上就好。”小蝶应一声,扫一眼姚文鼎漫不经心的神态,总觉得不放心,压低嗓子说:“教主虽然脾气坏,可是对圣女有求必应,待会说话甭管他提什么条件你都应下,实在为难可以找圣女求情,免得当面顶撞起来伤和气。你杀了两名我们教中的堂主,又破坏险些到手的好处,若非圣女拦着,早就没命了。” 这种打着好意旗帜的关心让他抓狂,他怎么就贴上圣女的标签了?乌龙的救命之恩?他是不是长得就是一张贪生怕死软骨头的脸,躲到女人后面求生存,憋气又不耐烦说话,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 小蝶却以为吓到他,沉吟片刻,开解道:“公子不必害怕,当日教主雷霆大怒之下圣女都能保全公子,今日更不必担心,只要” “小蝶,磨磨蹭蹭干啥呢,还不出来,教主到了。”小影再次催促,声音都变的焦急。 小蝶忧心忡忡望一眼姚文鼎,拎着食盒抬脚小跑着出门,才到门口,正好看到几步开外的教主陶乐山。来不及打量身后跟的随从,低眉顺目和小影一道行礼恭迎教主。 陶乐山三十开外,身高体壮,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如鹰钩,那张脸估计常年紧绷着,脸部线条僵硬阴郁,全身散发着冷寒,不易接近的活标本。姚文鼎不动神色打量对方,视线交错的瞬间从他眼里看出不容错认的恶意。 陶乐山来到床边,居高临下肆无忌惮的打量姚文鼎,那目光尖锐的针一样,刺的人很不舒服。 姚文鼎垂下眼,摆出一副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姿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陶乐山挑眉嗤笑,“一只弱鸡而已,这幅趾高气昂的样子给谁看。舜国的人都一样,言同百舌,胆若鼷鼠。”语声冰冷含着嘲弄不屑,下狠劲羞怒眼前这个男子。他那个心高气傲的妹妹配什么样的英雄不行,怎么就喜欢上这个小白脸,想起小妹冲他呲牙头疼不已,对姚文鼎更恨上几分。 陶乐沙是他们兄弟几个捧在手心长大的,锦衣玉食娇养着,十指不沾阳春水,居然为了姚文鼎通宵达旦熬着,衣不解带伺候。他咽不下这口气,即便不能杀他,夹枪带棒羞辱一番也好,打磨的柔顺了肯定对妹妹感恩戴德,唯命是从。 姚文鼎抬眸,不喜不怒淡淡道:“姚某有今天全拜教主所赐,大恩自有重谢,不过姚某奇怪的是教主怎么会有时间出现在这里?您,不是应该很忙么?”视线相接,电闪雷鸣。 “再忙,探视一下阶下囚的时间还是有的。”陶乐山一撩衣衫,神态悠然坐下。他身后跟着二男一女,分别是陶乐水,陶乐土,湘吟。看陶乐山坐下,陶乐水和陶乐土也转身自己找地方坐着,湘吟站在陶乐山身侧,看向姚文鼎的眼神有一丝不安。 湘吟眼见气氛不太和谐,局促的开口说:“姚公子,这是我们的教主和堂主,也是,嗯···陶乐沙圣女的哥哥们。”看向姚文鼎的眼神带着恳求,似乎想劝他隐忍,可又不知道如何说,毕竟立场不同。 姚文鼎不以为意,眼角弯起笑的一脸温和无害,语声和缓徐徐开口道:“事有缓急之分,阶下囚暂时跑不掉,可教主您的新主子未必肯认您,姚某觉得教主还是在谄媚新主子上多费些心思比较好。” 话声未落,陶乐山的脸僵硬了,湘吟低下头,心想打从教主一开口,就知道会这样,让姚文鼎伏低做小如何可能?陶乐水和陶乐土相顾失色,陶乐水更直接一点,气急败坏冲过来,一把揪住姚文鼎领口,一拳举起,扭曲着脸怒吼,“臭小子找死,老子成全你。”气急之下,拳风隐隐,姚文鼎不闪不避睁大眼迎上。 “住手。”陶乐山绷着脸喊停,嗓音似带惊雷,威严不可违逆。 陶乐水依言停手,拳头紧握离姚文鼎的鼻尖只毫厘之差,那双眼里看不出惧怕惊骇,满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庄严。陶乐水在那目光下呆了片刻,转头不满的喊:“大哥,这厮如此作死,何不满足他?我这一拳下去他满脸开花,就再难蛊惑乐沙了。” 姚文鼎黝黑的眼珠子一错不错盯着他,赞叹:“堂主好威风。” 一直没开口的陶乐土皮笑肉不笑开口说:“不光长了张好脸,还有张利嘴,难怪你知道我们不敢杀你才这般肆无忌惮吧。”怪声怪气,讥讽十足。 姚文鼎皱眉,竭力避免和陶乐沙有关的任何话题,“如果众位大人只是来瞧阶下囚,满足你们卑微的恶趣味,那就请回吧。”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目光悲悯看向他们,说:“姚某是比你们可悲些,除了是阶下囚,还有一个身份就是亡国奴。舜国被破,你们也不过是更大牢笼里的阶下囚,亡国奴,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奇怪的优越感哪里来的?” 陶乐水被姚文鼎的眼神刺激到,打不下去又不甘心,泄愤一般狠狠丢开他的衣领,松开拳看向一直未开口的大哥。 姚文鼎身子剧烈晃动,险些倾倒,左肋的伤疼的瞬间就白了脸,咬牙忍着竭力坐稳身子。 陶乐山看在眼里,脸色阴沉可怕,点子太硬,生死不惧的德行,有些后悔没听湘吟的建议。而且看情形,姚文鼎根本瞧不上他的妹妹呢,接收到这个信息,心里就更不舒服了。“真是笑话,舜国被灭,与我们何干?” “是不关你们的事,要怪就怪你们的父母官,没有教会你们人伦礼教,孝悌仁义。”姚文鼎依然不温不火,慢条斯理为陶乐山开解,一副纯良温和的口吻。心里鄙薄道,民族大义都不懂,当真是野民。 “狗屁的父母官,满嘴之乎者也,从不干人事。”说起那些舜国派去治理苗疆的官吏陶乐水一肚子怒气,除了奴役迫害,何曾带给他们半分好处。 “嗯,所以你们就紧赶着给自己再认一个主子,那为什么不给自己换个父母呢?”姚文鼎还是一副好商量的语气,声音却尖锐起来,“天地君亲师,皇权犹在血亲之上,你们到底懂不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为一己之私,置天下百姓不顾,你们就真的能代表所有苗疆百姓的意愿么?谁给你们权利做出这样祸害民族大义的举动。”冷笑声中气势咄咄逼人,“等着吧,你们的子子孙孙都会记得是你们把他们祸害成亡国奴的,当他们被奴役压迫,像杀鸡宰羊一般对待的时候,你们坟头必定青烟四起。” “够了。”陶乐山大吼一声,深吸一口气,忍不住了,真想一掌劈死他。那些好处不要也罢,苗疆偏远,端木杨度鞭长莫及,能快活多久就多久吧,总比被姚文鼎活活气死得好。杀机在眼中酝酿,大有越演越烈的趋势。陶乐水瞥一眼,很是赞同,小妹年幼,也就是一时被迷惑,总不会为着一个男子和他们翻脸。 姚文鼎显然也看出这点,死在陶乐山手上可就轻如鸿毛,无声无息了。匆忙间,口气一转道:“所幸朱颜岚死了,没把你们带进不可挽回的深渊,端木杨度蚍蜉撼树,可笑不思量。” 陶乐山目光闪动,半信半疑,杀机却淡了不少。 姚文鼎垂下眼,心情暗爽,他们几个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分明欺负他没还手之力,肆意碾压。结果呢,被他指着鼻子说教一通,大呼过瘾。若是单纯对付亡命之徒,他未必敢这样放肆,湘吟出现在这里,他就知道他们没有杀他的意思。 湘吟把他们几个神情看在眼里,教主被这样打脸都能隐忍不发,那她说些柔和的缓解气氛的话应该也没关系。斟酌片刻说:“姚公子,起先配合朱颜岚我们并没有想到今天的局面,我们所求不多,要的也只是苗人自治。现在朱颜岚死了,端木杨度坐镇京都欲挟天子令诸侯,燕王也在四处招揽帮手,一场混战即将打响,短期之内,哪方势力也没余力对付我们不是?那些苗疆驻扎的官员没有朝廷依仗,就变成纸做的老虎,我们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不是圣女乐沙无意中救下姚公子,我们已经安然返回苗疆了。” 这话说的不软不硬,倒是比陶乐山他们高明多了。救命之恩十分牵强,这样淡淡提起恰到好处,不至于惹姚文鼎反感,但是也能让他记着,同时表明立场,他们并不求着跟他合作。 姚文鼎沉吟片刻,抬眼望一下陶乐山,沉声道:“搅乱风云,乱中自保这想法不错,只是不知你们能不能躲过秋后算账的厄运。别看端木杨度现在张牙舞爪,很快,或许不等你们回到苗疆,他就败退了。湘吟姑娘,你随在朱颜岚身边多久了?”话是对湘吟说的,眼神一直落在陶乐山身上。 湘吟脸色一沉,想起和朱颜岚的一段孽缘,眼神飘忽,喃喃道:“我跟在他身旁一年了。” 姚文鼎点头,道:“一年足矣,已经足够让你了解到舜国的兵力以及广阔的疆域,难不成你也认为端木杨度可以安安稳稳守得住眼前这一切么?” 湘吟被问住,快速看一眼陶乐山,说:“湘吟一介女子,见识有限,怕不能和公子议论这些。” 姚文鼎也不意外,好似预料到她会这样说,神情专注的望着陶乐山,一脸求教的表情,道:“那教主怎么看?” 陶乐山脸色阴沉不定,还没有从被他打击的恼怒中恢复过来,脑中有两个想法摇摆不定。一个是对姚文鼎的说词置之不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杀了他痛快再说。一个是长远考虑,和姚文鼎合作,搭上朝廷这根线,和平解决族人和那些官吏的矛盾。他自然清楚端木杨度在舜国长久不了,若是朱颜岚未死,谋逆成功,联合端木杨度血腥镇压,清洗,加上他皇子血脉正统,久而久之百姓也就接受了。 可是端木杨度绝对不行,之所以知道姚文鼎身份以后,没有杀了替周长老报仇,一半因为乐沙阻拦,还有一半原因就是想让姚文鼎代替朱颜岚完成苗疆自治的承诺。 当然,他没想过这个姚文鼎如此难搞,湘吟开始就劝过他好言好语商量更妥当,他想着朱颜岚皇子的身份都对他们言听计从,这家伙算什么狂成这样,硬是敢指着鼻子骂他们还没有脏字,可恨的读书人。 陶乐水看他不答,会错了意,简单粗暴的说:“我大哥怎么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只要记得你的身份” “我什么身份?”姚文鼎扫他一眼,插口道。 陶乐水抓抓头发,皱眉仔细回想一下,湘吟说的时候他也没在意,貌似提起过皇上挺重视他的,理直气壮说:“你什么身份并不重要,现在你在我们手上,一切都要听我大哥的。刚刚惹怒我们大哥的话他大人大量不计较,以后可不要这样,若非你话锋转得快,刚才你就是死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是么?”姚文鼎怒极反笑,黝黑的眸子发出夺人的光彩,气场瞬息就变了,秀美的眉目挂上一层寒霜,隐隐有怒目金刚的逼人气势。眸光如电望之如火,“既如此,话不投机半句多,姚某任杀任刮,悉听尊便。” 陶乐水被他目光所慑,愣在当场。湘吟看到局面非她所能控制,索性也不开口。陶乐山一再被他打脸,心中思量,这小子桀骜不逊,难以控制,与其惹出更大变数,倒不如杀之后快。拿定主意,冷哼一声,道:“姚公子求仁得仁,陶某只有成全。”缓缓起身,迅疾出手,掌变弯钩袭上姚文鼎咽喉。 “大哥··”。窗外传来一声尖叫,接着闯进来一名少女,正是陶乐沙。她嘟起嘴,气哼哼的冲陶乐山嚷嚷,“人是我救回来的,凭什么由你发落?”边说边看向姚文鼎,金黄烛光映衬下,他眉目精致绝美,光华四射,让她更是心驰神往。 陶乐山看到这丫头痴迷目光,心中微苦,不顾一切杀姚文鼎,何尝不是为了她呢?她是养在深闺的人间富贵花,姚文鼎分明一个天外飞仙,两人风马牛不相及,怎么就喜欢上了呢?几分犹豫,遭遇陶乐沙执拗愤怒的眼神,终于选择妥协。陶乐山叹口气收回手掌,被与身后,高大的身形衬的陶乐沙娇小玲珑,隐隐有呵护娇宠的意思。 这丫头一出现,姚文鼎的命就保住了,可是局面就更乱了,湘吟替陶乐山头疼,更替陶乐沙担忧。陶乐沙在她面前信心满满的表示要拿下姚文鼎,可是她稍加试探,就知道根本没戏。以她对姚文鼎的了解,他不会妥协更不会迁就,痴心错付终虚化,人世间最不能勉强的就是感情了。 陶乐水最怕乐沙发脾气,看她像炸毛的小兽一样对陶乐山呲牙,急忙扯过她的手臂,抓着她的手安抚道:“小妹,小妹,大哥是说着玩的,你别生气。” 陶乐沙甩开他的手,不依不饶说:“说着玩?”转头怒目瞪着陶乐水,“有你们那样玩的,掐着咽喉玩,只怕我晚来一会他就死了。”陶乐水心虚的低下头,陶乐沙目光一转,对上湘吟,语带责备说:“姐姐我是怎么和你说的,大哥他们要杀你也不拦着,枉费我对你如此信任。”湘吟被横加指责,也是无言以对。 陶乐沙像个女战士,眼光一扫,瞥见无事人一般远远站着的陶乐土。陶乐土心想要打要杀可不关他的事,他到这里满打满算就说一句话,还是无关紧要的题外话,对上陶乐沙的目光,讨好的微微一笑。 “最可恨的就是你了。”陶乐沙语出惊人,“就知道煽风点火看笑话,也不知道劝一劝。难怪爹爹总说你个性轻浮,不堪大用,果然是个饭桶。” 陶乐土很是无辜,一脸憋屈看向大哥。 姚文鼎不动声色随着陶乐沙的指责一一看过去,最后看向陶乐山的眼神就带着几分讳莫如深。陶乐山的杀意是真的,对陶乐沙的宠爱骄纵也是真的,因为宠爱所以妥协,所以他就看到眼前这一幕。若非有陶乐沙,他早就是个死人了,他该为陶乐山的鼠目寸光感叹呢,还是为自己的毫无价值唏嘘。 他要怎么做才可以尽快脱身呢?陶乐沙明显是个捷径,可惜他不想攀附。貌似陷入绝境了,偏偏心急如焚,脸上就带出一丝显而易见的疲倦。 一直关注姚文鼎的陶乐沙显然注意到了,她眼神一瞟一瞟的望陶乐山,商量一般的低声说:“大哥,他今日才醒,体力不济,不如改日再来。”刚才姚文鼎生死之间,她不顾一切才敢对大哥指责,这番怒气发泄出来,看着黑着脸的陶乐山,心里也有几分惧怕。 陶乐山眉头微蹙瞪一眼陶乐沙,抬眸环顾四周,沉声说:“好了,你们都出去,我和姚公子交代几句,不会太久,小妹若是不放心,依旧在门口盯着就好。” 这话说的陶乐沙红了双颊,不乐意的跺脚,却偷眼去看姚文鼎。不料那人眼神落在大哥身上神情肃穆,星眸沉静如水若有所思。心念一动,正待开口,却被湘吟挽住手臂,拉着向门边走去。 正待出门,又觉不甘心,回首望去,接收到姚文鼎看过来的视线,心中一喜回一个嫣然一笑,不料他转头避开。道是有情还是无情呢,陶乐沙若有所失,楞在当场。 陶乐水一向与她亲近,看她神思惘然,怜惜的轻抚她的头顶,碍于口拙,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湘吟见状,握紧她的指尖,在她耳边低声道:“来日方长。”边说边拉着她向外走去。 清场之后,陶乐山轻咳一声,表情缓和徐徐开口,道:“小妹任性无状,让姚公子看笑话了。”语声中带着深深宠溺,还有满满的无可奈何,一个为妹妹委曲求全的好兄长形象光芒四射。 姚文鼎扯唇一笑,笑容清冷,演到这里火候太过,不客气的道:“教主若是以乐沙姑娘为挡箭牌和我谈条件,那就没谈下去的必要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做不到的事情姚某不会允诺。”察觉到陶乐山眼中的不满,接口道:“当然,我若答应你的,必定善始善终。”目光灼灼看向陶乐山,浩然正气,君子之风。 陶乐山莫名就相信了他,对接下来的合作生出信心,只是对小妹颇感为难。 姚文鼎察觉到他的为难,轻描淡写的开解道:“明月易低人易散,乐沙年幼,未必懂那些情事,教主多虑了。” “··”陶乐山无语望着姚文鼎,这个斯文俊秀看似文弱温和的少年,居然睁着眼说乐沙年幼。罢了,既然那流水无情他也不想多做纠结,“不管如何,我不希望乐沙受到伤害。” 姚文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真正的伤害都不是来源于无关紧要的人,比如湘吟之于朱颜岚。”看到陶乐山若有所悟,姚文鼎暗自松一口气,话锋一转,“眼下时间紧迫,小儿女的事情先搁置一旁,请教主先谈正事,端木杨度进京都之后可与你们正面接触?” 陶乐山摇头,道:“我们听命于朱颜岚,对于他们之间的合作,也是听湘吟简单提起,我们势力单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如何可能越过朱颜岚对端木杨度伸手?朱颜岚死后,我们心灰意冷,顺着之前联络暗道,冒险潜进宫里,将之前所有书信焚烧,毁掉暗道,只想着悄无声息返回苗疆。谁料到,收敛周长老遗体的孙祥顺手把你带回来,恰巧又被乐沙撞见,你的好运大概都用到那个晚了。” 姚文鼎苦笑,心说那是他最倒霉的一夜好么? 陶乐山唯恐他不信,接着说:“你身中两种奇毒还能活着,已经够匪夷所思了,居然还让你遇上我家小妹,她是天下间唯一能解此毒的人。” 姚文鼎挑眉,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你们进宫一番破坏,自然不是顾忌端木杨度,教主深谋远虑,说说看,外面什么情形?” 陶乐山被拍马屁,并不感觉如何受用,他哪里就深谋远虑了?端木杨度如狼,燕王似虎,他考虑的不是他们之间的胜败,若有朝一日舜国重理朝政,清算朱颜岚一党,他们就是灭族之灾。想了想,说:“燕王避退之后在襄城整顿兵马,各方势力云集,气势不弱。端木杨度也没闲着,积极准备接手各项事务,甚至打算启用舜国原有的官员,更荒谬的是他打算给自己找个泰山。”最后一句,陶乐山说的轻佻,真心觉得荒谬,所以说完就有些懊悔自己是否多此一说。 “什么?”姚文鼎脸色大变,不可置信一般盯着陶乐山,追问:“娶公主么?”语声焦急求证,神态惊慌失措与刚才的云淡风轻判若两人。 陶乐山不明所以,生死之间都没看到他流露出的情绪,被他随便一句话带出来了。莫非···,他心上人是公主么?也不对,公主那样多,也不可能好巧不巧的就逮到他心上人吧。不过也不好说,点头的时候脸上就带上一丝幸灾乐祸。 姚文鼎灰白着脸,无意识的看着陶乐山,双目幽深,仿佛陷入沉思。 陶乐山在他注视下,表情瞬间有些不自在,面色一整,沉声问:“可有什么不妥么?” 姚文鼎摇头,强打精神道:“教主,人无信不立,姚某发誓朝廷稳固之后决不追究你们追随朱颜岚之过,并准许你们苗人自治。现在,我可以说出我的条件么?” 陶乐山沉吟片刻,道:“说说看。” “这世间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相信自己的直觉并作出选择会有意想不到的回报,朱颜岚是一个冒险,或许我也是。不过我没有把你当做一条船上的人,我们只是各取所需,而且我要你做的很简单。”姚文鼎态度诚恳,看出陶乐山逐渐放松警惕,继续说:“第一,给我足够的自由,恢复我的武功;第二,湘吟应该可以联络上端木杨度老家那条线,利用一下,把他在这边的所作所为传回去。第三,延琉路十九号,把我在这里的消息送过去,现在就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是夜,姚文鼎起起坐坐不停折腾,只把自己折腾的通体疼痛才安分。躺下来,毫无睡意,闭上眼就是那夜离别时朱云疏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手握成拳,指尖刺痛掌心,再用几分力气更紧的攥住,痛感一丝丝沁入身体深处,直至神志麻木。 姚文鼎一贯的自信被挫败,无力感让他意识渐渐模糊,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过神一点点松开手掌,麻木的指尖抚上心口,感受自己清晰缓慢的心跳,即便是活着有什么用?除了躺在这里他又能做什么? 端木杨度要娶的肯定是朱云疏,他的目标直指燕王,投鼠忌器的手段端木杨度都会用,他又怎嘛可能是个简单的化外野民?眼前的京都群魔乱舞,各种势力倾轧,他想要筹谋自然不能握拳捶打,就像对待陶乐山等人一样,捆绑上利益即便不能收为己用也要想办法牵制端木杨度,便于他故布疑阵,混淆端木杨度视线,谋取最大利益。 微风起烛火跳动,似有一股气流涌动,姚文鼎睁开眼看到床边站立的身影。 来人一身青衣,身材高挑背微驼略显羸弱,长脸无须,皮肤蜡黄,除了眼神黑亮有些神采,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落拓江湖的潦倒浪子。双手抱卷,俯身行礼道:“公子。” 姚文鼎吸口气,坐起身子,“墨倾,我的家还回得去么?” 墨倾一手搀扶,一手探向他手腕,“公子府中一切安好,只是端木杨度在府中驻兵,回去怕是不妥。”边说边放开姚文鼎手腕,墨倾神情平淡建议道:“公子身负重伤,此地不宜久留,不如跟在下一道。” 姚文鼎摇头,挑着眉尖追问:“父亲有不妥么?还是所有官员府中都有驻兵。宫里怎样,太子可有消息传出来?” “姚大人无恙,京都几位大员府中都有驻兵···”墨倾正解释着,突然顿口,指指门外,用唇语说:“外面有人。” 姚文鼎摆手,道:“不妨事,你继续说。” “京都失守后,在下四处寻访公子下落,曾潜进宫里,发现皇上太子被囚于冷宫。端木杨度还算克制,宫中秩序井然,短期之内他们应该没有杀身之祸。大悲之下,情绪难免失控,在下唯恐露出痕迹,所以没有现身。”夜探皇宫,在高手环伺的境地穿行,想必每一步都是惊心动魄,墨倾却说的平淡至极。 姚文鼎点头,温和的说:“你做得对,好了,你出去等我一会,顺便把门外的人请进来。” 墨倾犹豫片刻,对上姚文鼎笃定的眼神,依言向外走去。 门外站着一个十分美貌的少女,情绪低落神情忧伤,墨倾苦笑,又一个为情所困的少女。干巴巴招呼:“喂,公子有请。” 陶乐沙眼角瞟他一下,嫌弃的皱起鼻子,“他请本小姐就会进去么?”姚文鼎真没眼光,这跟班找的,万里挑一的丑,还这样没礼貌。 墨倾木着一张脸,指指门,提醒道:“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陶乐沙仰着脸,“看夜景。” 墨倾恍然大悟,“是,今晚月色不错。”说完,施施然走开。“在下失陪,稍后回来接我家公子。” 陶乐沙待他走远,抬眼望天漆黑一片,哪来的月亮? 来之前大哥什么都给她说了,恳求她大局为重,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少女骄傲敏感的心被刺伤,满腔热情被冰水浇灭,心堵的喘不过气来,她对他不好么?他怎么就忍心拒绝她呢? 在姚文鼎门前徘徊又徘徊,理智一点点回来,听到他要离开,心又开始乱了。此刻若不进去,怕再也没机会看到他,到底舍不得,一咬牙推门而入。 姚文鼎坐在桌旁,对上她的视线点头招呼,眉眼清淡平和。 陶乐沙心头小鹿乱撞,低头坐他对面,眼角余光打量他放置桌面白皙纤长的手指,指甲晶亮发出粉粉的光泽。之前淡淡的青痕消失不见,姚文鼎的毒彻底解了,这都是她的功劳不是么?想到这里,鼓起勇气看着他目光坚定的说:“我不够漂亮不够能干么?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甚至我都不在乎你有喜欢的人,只要你愿意留我在身边,为奴为婢都没有关系。”她没给自己自己留余地,卑微到极致,目光咄咄盯着姚文鼎的脸,大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舜国的女子多受礼教束缚,极少有这样大胆言辞的,姚文鼎被她眼中的光芒刺了一下,暗道这姑娘执拗而鲁莽,一个应对不好,怕是不利。 姚文鼎没有回避,对上陶乐沙的视线,缓缓说:“为奴为婢的事情你湘吟姐姐也做过,个中苦楚不需要姚某多说。”瞧出陶乐沙脸上浮现出困窘愤怒,语声一转,柔声道:“姑娘美玉无瑕,自有一场金玉良缘,聚五湖烟浪,凝一船风月,千般风情只为你一人,这才是配得起姑娘的爱情。” 陶乐沙不为所动,侧过头视线落在姚文鼎不停开合的嘴唇上。姚文鼎的唇很薄,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翘起,从她这个角度看上去就像漂亮的菱角。陶乐沙受到蛊惑,起身走到他面前,一手放到桌上,半俯身慢慢靠近姚文鼎的脸。 姚文鼎怔住,微微眯起眼诧异的望着陶乐沙。 长睫掩映下星眸似水,转动间波光潋滟,陶乐沙脑子里嗡嗡作响,脸热的要烧起来,一点点靠近姚文鼎,呼吸交错,鼻尖传来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馨香。 姚文鼎转过头,声音冷淡疏离,极力隐忍:“陶姑娘。” 陶乐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用力朝自己身前拽去,姚文鼎不防她一个姑娘家如此大胆,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距离已在咫尺之间。还好功力有所恢复,向右旁移两步,瞬间甩落她的手,“姑娘请自重。”呼吸急促,左肋的伤口应该裂开了,痛彻心扉。 陶乐沙冷静下来,微微蹙眉说:“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没有第二个选择,给我一个机会好么?我会武功足够自保,精通毒术,我比湘吟有用太多。” 姚文鼎脸色惨白,怒极反笑,叱道:“陶姑娘眼中的爱情就是彼此有用而互相利用么?那么,如果你身边出现更有用的,是不是可以毫无羞耻心的随时改弦易辙。”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陶乐沙被他尖锐的措辞伤到,大声反驳。“我喜欢你错了么?” 姚文鼎摇头,“没错,我喜欢了她七年,从不曾给她带去困扰。如果她有心悦之人,我甚至会因为爱放弃她。”姚文鼎垂眸,表情柔和自有一股气势压向陶乐沙,“成全才是爱,并不是占有,你懂么?” 陶乐沙似懂非懂,沉默了一霎,“她很美么?” 朱云疏么?姚文鼎默默咀嚼这个心底的名字,一股甜蜜萦绕,左肋的疼痛似乎都消失了,他站直身子,眼神熠熠生辉,浮现出温柔笑意,衬的那张脸秀美绝伦清俊非凡,脱口而出,“是,她很美,在我眼里独一无二。” 把他神情看在眼里,陶乐沙心中五味杂陈,皱起眉毛低声嘀咕道:“我失策了,若救你的时候趁机下药抹去你的记忆,想必就把你留在我身边了。” 姚文鼎暗中嗤笑,看了她片刻,摇头说:“行尸走肉要来何用?”脸色一整,说:“好了,我该走了。” 陶乐沙脸色骤变,眼中有失望的神色一闪,掩饰的低下头,说:“这就要走,不给哥哥们告辞么?” 姚文鼎摆手,道:“住得不远,有消息联络起来也方便。陶姑娘,姚某感激你救命之恩,日后定有重谢。”说完转身就走。 陶乐沙在他身后,眼神闪烁。 姚文鼎走到门边,迎面撞到匆匆赶来的陶乐山。 陶乐山只来得及扫他一眼,越过他看到两眼乱转的陶乐沙,方才松口气。转过头对姚文鼎客气的说:“这就要走么?我帮你安排马车。” 姚文鼎看到不远处的墨倾,忙说:“教主不必麻烦,兵荒马乱的马车过于招摇,有我这兄弟足矣。” 墨倾听他这样说,缓缓踱步站到他身旁。 陶乐山抱拳,“姚公子慢行,陶某就不送了。” 姚文鼎点头,略一思索,问道:“湘吟那边能联络上么?” 陶乐山迟疑一下,回道:“难度不大,大事做不了,传个消息不难。” “嗯,重点是他几个兄弟,我倒要看看兄弟阋墙,后院起火,他怎么在舜国待得下去?”姚文鼎嘴角挑起一个冷漠的弧度,“有消息随时联络,我暂时住在那里。” “好。”陶乐山爽快答应,目光专注跟随他们的身影。墨倾看起来病恹恹,动起来竟然迅疾如风,几个起落彻底融入黑夜,消失不见。 “大哥。”陶乐沙从身后抱着他,脸在他背上蹭着,闷声闷气道:“我好难过。” “忘记他吧。”陶乐山转身,安抚的抱一下妹妹,叹口气说:“他是天上的星星,对于我们来说遥不可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墨倾回来的时候恰好赶上姚文鼎要出门,只见他一袭轻罗缎衣,身姿俊挺,分明往昔翩翩贵公子形象。墨倾皱眉,一脸不赞同,提醒到:“确定如此招摇么?你这边刚给端木杨度投完战书。” 姚文鼎不以为意,甩袖施施然从他身边走过,语声一贯清淡,“边走边说。” 墨倾楞了一下,再想阻拦已来不及,人已经走出院子,心中不安,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四处观望。 姚文鼎好笑的停脚望着他,“你紧张什么?这幅样子分明是告诉别人,这人有问题,赶紧抓走审问。” 若非形势不容乐观,墨倾就被他的话逗乐了,迟疑着张张嘴又停住,欲言又止十足吊人胃口。 姚文鼎从他的表情看出不对,墨倾一向沉稳,若非事情棘手断不会流露这种表情,微微叹口气,询问道:“今天街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么?” 墨倾沉吟片刻,眼含讥讽激愤地说:“今早端木杨度斩杀几名兵士,罪名是烧杀抢掠,所谓害群之马,难道他不是最大那一头么?做这些愚民的把戏给谁看,打量咱舜国的百姓都是傻子么?” “然后呢?”姚文鼎似乎笑了一下,很快就收住,一脸平静望着他。 墨倾不解:“然后?” 姚文鼎掉过头继续走路,“平息民愤最好的办法就是杀几只替罪羊,可是这招收买民心注定是无用功,舜国太平安定久矣,民风淳朴良善,即便端木杨度做的再多,百姓也不会对他生出感激信赖,他始终都是一个强盗,一个强入家门烧杀抢掠的贼。这般做作,没有后继动作么?”眼角余光注意到墨倾没反应,也不想多说,片刻之后,他加重语气问:“朝臣大员那边有什么消息?” 墨倾冷笑,“一窝蜂似的,都上朝去了。” 没想到姚文鼎居然点头,说:“是该去的,这帮大人最拿手的是添堵,端木杨度紧赶着给自己找不自在,有趣的很。”目光闪烁,指着街边住户院门上的囍字好奇地问:“这么多家办喜事么?” 墨倾沉默一霎,木着脸缓缓说:“明日就是端木杨度和云疏公主的喜事,公子,今夜我进宫把人给你抢出来怎样?” 姚文鼎扫一眼一脸自告奋勇的墨倾,涩声道:“她不会走的。” “那怎么办?”墨倾挠头。 姚文鼎压低嗓音,“今夜我进宫一趟。” “不行。”墨倾毫不犹豫反对,“明日大婚,宫里防备必然密不透风,你若现身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被比成肉包子姚文鼎真心不想接受,挑眉不动声色指出他的语病,“你刚才说进宫帮我抢人的。” 墨倾脸一僵,心道你和我有什么可比性么? 姚文鼎才不管他如何想,安抚的拍一下他肩膀,“放心,宫里地形我熟悉,小心些不会出差错。” “不出差错才怪,你的功力恢复有限,估计三成都不到,不惜命也不是这样作法。”墨倾略一思索,摆出一副求教的姿态,问:“旁的都不说,就问你打算怎么进去?爬狗洞么?” 姚文鼎摸摸鼻子,“朱颜岚那个密道?” 墨倾哭笑不得,“陶乐山他们能同意?” 姚文鼎不置可否,试探着反问:“这样说他们若同意,你也不会反对是吧?” 墨倾果断摇头,神色坚定下结论:“没得商量,今晚就是绑着,也要阻止你出门。” 姚文鼎瞥他一眼,转身换个方向疾走。 “哎,你去哪?”墨倾疑惑的问。 姚文鼎头也不回,答道:“找陶乐山。” 墨倾大惊失色,顾不上街上人来人往,身形微动一个漂移挡住他的路。 姚文鼎垂眸,低声命令道:“让开,墨倾你第一天认识我么?” 两人相处日久,彼此熟悉,这样连名带姓喊很是罕见。墨倾叹口气,默默让开,“你既然知道她不肯出宫,这般冒险就只为见她一面么?” 姚文鼎目露感激看他一眼,“即便见了面什么都不说,总要明明白白现身,告诉她我还活着,她不管做任何决定我都支持。”说完继续赶路。 墨倾撇嘴,暗道这会活着是真的,能不能有运气活到明天就不好说了,无奈的摇头,尾随其后。 宫里另是一番愁云惨雾,朱云疏从朱禅处回来,卸下强颜欢笑,一脸疲惫呆呆坐着。这就嫁了么?姚文鼎生死不明,父皇忧劳过度,病骨支离。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端木杨度步步紧逼,喘息余地都不留,逼迫她相嫁,难道娶个恨不得食肉寝皮的枕边人也是一种挑战进而征服么? 想到这里,朱云疏嘴角噙一丝冷笑,眉目间阴云笼罩。她是不介意鱼死网破的,端木杨度也不是傻子,未必没有顾虑坦坦荡荡娶她,他肯冒险必然是娶她这件事获利远大于冒险,这个利是燕皇叔么?若真是这样想,就可笑了,皇叔宁折不弯的性子,断然不会接受威胁。 若发现燕皇叔不妥协,他恼羞成怒之下会不会杀了父皇,心慌乱起来。幼时父皇娇宠,她无意中听到太后娘娘身边的姑姑吓唬不听话的朱云渺,“这般顽劣,整个京都怕也找不到夫婿,不如送你和亲去。”她似懂非懂,隐约知道和亲是女子最不好的命运,就开始忧心。 后来父皇看出她有心事,耐心询问知道她心结之后表示,她将来命定之人必定是她心甘情愿,即便他做亡国之君也不会拿她和亲。一语成谶,现在父皇做了亡国之君,而她依然躲不开和亲这条路,尤其在她和姚文鼎表明心迹之后更是痛彻心扉。时运不济,命运多舛,父皇一生顺遂,却在终了之时遭此厄运。为人子女,百善孝为先,她再委屈也要尽力护父皇周全。 蓝绮轻手轻脚进来,看朱云疏神思不属,她进到跟前眼神都没有波动,为难的咬唇试探着轻喊:“公主。” 朱云疏心头微微一跳,抬眼望去,蓝绮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满脸忧色看着她,“怎么了?” “皇后身边胡姑姑求见。” 朱云疏皱眉,心底有些奇怪,这位胡姑姑和她素无交集,这会求见所为何事?心思烦乱,正要开口推拒,听到外面菱儿的声音,“胡姑姑人老成精,这眼神好使的,人家半晚上丢根肉骨头喂狗,你奋不顾身都去抢,也不怕折了你的老腰。”言语尖刻,冷嘲热讽攻击犀利。 朱云疏一怔,疑惑的看一眼蓝绮。 蓝绮咽下口水,鼓足勇气说:“胡姑姑现在是端木杨度的人,来,来送聘礼的。” 朱云疏听得直皱眉,这才几日,人心都变了。 接着门外传来胡姑姑不卑不亢的声音,“老奴今日谢过姑娘指教,来日方长,老奴就看姑娘这般的盛气凌人能到几时?” 菱儿嗤笑,“指教么?不谢,姑娘现在就没别的事,你若有时间,天天来求指教都行。” 朱云疏听到这里,扬声道:“菱儿,请胡姑姑进来。”做人留一线,小人尤其得罪不得,菱儿目前由她照拂安全无虞,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 胡姑姑进的门来,神气一如往昔,恭敬中带着卑微,行礼时两眼低垂屏声息气,小心谨慎的模样,若非刚才开口,朱云疏会认为她是守规矩的。胡姑姑身后跟着两个丫头,看装扮不是舜国人,手长脚大,一身戎装显得英姿飒爽,长眉秀目,长得倒是不丑,只是皮肤粗糙,一看都不是养在闺阁的千金小姐。她们将手中锦缎珠宝搁置到桌子上,空下手也凑过去,不客气的上下打量,那眼神十分不恭敬,隐约有不过如此的含义。 蓝绮看在眼里,心中气愤嘴上说不得。菱儿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护主心切,怪声怪气道:“两位姐姐多高的身价,怎么见到公主也不知道行礼?”她只说身价,不提身份,言里言外没把对方当人看。 那两个姑娘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懂,笑嘻嘻的望着她,个子高的那个伸手轻拍菱儿肩膀,一脸和气说:“你这丫头牙尖嘴利倒是可爱。” 她出手极快,又挨得近,等到菱儿想侧身避开,那手掌已然落下。菱儿受痛尖叫一声,嘴上却不认输,张口就骂:“果然不会叫的狗喜欢咬人。”凌云宫上下备受皇上恩宠,她年龄小,言语乖巧调皮,深的大家喜爱,从不曾吃过亏,这一掌受下,委屈的眼圈半红,睁着一双大眼狠狠瞪着那个女子,半分都不服输。 朱云疏也是护短的,只是没料到那女子没轻没重突然出手,本来心情就不好急于发泄找不到地方,看到眼前场景,二话不说,起身挥掌就上。 小小的屋子,拳来脚往,煞是热闹。刚开始动手,蓝绮和菱儿还担着心,后来看出那两个女子缩手缩脚不敢全力施展,就放下心找个角落自己藏好。胡姑姑嘴上喊着:“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却也是缩在门边,并不敢近前劝架。 朱云疏打的兴起,手腕一震,把她二人避退半步,扭身抽出长剑,那两个姑娘暗暗叫苦,满宫城的人看到她们,都是唯唯诺诺,谁想到今日踢到铁板,教训个小丫头惹出这样大麻烦。 菱儿看到朱云疏抽剑,剑光雪亮凌厉,舞出的剑花顷刻把那两个丫头笼罩,热血沸腾之余有心喊两嗓子,看到蓝绮责备的眼神,乖乖闭上嘴。 荒诞的婚礼前夜,又如何平静?这一夜才刚刚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房间里打的如火如荼,桌椅板凳屏风等物首当其中损毁殆尽,就连婚礼用的凤冠霞帔也被扔到地上揉搓踩踏,室内一片狼藉。透过窗户偷看的两人面面相觑,鹰洋先回神,开口质问:“怎么搞成这样?你怎么办事的,你明明知道,少主对她的心意是不同的。”语气满是责备,神情也带着些许不耐烦。 凤翅没听懂似得呆了一下,“你··” “我怎么?”鹰洋头疼的揉着脸,烦躁的说:“你就说你准备怎么收场吧。” 凤翅失神的望着他,片刻之后气急败坏的说:“好你个鹰洋,胆肥了,敢指责我来着。” 鹰洋看她发怒,顿感无奈头更疼了,所谓女人终如是,胡搅蛮缠,不讲道理,他腹中腹诽不断。却在从她眼中读出后悔害怕之后,心软如棉,放缓声音问道:“若非你蓄意教唆,青红,明兰她们向天借个胆子也不敢如此放肆,你说说看,到底为了什么?”真搞不懂女人心思,这样简单送个聘礼的事都能撕破脸打起来。 这几日他看着朱云疏,虽然气色不好,形容憔悴,可是举止有度,克制的很,若非这两个丫头不懂事蓄意撩拨,不至于出手教训。这两个丫头平常对凤翅奉若神明,言听计从,这乱子不是出在她身上,才怪了。 凤翅咬着下唇,哼哼唧唧说:“我,我是为少主抱不平。” “不平?”鹰洋指指她,又想急眼,克制一下说:“朱云疏救了少主性命,少主带人把人家祸害成这样,还逼迫人家下嫁,哪里有不平让你帮着出头了?你这女人脑子是不是被门挤过?做事能不能换个处境替别人想想。” 凤翅暴躁了,“我就是有病,就是脑子不好使,你谁呀?来这里干嘛来了,看完笑话请滚蛋。”愤愤然扭过头不再搭理他。 鹰洋被她的话噎住,深吸一口气忍住暴走的冲动,这丫头就该死的吃定他了。 凤翅说完也怕他就此离开,眼角余光扫到他身影,心里暗暗有些高兴,又一想平生第一次被他当面指责,那几分高兴跟着消失,心里琢磨是不是平常对他太好,他才敢得寸进尺的。 鹰洋若知道她此刻还有心思琢磨这个,估计会吐血。 凤翅也知道刚才的话有些过,想说句软话给鹰洋一个台阶帮她解决眼前困境,可是她在他面前骄纵惯了,想来想去不知道说什么,就试图解释道:“我是看这个公主傲气得很,就想杀杀她的威风,没想到她会翻脸。”说到最后,语声模糊,又是后悔又是害怕更多的是无措。 鹰洋屈指弹她脑门,凤翅轻抚额头,“不生气了?” “哎,出了事知道找我还不算太坏,若是少主知道,少不得一顿板子。好了。”鹰洋一边说一边思量对策,“也没那么糟,一会我进去把两个丫头带出来,你再进去打圆场,记住低声下气,诚意十足。这两个丫头红脸唱的有多难看,你就得承受多大的责难,即便朱云疏吐你脸上都别檫,记住没?” 凤翅瞪眼又想发火,鹰洋头也不回向外走,干干脆脆摆明一走了之不伺候了。 凤翅眼疾手快扯住,大眼可怜巴巴一眨一眨望着他。鹰洋板着脸不为所动,凤翅无奈,点点头,比起承受端木杨度的怒火,还是朱云疏这里好受一点。这边两人商量妥当,正待开演,剧情突变,那两个丫头被扔出来,扑通两声栽倒地上。两人匆忙对视一眼,来不及交流更多,且看发挥吧。 青红,明兰被扔的头晕眼花,还没起身,就看到黑着脸门神一样的鹰洋,再看一眼旁边的凤翅,恍惚看到她满是同情却欲置身事外的眼神。真不讲道义,两人愤愤不平。 “还不进去?”鹰洋冷着脸,凤翅投给她们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低头向门内走去。这两个丫头顷刻感觉就不好了,战战兢兢起身,缩着的肩膀轻轻抖起来。鹰洋是端木杨度的影子,不敢设想这事被将军知道会有什么下场,背后嗖嗖的寒毛直竖。 且说凤翅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进门,却发现屋里的情形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糟糕,可能朱云疏一番发泄,情绪意外的平静。看她进来淡淡扫一眼,并不搭话,蓝绮,菱儿知道她身份,默默搬过来两个椅子。 凤翅抬眼望去,这两个已是房间最完整的物件了,想起鹰洋的话,努力弯起嘴角扯出一个笑花,正待开口,被朱云疏抢先,“出去。”眼眸含冰,气息略显凌乱。 凤翅面上僵硬,眼珠转了转努力回想一下端木杨度阴沉的眉眼,不寒而栗。鼓足勇气走到她跟前,俯身恭恭敬敬行礼,一脸隐忍开口,“云疏公主见谅,那两个丫头是军队粗人,礼教不通,行为无状,公主教训也就教训了,若是气还未消,属下即可就动手杀了这两人弥补万一。”语气前所未有的恭谨。 这女子从被端木杨度安排到凌云宫开始,言谈举止虽然不出格,但神态间总有一股倨傲之气,让人看着不爽。今日看她这般低声下气,菱儿心中郁闷之气削减不少。 朱云疏调整完气息,平平望向凤翅,道:“我要出去走走,可以么?” 凤翅原本低垂着头,听到她温和的带着恳求一般的语气,心中发虚,惶惶然抬眸望去,只见朱云疏一双漆黑的眸子亮晶晶看着她,微挑的嘴角讽刺意味十足,仿佛看跳梁小丑一般由着她虚伪做作,而她看的意兴阑珊,兴致缺缺。凤翅脸上一热,躬身一揖,即便装模装样也要硬着头皮演完,“公主请便,属下半个时辰内还您一个完完整整的凌云宫。”说完侧身让道。 朱云疏冷哼,好大的口气,你知道完完整整的凌云宫是什么样子么?发泄一通,只觉得身心俱疲,也不想多言,举步向外走去。蓝绮,菱儿举步跟随,被朱云疏止住,“我想安静一会。”蓝绮,菱儿答应一声,神情转为不安,公主现在越平静越诡异,只是她们只能看着。 一直在门边杵着的胡姑姑恍若未闻,跟上朱云疏身后。天色向晚,乌云重重吹到脸上的风寒气袭人,是要下雪了么?宫门外,一边跪着一个,朱云疏目不斜视走过,她的怜悯之心死在初见端木杨度那一刻。 由于宫里的人都被赶去冷宫,附近宫殿空着,暮色笼罩之下幽幽暗暗静的骇人。走到僻静处,胡姑姑突然开口说:“朱云绡公主死了。”声音低沉,几不可辨,话里面意味暧昧难明。听不出遗憾,仿佛只是在陈诉一个事实。 朱云疏停下脚步,静静等着她继续开口。 胡姑姑叹口气,“花容月貌倾城美丽的尊贵公主,死的时候衣不蔽体,受尽屈辱。云疏公主,乱世之中人命贱若蝼蚁,只有活着走到最后才知道鹿死谁手。皇后娘娘托老奴给您带个话,姚公子还活着,太子还因为他的事还被端木杨度叫去问话。” 听到姚文鼎还活着,朱云疏猛地转过身,胡姑姑的脸在暗夜里十分模糊,只有一双眼隐隐发着光,朱云疏颤抖着声音,不确定的问:“你说姚公子还活着?”朱云疏脑子里嗡嗡作响,机械的瞪着胡姑姑的嘴。 胡姑姑似乎料到她会有这样反应,点头道:“千真万确,所以公主你要好好活着,想办法保全自己。” 朱云疏愣愣的看着她,原本以为她跟着出来是皇后有密旨托她传递,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姚文鼎的消息。心念刚起转瞬落下,即便有了消息又如何,她能抛下父皇出宫见他么?脸上微凉,抬头望着从天空飘下碎玉一样晶莹的雪片,突然平静下来,淡淡开口:“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回去吧。” 胡姑姑清清楚楚看见朱云疏情绪上的变化,看她满身落寞,不放心她独处。 朱云疏显然误会了她的沉默,冷冷的开口再次赶人,“胡姑姑,我也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所以,你要的承诺我给不起。父皇也好,颜晖也罢,能保周全我自然尽力,你回去告诉皇后娘娘。” “您和其她公主都不同,经历过生离死别,所以刻意表现出冷淡的样子,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姑娘。老奴来之前,皇后娘娘特意交代,当年的事德妃最可疑,让您留点心。”胡姑姑压低嗓子,脸上带着某种揭穿阴谋正义的神气做着落井下石的事。 朱云疏沉吟片刻,想一下可能性,母妃出事后她被父皇寄养在德妃处,若是她做的,想斩草除根再容易不过。皇后在这个时候扔出这个消息是什么意思?头好疼,皱起眉看着把她搅得一团乱麻的胡姑姑,闷闷的生气。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大家还要斗么?已经穷途末路朝不保夕了。 朱云疏拿定主意不理她,顺便把她陷害德妃的话遗忘掉,她再笨,也不能相信一个满嘴扯谎的宫斗高手。吹了一会冷风,朱云疏冷静下来,“胡姑姑,我要回宫了,你不回去复命么?” 胡姑姑心想回哪复命,一块来的那两个丫头还在你宫门口跪着呢。她默默想了一下,朱云疏几次三番要赶她走,即便抛出当年的事她都没多问一句,想来是不信任她。再说下去,与纠缠无异,唯恐增加她反感,弯腰行礼,道:“奴婢恭送公主。”侧身让出一条道来,等朱云疏先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朱云疏回到凌云宫的时候意外的看到苏沫,看着温婉亲善的苏姑姑望向她的眼神满是心疼怜惜,不由鼻尖微酸。勉强笑着招呼一声,“姑姑怎么来了?”宫里乱的一锅粥也似,谁会注意她和苏沫曾经的情分,所嫁非人,她并不想见到苏沫以防泪眼相望。眼泪是最软弱无用的情绪,即便满心委屈,她也想独自承受。 苏沫眼光一扫凤翅,顿了顿才开口说:“公主母妃去的早,身边没有近人,苏沫托大仗着昔日服侍小姐的情分,来公主身边对明日之礼提醒一二。”语气轻柔,神态和婉,颇有长辈风范。 朱云疏听在耳里是另一番感受,不久之前,秉烛夜谈,苏姑姑还曾试探着提起过姚文鼎,物是人非徒生伤悲。她点点头,吩咐垂首静立的凤翅,“带着你的两个属下走开吧,下次再有什么动作只管冲着我来,借题发挥这习惯不好,才累得大人放下身段伏低做小,大人心里不窝囊么?”语声幽幽,淡淡嘲弄。 凤翅抬眼看一下目光雪亮的朱云疏,尴尬不已,“属下不敢。”正想找个措辞不至于走的这般灰溜溜,却看到那边蓝绮和菱儿已经摆好饭菜,她急忙开口说:“不敢打扰公主清净,属下这就带她们离开并约束,属下发誓今天的事只此一次。” 朱云疏冷笑,她们是敌非友,这样的冲撞只会愈演愈烈如何会停?也不想多说,只是目光冰冷看着她。凤翅直到走出房间,都感觉后背灼热似有针扎,这种敌意之前她没感觉到,今晚为何特别强烈?总觉得哪里不对,待到反应过来,人已在宫门口。 风里有熟悉的气息,是那种凌厉锋芒毕露的威压,她心中一紧,脖颈僵硬额上冷汗潸潸而下,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鹰洋看在眼里很心疼,但是端木杨度盛怒之下,他也不敢开口。 “凤翅大人如此有主意有魄力,本座的日常安排是不是事无巨细都要你来指点?”端木杨度的脸在黑暗里模糊,一双眼亮若寒星冷似寒星。 一贯低沉的嗓音,听在凤翅耳里犹如雷击,端木杨度越冷静越愤怒,她如何敢回答?冷汗湿透衣衫,被风雪吹透,遍体生寒。眼见他神色僵硬,浑身散发着冰冷高高在上的倨傲,将她碾压的站都站不稳了,抖抖索索回道:“奴才不敢。” 端木杨度冷斥:“还有你不敢的,本座都不敢招惹的人,你都能出手教训,这能耐天下间能有几个?你留在本座身边太委屈了,明儿自奔前程去,天高海阔任你施展。” 这是要赶她走么?凤翅白着脸,求救一般望着鹰洋。 鹰洋动动脚,侧过身面对端木杨度。 “你若开口求情,罪与她相同,和她一道离开,我身边不需要擅作主张的人。”端木杨度冷冷开口制止。 鹰洋闻言,躬身退后半步。 凤翅跪倒:“求少主开恩,看在奴才一向对主子忠心耿耿的份上,饶过奴才这一回。云疏公主她···她已经原谅奴才。”说到这里,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端木杨度,那张脸虽然依旧冰冷,眼神却似有松动,视线相接,凤翅俯身趴伏在地上,“奴才今后一定以云疏公主为尊,已她安危为己任,忠于职守,死而后己。”指尖冰冷,紧贴于地面。 鹰洋忍不住开口,“军中武功高强的女子也就一个凤翅,再说了频繁换人怕公主多心不喜,不如让她戴罪立功如何?” 端木杨度沉吟片刻,想不出更好的人选,凤翅跟随他多年,一直谨守本分,对他府中家眷亦是恭敬有礼。这次闹出乱子,究其原因责任在他,他因为朱云疏的救命之恩对她百般隐忍却避而少见,这种暧昧难明的态度导致凤翅判断失误。在她看来,朱云疏是浑身带刺不服管教的奴隶,仗着他的喜欢和不忍任性无礼。所以凤翅就替他委屈了,想借奴才的手折损侮辱,只是没料到一直克制忍耐的朱云疏会突然翻脸。 即便出发点是好的,也不能掩盖阳奉阴违的事实,所以惩罚必须有,为了加深她的记忆,他冷酷开口:“你的属下你自己动手解决,三天后,自己去刑房领三十鞭子。” 青红,明兰听到这里吓得魂飞魄散,委顿余地,连开口哀求饶命的勇气都没有。 凤翅起身,趔趄着走到她们跟前,她们抬眼可怜巴巴望着凤翅惨白的脸,心里也知生机已绝,也不哀求。凤翅看在眼里心如刀绞,低声说:“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们,回国后自会待你们父母同我亲生一般尽心侍奉,来生做牛做马偿还欠你们的。”一边说一边甩出手心扣着牛毛一般纤细的银针,刺在头顶百会穴。 两声悲鸣转瞬之间人已上离恨天,昔日姐妹亲自动手了结,那种痛苦竟比自己生受更疼。 端木杨度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鹰洋低叹一声,上前拥她入怀,一手在她后背托着一手揉着她头顶发丝,安慰道:“好了,都过去了。”语声温柔,比平常更柔软几分。 凤翅一改以前清淡傲气的模样,依偎在他怀里声泪俱下,在他温暖的怀抱里,身子一点点回暖,神志却开始模糊。 雪越下越大,从零星到连成片,隐隐有铺天盖地之势。不知道过了多久,鹰洋低声问:“还未用饭吧?” 凤翅哼了一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俯身抱起青红,说:“随我一起把她们好好葬了,信错了主子死的委屈,也不能没有埋骨之处。”视线落在青红僵硬略有些扭曲的脸上,泪盈盈落下。 鹰洋点头,依言抱起明兰,两人施展轻功如飞而去。 凌云宫内,另有一番光景。凤翅走后,朱云疏在蓝绮,菱儿服侍下招呼着苏沫一起用餐,菜品依旧精致,只是吃饭的气氛过于安静沉闷。 朱云疏一贯话少,最近更是极少开口,把心事都压在心里,眉间轻愁重叠,眼底哀思隐隐流动。苏沫有心想开解几句,当着两个小丫头的面不好张嘴。暗道蓝绮菱儿忠心是有,搁不住有心人存心试探,有些话还是越少人知道越稳当,注意拿定,也不开口专心吃饭。 片刻之后,朱云疏停下筷子,蓝绮细心的递上茶盏,苏沫劝道:“再用些吧。” 朱云疏摇头,问苏沫,“何人派姑姑来的?莫非也是皇后娘娘,她关在冷宫,还有这能耐?” 苏沫愣了片刻,说:“奴婢来的时候公主没在,蓝绮告知皇后娘娘派胡姑姑过来协办婚礼,奴婢跟她不是一路。”说到这里深深望朱云疏一眼,意味深长。 朱云疏眼皮一跳,莫非···心跳如擂。忙转开视线,对蓝绮说:“我和姑姑去书房聊一会,你们看好了,千万别让人靠近。” 蓝绮脆生生的回道:“奴婢知道。” 菱儿大眼灵活不停在朱云疏和苏沫身上打转,满脸好奇。 朱云疏瞪她一眼,她撇嘴,低声含含糊糊说:“奴婢也知道,不靠近。” 两人相携离开,菱儿手臂一捣蓝绮的腰,神神秘秘的说:“你猜苏姑姑是谁派来的?” 蓝绮兴致缺缺,头也不回说:“皇上吧。”宫里除了皇上,就那几个老人知道苏沫和她们公主的关系。那些人自身难保,如何有心思去动苏沫。 菱儿嘟起嘴,“去,有点想象力好不好?” 蓝绮配合着问:“你呢?你想的是谁?” 菱儿一脸得色,扬起眉兴奋的说:“我觉得是姚公子。” 蓝绮伸手探向她额头,同情的说:“有病记得吃药。”从那夜失踪,再没一丝消息,外面血流成河,姚文鼎怕也是凶多吉少。 菱儿甩开她的手,坚持说:“打个赌好了,我的直觉有时候相当敏锐的。” 蓝绮不置可否,将房间收拾干净,径自去小厨房吩咐果盘茶点。 这边苏沫附在朱云疏耳边低语,朱云疏随着她的话脸色变换极快,惊喜两重天,末了脸上带着忸怩之态。 待苏沫在她对面坐定,她脸色亦恢复正常,神志跟着回来,低声说:“我已经答应嫁给端木杨度,如何有脸再见他?见了还休,争如不见。”语声寂寥,说不出的哀怨无奈。 苏沫握住她的手掌,柔声说:“他身边那个高人,修为极高,原本他计划入宫抢了你的,姚公子只是不肯,说你不会离开。他冒险进宫,为的就不是带你离开,他只想亲口告诉你,他还活着,还喜欢着你,会想办法击退端木杨度赢回你。” 朱云疏紧握双手,眼珠微红泫然欲滴。“姑姑,我不值得他那样做,你去告诉他,好好养伤不要以我为念,这天下间好姑娘多的是,他自会遇上更好的,你去告诉他好不好?”说到最后,反手握住苏沫,满脸恳求道:“我身边有人日夜盯着,他若来危机重重,姑姑,为了大家都好,你去告诉他,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苏沫一震,只觉朱云疏手心冰凉,力道大的竟是要将她的手捏碎。她的眼神决绝,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厉,莫非新婚之夜会是端木杨度的断魂时?她想以身饲虎,谋个同归于尽的机会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暮色深沉凌云宫安静中透着压抑,蓝琪立在廊下,看雪片争先恐后凋落,透着一股活泼的生气。苏沫走后,公主神态如往常一样平静,就连吩咐她出去的声音也没变化,可她就察觉出一丝不对。莫非菱儿猜对了,想到这里她抬眼四处望望,转念又垂下眼,凤翅之流的武功凭她的眼力又能看出什么痕迹。 她突然就焦躁起来,心里似有一团火烧着,扫一眼书房昏暗的烛光,挑起廊下一只风灯,抬脚向宫门口走去。 “蓝琪,你干嘛去?” 蓝琪两只脚都陷在雪里,一边小心翼翼移动一边回话道:“我去门口迎苏姑姑。” 菱儿疑惑的问:“苏姑姑走时有说回来么?我怎的没留意。” “你这丫头,当时我在书房公主跟前伺候,你又在哪里偷懒?事事溜奸耍滑,偏嘴巴宽的什么都想问一句。”蓝琪嗔怪,语气似有不耐。 两人相处日久,这点怪异菱儿如何听不明白。“就你能干,小的明天也喊你一声蓝姑姑。”菱儿随口调笑,心里却在琢磨,事出反常必有妖,蓝琪不对劲啊。 置之死地之后听得姚文鼎活着的消息,一刹间心潮起伏竟不知如何是好,那一夜,他必定受伤严重,不然不会这么久不给她任何消息。只是时变运去,他们终究有缘无分,初回宫那夜他目光灼灼问你可找到皑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夕阳西下他一身光华许诺举案齐眉,雍和宫那夜惊魂他柔情万种诉说生死相随。今夜,她怎能见他?又如何舍得不见,许是这辈子最后一面。 烈油烹心也不过如此,举起茶盏满饮,冰凉的液体蜿蜒直下,体内清凉不少,眼睛却酸涩起来。隐约听到蓝琪,菱儿在外间斗口,分不去她半分心思去分辨。莫许杯深琥珀浓,未成沉醉意先融,她丢开茶盏随手抹一下眼角,疾步走到窗边,扬声吩咐道:“拿酒来。” 半晌之后,才听到外面低应一声。良久,敲门声响起,她不欲见人一直在门边守着,听的声响,打开一道缝只等托盘递进来。不料外间的人不机灵,竟用力想推门而入。朱云疏恼怒起来,手上用力挡住门,低声呵斥:“有没有规矩?东西给我就好,你退下。” “是我。”外间传来低沉的声音。 那声音熟悉又陌生,仿佛穿越千山万水,悠远缥缈隐含无限悲痛,朱云疏楞在当场。外面的人闪身进来,一个照面两两黯然,姚文鼎伸手抚上朱云疏的脸,眸色幽深满是羞愧自责,“是我没用,累你陷入这般境地,实在,没脸见你。” 朱云疏摇头,泪水打湿眼角,“不,是我罪虐深重,自作自受。” 姚文鼎上前一步,把她揽进怀里,脸埋进她颈窝,柔声说:“别傻了,他的龌龊心思跟你有什么关系?” 朱云疏呜咽道:“有的,你不知道,我曾经,救过端木扬度。那次我若袖手旁观,就没有后来这场灾祸。”身子随着低泣颤抖,站都站不住的样子。 姚文鼎将她打横抱起,正要走入房间内细细安慰,忽然耳边传来墨倾示警,“有人来了。”他暗暗苦笑,端木扬度好快的动作,他看一眼怀中朱云疏惨白的脸,实在不忍心就此放开。沉吟之间,外面传来一声低啸,中气十足的声音淡淡响起,“你们在凌云宫三丈之外布防,没有本座命令,谁敢靠近格杀勿论。” 朱云疏脸色大变,挣开姚文鼎怀抱,推着他向门边走去,边走边不住催促,“你快走,快走。” 姚文鼎目光平静,抓住她的手说:“已经走不掉了,既然和他有一场争斗,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解决吧。”说完牵着她的手,若无其事向门外走去。 朱云疏侧头望着他,被动的被他拉着走,刚回京时燕皇叔一门心思想与端木扬度正面对抗,真刀真枪博一场,他极力阻止主张避其锋芒,当时她隐隐有些遗憾,觉得他沉稳保守,英雄气概不足,万没料到,如今最糟的局面他居然有勇气直面端木扬度。竟然是她错怪了他么? 端木扬度已在台阶处等着,望着他二人相携走来越走越近,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心里却叫苦,原来朱云疏喜欢这样眉目如画弱不禁风型的男子,他岂不是没有指望么? 姚文鼎在他三步外站住脚,曾经他亲赴前线,远远见过那时的端木,这样近的距离还是第一次,依然锋芒凌厉不可一世。 端木扬度冷笑:“一直藏得好好的,今天怎么就敢出现了?莫不是今夜的风雪太大,打湿了藏身的窝棚,无处可躲了吧。” 朱云疏每每看到他,都觉得胸口涨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不舒服极了。看他出言讽刺姚文鼎丧家之犬,更是恼怒,正要开口,却被姚文鼎手上突然加重的力度阻断。 “端木将军阳谋阴谋耍的确实老到,姚某虽深受其害但也真心佩服。”姚文鼎声音清亮柔婉,似乎敬佩之意发自真心。“只是人无信不立,端木将军是否忘记了什么?” 端木扬度挑眉,想起书房那张纸,淡淡道:“你在替朱颜岚抱不平?” 姚文鼎嗤笑,“你们沆瀣一气,志同道合,姚某没有义务和情分替他做任何事情。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朱颜岚当是端木将军一面镜子。” “无能之人偏爱鬼神之说,本座只知道成王败寇,而你,今夜必然葬身此处。”端木扬度阴测测道。 姚文鼎摇头,看向端木扬度的眼神充满同情,“上天欲毁灭何人,必先使其疯狂,端木扬度,你还看不清你的处境么?凭借狡诈手段,匹夫之勇,陷入重重包围还自鸣得意,天下间你也算独一无二了。” “包围?笑话,舜国上下本座刀锋指处所向披靡,谁又拦得住我?”端木扬度浑身散发傲气,向前几步,气势凛凛威压姚文鼎。 姚文鼎稳稳站着,不卑不亢道:“今时能同昨日相比?你自进入舜国,手满鲜血,无恶不作,只说京都百姓的态度,你还看不出端倪。哦,想必你是看明白了,才逼婚与公主。”说到这里,看向身旁的朱云疏,眼中轻怜密爱十足惑人,“让她跟你合演一出粉饰太平的戏,可怜你一个跳梁小丑绞尽脑汁想这么一出着实不易,不过注定于事无补。姚某劝你,哪里来还回哪里去比较妥当。”又是一叹,转眸对上端木扬度,眼里有深深嘲讽,“你想去回怕是也不能安生,你在这边沐猴而冠,所作所为已经引起父兄猜忌,不费一番力气怕是不得善终。” 端木扬度何曾受过这样羞辱,又见朱云疏在他面前柔软乖巧,妒恨交加,气得只想撕碎此人,眼中带着嗜血红光,一拳攻向姚文鼎面门。“是男人,手上见真章,口舌再利不如拳头结实。” 朱云疏眼疾手快,抬臂格挡,却被早有准备的姚文鼎扯开,他抱着朱云疏的腰横移一步,飘身避开。“男人打架,你一个女人凑什么热闹,乖乖看着就是。”安置好朱云疏,回身对上端木扬度,凛然无惧问:“这一架可是你我两人不死不休么?” 端木扬度不及思考,道:“自然,只有你我两人,不死不休。” “少主,他瓮中之鳖,哪有资格与您生死格斗?”鹰洋隐身暗处,固然觉得姚文鼎未必是端木扬度的对手,但是以防万一,忍不住开口。 墨倾索性露出身形,冷冷道:“我家主子身上只有三成不到的功力,若这样都不敢应战,还有什么可说的,退回你们万伊国养老去吧。”这番话说的轻飘,听在众人耳朵里又是一番触动。 朱云疏面色惨白,又要往姚文鼎身边靠,被苏沫紧紧扯住,“不要冲动,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端木扬度向来自负,此番在朱云疏面前出手,立意折辱姚文鼎,这话说的好似他占了天大的便宜一般。想也不想,说:“他既然只能使三成功力,本座一只手和他打。” 鹰洋摇头,传音与端木,“一军之主,何苦与人意气相争?红颜祸水,难道你逼我杀朱云疏不成?” “你敢,朱云疏若死了,有我无你更无凤翅。”端木杨度冷声威胁。 姚文鼎淡淡道:“你不必如此,我虽然只有三成功力,之前受伤也与你有关,但大丈夫恩怨分明,到底不是你亲自出手,算不到你头上。今夜你肯与我战一场,已是不易,我不能占你便宜。” 端木扬度被他言语挤兑,知道言语之争不是对手,也不多言,揉身扑上,“废话少说,开打。” 一瞬间,虎步龙行,掌影翻飞,两人缠斗一处,声势惊人。不多久,姚文鼎落于下风,左支右绌,身形狼狈,挨打多出拳少的局面。朱云疏越看脸越白,恨不得以身替之,心中保留几分清醒,苏沫说的没错,这的确是最好的局面,她若冲上去,姚文鼎只会死的更快。 端木扬度化掌为拳,气回手腕无玄而实,狠狠击中姚文鼎胸口。他中掌后步伐凌乱,连退几步尚不能稳住身形,向后栽倒。稍一停顿,又飞身而起,嘴角的血迹都没擦拭,又扑身与他缠斗。 “姚哥哥,我来助你。”众人眼前一花,场中多了一名身姿纤弱的少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那粉衣少女身姿轻盈灵巧,入场之后二话不说,扬起雪亮匕首,扑身攻向端木扬度左侧,那架势分明是联合姚文鼎二打一。墨倾长眉挑起,侧头警惕的看一眼鹰洋。 鹰洋眼神晶亮,似乎乐见其成,对上墨倾的视线嘴角勾起浅浅笑意。 朱云疏皱眉,双眼紧盯少女的脸,尚未打量清楚就看见姚文鼎挡到端木扬度身前,整个后背无遮无拦卖给生死搏斗的敌人。朱云疏心颤一颤,只道端木扬度豺狼心性,必然不会放弃进攻良机,姚文鼎必死无疑。慌乱无措,闭上眼不敢直视,耳边传来姚文鼎喝斥:“走开。”声音冰凉含着怒气毫无温柔婉约的成分,摆明对少女相助之情十分抗拒。 朱云疏沉下心,觉得姚文鼎不通世故,太没有人情味,即便不肯接受少女示好也不必表现的这样生硬,众目睽睽之下平白削人面子,不由对那个少女生出几分歉意。只见那少女乌发被雪水打湿,额角的刘海略显凌乱,一张脸红中透着惨白,唇微微抖着显然冻得不轻。朱云疏看在眼里,心中猜测,这少女莫非跟他一起来的?这样一想,看向姚文鼎的眼里就带了几分不满。 粉衣少女本对他一腔热血,受他冷面呵斥,骄矜的心被伤害,柳眉一挑一双眼瞪的龙眼一般溜圆,匕首一指对着姚文鼎说:“你,我好心好意助你,你这个样子···”说到这里委屈尴尬横生,恨不得一刀砍了他,跺脚怒骂:“不识好歹,狼心狗肺的东西。” 姚文鼎木着脸,对少女的指责怒骂全然没有反应,望向少女的眼冷漠深沉,声音带着淡淡疏离,道:“陶姑娘手长了些,姚某与人决斗,干你何事?” 陶乐沙被问得哑口无言,羞怒交加之下眼神乱窜,看到廊下站着的朱云疏,看她神情紧张目光瞬也不瞬盯着姚文鼎,联想到之前偷听姚文鼎与大哥商议入宫的事情,那个所谓的公主肯定就是这个女子。之前姚文鼎对她,虽然言语不够温和,也不曾这般声色俱厉,极力撇清关系一样尖锐。怒从心底起,望向朱云疏的眼里就带着不容错认的恶意,一瞬间有了主意,冷声道:“我救你于危难,你感念救命之恩比海更深,承诺我什么当着这个女人的面却是不敢认了么?我既救了你的命,就不许你这样任性。” 朱云疏惊疑不定,望向姚文鼎的眼神十分复杂,大约是真的吧,一个少女断不会拿自己的名节玩笑。 姚文鼎脸色青白,被她苛责的目光刺的后退两步,虽然两心相悦,到底做不到不言而信。他眼睛微眯,越过陶乐沙直直盯着朱云疏,话却是对陶乐沙说的,“值得我承诺的从来都不是你口里所谓的救命之恩,陶姑娘,水满则溢,月盈而亏,凡事留些余地,对大家都好。” 端木扬度等的不耐烦,冷冷开口道,“无论他承诺你什么过了今晚都不重要了,死人是无需兑现承诺的。拳脚无眼,姑娘还是退开些。”说着对着陶乐沙做了一个请离的手势,“本座从不打女人,你不值得我破例。” 端木扬度沙场磨砺,杀伐之气凌厉,陶乐沙对上他阴鸷的脸,陡然生出惧怕,下意识退后几步。墨倾看她神情惶惶,呆呆站着的模样楚楚可怜,心里一软走过去,伸手牵着她。乐沙也不抗拒,垂着头随他走出格斗圈子,远远站着。 场中又剩下二人对峙,朱云疏眼见姚文鼎不是对手,而端木扬度执意要他性命,忍不住心中凄苦,出言威胁道:“你杀了他,我自然不能独活。” 端木扬度不以为意,“人死如灯灭,为了彻底断绝你的念想,本座只能赌一赌。” 姚文鼎收回一直盯着朱云疏的眼神,平平对上端木扬度,若无其事道:“将军的好运都用在朱颜岚身上了,从此后,逢赌必输。” 端木扬度冷声道,“贫嘴薄舌能救命么?” 姚文鼎一本正经说:“或许有,累你亲自出手对姚某来说已经不容易了。” 端木扬度冷哼,“你那点微末伎俩,想从本座手里活命还是不够的,避得开点穴窒息,再来试试分筋碎骨。”说完气沉丹田,凝神以对。 听的这句,墨倾脸色大变,他也知道姚文鼎不是端木杨度对手,能冷眼旁观,所依仗的正是姚文鼎曾经学习过穴位挪移之法。端木的攻击造成的伤害貌似严重,着力点都被姚文鼎悄无声息化解,只等近身缠斗时能有机会一击而中,没料到被他一语道破。这端木扬度师承何人,居然懂得舜国的武功。 姚文鼎嗤笑,“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此消彼长。”也不废话,身影如风贴身扑上,一手点向端木杨度鼻间,一手攻向他喉咙,中府大开,显然是不要命的打法。 端木扬度自然不肯与他拼命,姚文鼎体力消耗太大,久战不利,他是不急。双方你来我往,姚文鼎数次卖出破绽,奈何端木扬度不肯上当,逼得没办法,姚文鼎咬牙进攻端木左手,角度刁钻,竟将整个后背送到端木眼前。 这样求死端木扬度自然不会相让,掌如刀锋,劈向姚文鼎腰间,意欲一掌毙命。姚文鼎身受致命一击,身子旋折,快如闪电扑向端木扬度胸口,端木第二掌接踵而至,劈向姚文鼎后脑。 变故太快,朱云疏惨叫一声,眼前一黑一白,回过神欲找端木扬度拼命,却发现端木扬度仰面栽倒,口鼻间鲜血淋漓,姚文鼎趴在他脚边生死不知,几倍于端木扬度的血很快染红白雪铺就的地面,触目惊心,真真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鹰洋长啸一声,捞起地上的端木扬度,飞身上屋顶,道:“众将听令,所有外侵者杀无赦。” 他快,墨倾更快,冷笑声中,瘫在地上的姚文鼎已然不见,巨大的身形迅疾如鹰隼,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鹰洋自知拦截不住,也不停留,抱着端木扬度尽快离场救治。 朱云疏踉跄着走进雪中,跪倒在姚文鼎栽倒之处,痛哭失声。心里寥寥落落,空空荡荡,只隐约记得她惊疑不定看向他时他眼里隐忍的疼痛。他明知道凌云宫龙潭虎穴,他闯进来九死一生,可为着她依然闯了,知道她不肯随他远走,拼去一条命重伤端木扬度阻止让她耻辱的婚礼。她却做了什么,怀疑,责怪,他为她呕心沥血,她又为他做过什么? 朱云疏先哭后笑,泪眼模糊看着地上血迹浸染出的人形,伏身趴下,喃喃道:“你怪我吧,文鼎。”心中悲恸,喉间热血上涌,吐出一摊鲜血,身子软软伏到地上。 腰间突然多了一双手,用力一收,她离开地面被拥入怀中。她挣扎着向地面扑去,那是姚文鼎最后躺过的地方,留着他的气息。头顶一个温柔的声音,“公主,姚公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朱云疏怔怔抬起头,紧盯着苏沫的脸,语声飘忽,“姑姑,你能保证么?” 苏沫神情坚定点头,“是,奴婢保证,姚公子肯定活着。”转过头,对身后的蓝琪,菱儿吩咐,“还不快把公主扶进去。” 朱云疏摇头,“不,我在这里陪他。”闭上眼,回想墨倾带他离开那一瞬眼角唇畔血沫四溢,总是挺着的腰身软软的,整个人就像毫无知觉的破布娃娃,如何还能活着? 若知道答应他的代价是永远失去,她宁愿从未回来,宁愿她流落江湖换他安然一世。痛一点点漫过心肺,汹涌成灾,终于将她淹没,眼前一黑,陷入无边黑夜。 身上一刻冰凉入骨,一刻烈焰焚身,她拼命想睁开眼去找他,却总是不能。许久之后,朱云疏猛地睁开眼,抬眼四顾,眼前的景致十分熟悉,竟是母妃生前居住的萱怡殿。她循着记忆脚步虚空一路跌跌撞撞来到佛堂,跪倒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无比虔诚仰望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望着那张端肃的脸,盯着那双悲悯众生的眼,她许下未来事。只要姚文鼎活着,今生能有半刻相逢,她愿意皈依佛门,终生吃斋念佛。 这心愿随着点燃的佛香,袅袅飘远,她虔诚跪着,千遍万遍祈祷。 苏沫贴向朱云疏胸口,听着她喘息间带着喃喃细语,眼角湿透念一声佛,终于放下心来。抬起身子,取下她额头上的帕子,从水盆里捞出另外一个细致的放到她的额头,一串动作做的熟稔流畅,全然无惧身侧凤翅凌厉的目光。 那夜之后,朱云疏浑身发烫,人事不知。苏沫四处求救,因着端木扬度受伤,鹰洋为首的一些人刻意迁怒,竟无人敢出手救治。直到第二日,端木扬度清醒问起来,凤翅才带着一名御医匆匆赶来。 “祸害遗千年,她没害死我家少主,肯定死不掉。”凤翅冷冷开口。 苏沫心性坚韧,忍功一流,转移话题一般问,“你家少主如何了?” 凤翅冷哼一声,目光中却带着几分敬意,“那小白脸着实狡诈,计中计连环使出,的确让人防不胜防。我家少主生平第一次吃这样大的亏,姓姚的就此殒命,也是不枉此生。” 苏沫唯恐朱云疏听到,将手放到唇边,示意凤翅闭嘴。 凤翅自然知道苏沫用意,悻悻然道:“他连卖两个破绽,腰间,颈后皆是要命之处,才得以破了我家少主气海。他若不死,除非金乌坠地,星海陨灭。” 言之凿凿,苏沫亲眼目睹那夜凶险,无言以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朱云疏一直昏睡着,太医束手无策,只好推脱说心脉受损,自我修复需要一些时间。苏沫追问何时醒转,太医含含糊糊说类似冬藏夏长,万物有灵个体差异不同,不可同日而语。许日,亦可能七八日,总不超过半月之数。这些推托之词糊弄苏沫之流倒还恰当,端木扬度那里自然不好交差。 日之后,端木扬度板着脸,眼中怒火汹涌杀机隐隐,太医唯恐被嫌弃无用拖出去打杀,神情惴惴,建议道:“为今之计只有针灸。” 端木扬度沉吟片刻,点头允了。 苏沫看着捡回一条命,紧张到手脚颤抖的太医,不无担心的说:“针灸之术全在穴位的准度和深度,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大人今日怕不是最好的状态。” 太医苦着脸,回头看不远处稳稳坐着的端木扬度。他身着常服,神色冷淡,端起桌上的茶盏正待送到唇边,接收到太医那张苦瓜脸。略一沉吟,回想苏沫之前那句话,丢下茶盏,起身向外走去。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走过凤翅身边,停脚对她勾勾手指,然后继续走向门边。凤翅也似不敢相信,呆愣片刻,还是配合着走出去。 太医擦擦额头上的汗,稳定心神,打开匣子,准备施针。蓝琪在边上悄声说,“大人,若无十分把握,万勿出手,误伤公主,罪名更大。” 太医苦笑,“无妨,针法不难,难的是在杀神眼皮底下动作。” 蓝琪十分体谅,端木扬度着实让人恐惧。 苏沫目送他二人离场,偏过头想了一下,没想到端木扬度如此配合,竟不似传言禽兽行径。初见他也是害怕的,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进门,视她们几个如无物,静静站到朱云疏床边。良久,苏沫鼓足勇气往他身后放一个凳子,他从善如流矮身坐下,这一坐就是一个时辰,走的时候轻手轻脚。第二天又来,苏沫送个凳子之外又给他递杯茶,他虽然没喝倒是一直拿在手里,又坐一个时辰,走的时候还是悄悄的。接连几日,同样的时辰他总要过来坐一坐,渐渐地,凌云宫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骄傲的凤翅越来越低调,最谨慎的蓝琪也敢在他坐着的时候随意走动。 从凤翅越来越有礼的举动苏沫推测,他做出这个姿态是给他的下属瞧得,他想给朱云疏体面和尊重。可惜,朱云疏不会领情的,原本她就对他深恶痛绝。此番,姚文鼎伤在他手上,即便把他剥皮拆骨亦不能缓解仇恨。苏沫叹口气,想起菱儿怪她主动讨好端木扬度,她恼怒之余反问,你躲他避他无视他暗中咒骂他,他就不来了么?既然没能力挡开他,何必剑拔弩张弄得那样紧张?低气压笼罩久了,人是会疯的。 因为朱云疏的病情,苏沫自由行动的圈子越来越大,有意无意的就听到许多流言。有说燕王派遣一支军队与端木扬度几番激战,互有伤亡。有说收到燕王密信,京都附近府县兵力集结完成,只等时机一到形成合围,端木扬度天上地下无处可逃。还有关于端木杨度老家的,好像他父亲唯恐他做大,命令他捞一笔退回国内。消息都是振奋人心的,苏沫一边不动声色听着,一边偷空打量端木扬度神色,只见他面容沉静,隐含威仪,竟看不出半分为难抑郁。 苏沫思来想去,弄不清流言有几分真实。若端木扬度当真败退,宫里这些人恐也是凶多吉少,这样一想,又觉得外面那些争斗真真的跟她们没有关系了。 太医缓过劲,拿起银针稳稳刺向朱云疏鼻下,正自昏沉的人,人中穴突然传来刺痛,她伸手去挡,发觉手臂酸麻竟抬不起来,这微微一动触动心口,疼的朱云疏倒抽一口冷气。 蓝琪在跟前看的清楚,抓着她的手,不住口喊:“公主,公主···” 朱云疏睁开眼,看到床沿旁蓝琪忧愁又欣喜的目光。接着听到苏沫温暖的声音,“佛祖保佑,可算是醒了。” 她还没有梦到姚文鼎,没有得到观世音的明示,如何就醒了?朱云疏眼角微红,泪缓缓流出,转动眼眸看向窗户,闷声问:“什么时辰了?”这一开口把她自己惊了,嗓子干涩暗哑,说这一句十分费劲。 太医十分机灵,朱云疏醒转,他第一时间就小跑着出去复命。不大一会功夫,端木扬度进来,气氛又变,围着朱云疏的苏沫等人纷纷退开,把床前的位置留给端木扬度。 朱云疏愣怔片刻,想不到他此刻居然有勇气出现在她面前,目光灼灼盯着他惊叹,“你居然没死?” 端木扬度眼神黯了黯,低声说:“让你失望了,你怎样,要不要喝点水?” 朱云疏闭上眼,泪顺着苍白的脸滑落,“他死了么?你真的杀了他?” “是,我说过断你的念想,就一定做到。”端木扬度定定看着她的脸,停顿片刻温声说。 朱云疏血气涌动,心口疼的针扎一般,倒吸一口气,咬牙道:“你我当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我答应嫁你,你便当真以为我受了胁迫无路可走么?” 端木扬度对苏沫几人看了一眼,她们正觉惶恐,垂头低目强撑着站在一侧,这一眼看过来,如获重释向外走去。 “我既敢娶自然将所有后果都考虑清楚。”边说边从袖中取出帕子,俯身去擦朱云疏鼻下的血迹。 朱云疏初醒,耳目不灵,被他碰触十分抗拒,身子向后缩去,胸口疼的她喘气都难,压抑着咳嗽两声,怒目瞪他,“你滚的远远去。” 她这一退,床沿边空出一些位置,端木扬度探过身子帮她掖好被角,随后大喇喇坐下。“云疏,现在四下无人,我们开诚公布谈谈如何?” 朱云疏从他说出姚文鼎有死无生那一刻,心里就觉得她也是活不下去了,可是又一想,若她真的死了,神魂俱灭,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她找不到姚文鼎怎么办?心里还有一个妄念,他或许没死呢?如果这一生,她虔诚向佛,求一个与他梦中相会互许来生的机缘也是好的。 端木扬度蹙眉,望着神思不属的朱云疏,看她眼里光华落尽,眸若死灰,忍不住伸手探向她的眼睛,指尖隐隐沾了水光。他胸口微酸,说不清的情绪泛滥,她对他到底是不同的。 朱云疏侧过脸,避开他的手,说:“坦白说,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恨一个人像恨你一样,偏偏又不能快意恩仇,将你碎尸万段。这种心情你若懂得,就放开我,不要互相折磨。朱家的女儿漂亮的温婉柔顺的多了,你随意娶一个都比我省心。至于我父皇那边,请念在盘龙岭救你那次,让他安然老去可好?” “你呢?”端木扬度不答反问。 朱云疏两眼发直,哑着嗓子说:“我自然寻一处清静之地,日夜忏悔满身罪孽。” 端木扬度冷笑一声,“你这罪孽无非是盘龙岭那次,因我而起,我怎么舍得你独自承担。索性和你说句实话吧,省得你浑浑噩噩,我执意娶你跟情爱无关,只是为了偿还你救我那次的恩情。”边说边站起来,踱步走到窗边,打开来一股冷风吹入,他脑子更清明几分,接着说:“纸包不住火,当你身边的亲人知晓你救过我端木扬度,恐怕也免不了众叛亲离,孤立无援。想想朱颜岚,我只是不忍心你步他后尘才把你保护起来。色是刮骨刀,情是英雄冢,我端木无情冷性怎会愚蠢的喜欢一个女人?” 朱云疏靠着墙角坐起身子,脸上神色镇定许多,听他这话抖着身子反驳道:“既如此,你为何一定要杀了他?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不在乎众叛亲离,甚至愿意像朱颜岚那样死去,只要他活着。” 端木扬度气得脸色铁青,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嘴唇紧抿,半晌才找回声音,“是他找死,怨不得我,鹰洋说那夜随他前来的高手身法武功俱是一流,突围而去不难。” 朱云疏茫然,“我竟糊涂了,这事也怪不到你头上,都是我的错。你说说吧,打算如何处置我父皇?” “我既然不沉迷情色,也不必祸害你家姐妹,依着之前约定。你嫁我之后,清修也好,守着你父皇也罢,我总不会勉强你那些闺房之事。这世间多的是千娇百媚的女子,到处都有床,你还不值得我另眼相看。”话说到最后十分流气,声音也变得飘渺不定。 朱云疏脑子里乱成一片,呆呆看着他站在窗边笔直的身影,模模糊糊认同了他的话。 端木扬度接着说:“你好好修养几日,待你我拜堂之后,我便带你回万伊国。” “不要,我不能离开舜国。”朱云疏反对道。 “你父皇随行,你也不去么?” 朱云疏还是摇头,想到他背着身子看不见她的动作,开口说:“我死都不离开舜国。” 端木扬度转身望着她,一字一句说:“只怕由不得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那天的争执似乎没有影响到端木扬度的情绪,隔日,同样的时辰他出现在凌云宫的时候脸色平静,目光深沉。 朱云疏看到他,本就灰白的脸色更暗三分,索性闭上眼,做出视而不见的样子。苏沫察言观色,大着胆子说:“公主刚用了药,会有些犯困。”昨天那场争执她虽然不曾亲眼所见,可是看到端木扬度走的时候脸色铁青,公主又呕出一滩血,可以猜测出现场是如何激烈。 端木扬度哦一声,摆手让她们出去,凤翅一马当先,苏沫她们几个也不敢停留,躬身退出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端木扬度缓步上前,径自坐到床沿。良久,并不开口说话,好似昨天的争执把该说的话都说尽了,何况两人还是势不两立的死局。 朱云疏在心里冷笑,这端木扬度也够无趣的,巴巴的又来找钉子碰。之前他不是这样的,记得京都初陷他亮明身份的那次召见,那场争执远不如昨天,他就开始对她敬而远之,就连逼婚也是借属下的手。没想到,今天又来了,行事果然非同一般,不可猜度。 她也懒得猜,昨晚入梦,睡得格外颠倒,恍惚梦见自己当真嫁了,喜房里没有新郎,她存着奢望,对着龙凤熹烛发呆,烛影摇红,她等着看灯花并头结双蕊。只因她一直记得,她和姚文鼎第一次拥抱的时候,他说这辈子只想与她举案齐眉。而她,第一次动了嫁人的心思。 眼睛酸的很,胸间一口浊气上扬,停留在喉咙间又痒又涨。朱云疏压着嗓子咳两声,竟然止不住,抓起被子蒙住脸,咳得喘不过气。 端木扬度过来扶着她手臂,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另一只手轻拍她的背。朱云疏反应也不慢,顺势坐起一把推开他,凄厉地吼:“滚,你滚,不要碰我。”神情凶狠,眼里却蓄满泪,一脸悲苦。 端木扬度被她推得一个趔趄,皱眉正要发怒还以颜色,看到她神情凄苦,强自忍住。 朱云疏情绪失控,比昨日还要激动,捞起床上的枕头,被子劈头盖脸丢出去。 端木扬度退后几步,冷声道:“修养一日,果然比昨天精神,都有力气撒泼了。” 朱云疏抬手擦一把眼睛,指着床尾挂着的剑,说:“再过两日,都有力气砍了你,你信不信?” “信。”端木扬度俯身捡起锦被,扔回到床上,“我气海被破,你有很多杀我的机会。” 朱云疏咬牙,“倒不知你心肠如此好,若不杀你,委实对不住你特意告知的情意。” “我来看你却不是送上门给你杀的。”无惧朱云疏喷火的眼神,端木扬度弯腰捡起地上枕头,顺手拍拍灰,再上前几步亲手放到床上。“你还是安分些躺着吧,归期要提前,你身体养的好些路上也少受些罪。” 朱云疏目光凌厉,“我说了我哪里都不去。” 端木扬度摆手,“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你还是配合些接受吧。” 朱云疏忍住气,略一思索:“是你要回去还是你们所有人一起回去?” 端木扬度扬眉,“有区别么?” “能不说废话么?你到底是后院起火还是强敌压境?”朱云疏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哦,我竟不知云疏也有心思关心我呢。”端木扬度皮笑肉不笑,就着床沿坐下,“放心,你那燕王叔整出的动静还不足以让我惧怕。” 见鬼的不放心,只恨不得天雷滚滚劈你一个外焦里嫩,朱云疏暗骂。“既是后院起火,你带上我回去不是麻烦?有可能火上浇油,得不偿失。” “不光是你,若有可能我恨不得把京都整个搬回去。”端木扬度再次语出惊人。 朱云疏心头巨震,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颤抖着问:“你说的什么意思?” 端木扬度垂眸,看向她那只苍白的手,“就是你理解的意思,我师傅曾经说过舜国推行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君王施仁,百姓和乐,人人丰衣足食,杜绝争端杀虐,正是一个美妙的大同世界。我心之向往,每每以此为动力,厉马秣兵,立誓让我万伊国的百姓也过上这样的日子。” “竟是怀璧其罪么?只是你凭什么?为了让你的百姓过上好日子毁灭我舜国的一切,你就不怕杀虐太多,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别个国家也如此对你们。”朱云疏眉头深锁,连声指责。 “我顾得住眼前,顾不住身后事,你到了万伊国,就知道我为何要这样做。搬空一个京都,远远不够。”端木扬度的手抬起,盖上朱云疏扯他衣领的手背,入手柔软冰凉。 朱云疏仿佛被蜜蜂蜇住,用力缩回。 端木扬度盯着她,双眸漆黑如墨,翻动着别样光芒,朱云疏心狂跳,转过头避开眼,听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从小到大经历过十多次命悬一线,其中一次竟是为了一头野羊,族里···” 朱云疏打断他,讥讽道:“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让我同情你然后夸赞你做的真好?进而欢天喜地嫁给你?” 端木扬度被她噎的一愣,心里也觉得自己可笑,他的那些过往,偶然回想起来都会被他以最快的速度忽视。今日在她面前信口说来,难道他当真存着希望想得到她的同情,来减少她对他的抵触么?他竟变得这样可笑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各从其志吧。” 朱云疏摇头,“纵然你搬空京都有什么用?南橘北枳,你愚蠢的想在你们国家建一个舜国么?怎么可能?” 端木扬度傲然,“我有信心把不可能变成可能,你等着看吧。” 朱云疏一想到她和父皇有可能会被送到遥远的万伊国囚禁起来,就觉得还不如一起死了干净。喃喃道:“我肯定是看不到了,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离开京都。我父皇何等身份,到你万伊国又算什么?” 端木扬度冷笑:“你父皇会同意走的,就像那晚毫不抵抗,打开宫门。” 朱云疏原本有六分精神,如今也只剩半分,惊惧之后情绪大起大落,竟不知该如何反应?有心放几句狠话,又觉得伤不到他,平白惹自己动气,垂下眼眸,黯然道:“你走开吧,我累了。”只等赶走他,去见一见父皇。 端木扬度恍若未曾听到,良久不见动静。 朱云疏等的脊背发凉,还是不见他动身,索性扯开被子背过身躺下。端木扬度叹口气,缓缓开口,“你放心,即便到万伊国,我依然保你父皇富贵安然,你们的待遇和在舜国是一样的。” 朱云疏只作不理,隐约感觉到他站起身来,不料床尾被子一动,脚面被遮的严严实实。 朱云疏握拳,不是说对她毫无情意么?这是什么意思?她僵着身子,一动不动,恍惚了一会人就变得昏沉,也就没有留意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再睁开眼,床边的人却变成熟悉的苏沫。看她醒来,弯起眼角柔声问:“公主饿不饿?” 朱云疏摇头,目光向外望了望。蓝琪顺着她的目光转一圈,说:“公主这一觉睡得沉,外面的天黑透了。” 菱儿端个水盆进来,一边走一边对蓝琪说:“药煎好了,你去小厨房端一下。” 蓝琪应一声,转身正要出去。“且慢,蓝琪你也过来坐着。”朱云疏坐起身来,一脸凝重。 蓝琪看她神色不对,柔顺的走过来。 朱云疏接过菱儿递来的帕子,胡乱擦一把脸,道:“之前我想得简单,总想着等你们大了,到许人的年纪就把你们放出去找个好人家嫁了。如今这形势怕没有那样周全,外面兵荒马乱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你们亲人。” 菱儿睁大眼,一派天真道:“奴婢自小就在宫里,第一份差事就在凌云宫,亲人什么的全不记得,公主如今这样说是要赶走我们么?” 苏沫捂住嘴,眼里泪光盈盈。 朱云疏侧过头看向蓝琪,“我记得你是母妃宫里过来的,你还记得家乡何处么?” 蓝琪也是一包泪,摇头说:“奴婢哪里都不去,就在公主身边。” “别傻了,你们若实在无处可去,都跟着苏姑姑吧。”朱云疏侧过身拉着苏沫的手,“姑姑,我身边还有些银子,首饰,不遇天灾人祸,勤俭些,总是足够你们一辈子生存所需,你带着她们,明日出宫吧。” 菱儿总算发觉情形不对,尖声说:“奴婢不走。” 苏沫精通世故,听朱云疏这几句,结合外面的流言,对她这番举动的用意猜出七七八八,缓缓开口道:“蓝琪,菱儿豆蔻年华,送出去还有些道理,奴婢这把年纪再陪公主几年,何处不能埋骨,无需公主费心筹谋。” 朱云疏一向冷清,做多过于说,不擅长说一些温情柔软的话,看她们真情流露,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心酸。要送走她们的心更坚定,柔声说:“今日端木扬度过来,听他话里意思竟是想把整个京都搬到万伊国,我逃脱不掉就算了,总不能连累你们背井离乡。就这么说吧,明日一早我找凤翅送你们出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端木扬度果然是颗杀星,思维不能与常人相同。京都百姓眼见他贴布告,诛害群之马,与民同乐迎娶舜国公主,正松口气等着后继动作,没想到等来一场更大的动荡。雪后的早上,万伊兵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黑衣煞神,充斥在京都每条街巷,跟初进京都的抢掠不同,这次他们的目标更明确,手法更果断。 接连几日扫荡,京都人迹频临灭绝,遭灾最严重的地点有三处,医堂,私塾,妓院。普通百姓又惊又惧又是纳闷,这三处可有什么说不得的关联?都是连人带物被清理的干干净净。朝廷的官员视觉听觉嗅觉格外灵敏,约莫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惜深陷其中无力挣脱,一想到他们和这三类人属同一品性为端木扬度所需,憋屈不已。 入夜,墨倾潜入太傅府邸,直奔姚致远书房。昏黄光影烛火微颤,转息恢复跳动,书桌前多了一人。 姚致远端坐不动,神情平淡,打量不速之客的目光极为熟稔,见他满面霜色,神情憔悴,淡淡的问:“他,还好么?” 墨倾垂眸,微微一礼,“需看天命。” 姚致远身子一僵,皱眉打量墨倾半晌,又想到什么,微微一叹,眼里说不出的落寞悲痛。摆摆手,有气无力道:“你不必自责,他的性子我这做父亲的最清楚,你拦不住他。” 墨倾垂头,“谢大人不怪之恩,终究是墨倾无能。” “不说这个。”姚致远起身,踱步走到墨倾身侧,“种种迹象来看,端木扬度在舜国是待不下去了,若老夫不幸··”。一手放到墨倾肩膀轻轻一按,“鼎儿就托付给你了。” 墨倾满脸惶恐,抬眸看向姚致远,“大人,墨倾此次来,就是与大人商议··” 姚致远苦笑,心中悲凉面上却是平静,“为臣死忠,皇上在哪老夫就在哪,你照顾好鼎儿就是。” 墨倾摇头不解,欲要再劝,却见他扶桌傲然站立,烛火映照的脸上带着坚毅不可动摇的气韵,他看在眼里无言以对。曾经他落拓江湖,最看不起这样的士大夫,迂腐守旧,古板刻薄。这些观念慢慢被改变,直到现在生出佩服,不至于敬为天人,值得他屈膝一拜。 墨倾后退两步跪倒磕头,“公子若醒了,不管大人身在何处,墨倾一定送上消息。” 姚致远双手将他扶起,殷殷嘱托,“尽力而为,有你在鼎儿身边,我很放心。” 墨倾回到山庄胸口还是堵得满满的,为那份逆来顺受,为那份无能为力,如果杀了端木扬度能解决所有问题,他不惜粉身碎骨。可是公子说,他死了局面会比现在糟十倍,公子的话他从不怀疑。只是现在没有人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做,姚文鼎已经昏迷整整十日,看样子还要继续昏睡下去。 那夜端木扬度出手极狠,力度是斩杀当场,他看出不对冲进场时,只来得及用内力护住姚文鼎的心脉。若非陶乐沙的灵狐血,无回针,为他续筋补血,怕是连那晚都熬不过。 千年的山参只能吊心口气不绝,长此以往怕是不行,姚文鼎的身体一天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可气的是赛华佗从那夜宫门破了之后人间蒸发,他动用雁门势力也遍寻不着。 墨倾叹口气,用被子把姚文鼎裹紧,小心翼翼把他夹在肋下向门外走去。不意外迎面撞上陶乐沙,她目光惊异,伸手一拦,“疯了么?你要带他去哪里?他断筋碎骨如何能移动?” 墨倾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有消息说赛华佗在襄城,与其在这里半死不活躺着,不如去襄城碰碰运气。” 陶乐沙在他的注视下有一瞬间心虚,袖低的手指悄悄握紧,转瞬又松开,若无其事道:“也不需如此着急,待消息确凿无误再动身不迟。”边说边伸手探向姚文鼎。 墨倾侧身避开,挑眉客气道:“已经劳烦姑娘好些日子,我们也该告辞了。” 陶乐沙咬唇,拉住墨倾臂膀,语气坚决的说:“不行,我不许你带走他。” 墨倾似笑非笑,“我竟不知还有这样好客的。” 陶乐沙白了脸,抓住他手臂的手指一根根僵硬,指节青白。语生幽幽,“你都知道了?” 墨倾转身把姚文鼎放到床榻,“姑娘当有苦衷,在下不想强人所难。不过乐沙,求而不得,心中便苦,你小小年纪,何必受执念折磨。” 陶乐沙笑中带泪,一步步走近床榻,痴痴望着姚文鼎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想到那夜他目含冰霜无情斥责,未必没有伤心,脚步虚晃险些栽倒。墨倾伸手将她扶住,叹息道:“你看,你喜欢他并不会让你快乐,何不试着放开呢?” 陶乐沙不理,坐到塌旁,颤抖着手指摸上姚文鼎的额头,顺着眉骨抚摸到眼睛,语音轻柔低沉若梦道:“他有一双最明媚的眼睛,璀璨光华,只看一眼我便不是我了,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墨倾叹,“你分明还是个娃娃,说什么从小到大?我记忆里怦然心动的女子,当时也觉得非她不可,经历些事情以后再回头看,竟想不起来那时的心动为了什么?” 陶乐沙只是不理,又道:“哥哥们宠我,帮里的人高高捧着我,要什么便有什么,常常觉得日子乏味,没有乐趣。突然就遇上他,殷勤伺候,百般讨好,哪一日他多看我一眼,我一整天不吃饭都不知道饿,对我说句话,我睡着都能笑醒。你说,这不是爱么?” 墨倾茫然了一会,十分吃惊,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这这,怎么可能这样快的时间有如此痴恋?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我也不是不肯救他,只等端木扬度带走朱云疏。难道,他为她死了一次还不够么?”陶乐沙的手指向下移动,落在姚文鼎脸颊,喃喃道:“他的后半生许给我就好,我一定会让他快乐幸福。” 墨倾被她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没有反应,心里知道她这样是不对的,可就是不知该如何反驳。他知道端木扬度是个强劲的对手,朱云疏逃不开,公子如果不放弃,还是九死一生的局面。可是姚文鼎是什么性情,想到这里他缓口气,闷闷道:“这是公子的事情,大概谁也扭转不了他的心意。” 陶乐沙沉吟片刻,起身对着墨倾拜倒。墨倾侧身避让,一手扶她,“姑娘这是做什么?” 陶乐沙扭身避开他的手,仰头满脸哀求,道:“我有办法让他忘记朱云疏,还请你成全。” 墨倾看她一眼,责备道:“你实在不懂事。” 陶乐沙一脸凄楚,泪光盈盈,“你不肯帮我,难道你忘记了凌云宫那夜,姚文鼎为了朱云疏拼命,而那个女子是怎样冷漠的置身事外的?你还想让他身处险境?只怕下次就没有另外一个陶乐沙肯牺牲功力救他性命了。” “你是说,救他需要赔上你的功力么?”墨倾瞪大眼。 “是,我从小修炼的明月心心法至纯至柔,虽然攻击力不足,却是世间最好的疗伤圣品。”乐沙转个方向,对墨倾跪倒磕头,“墨倾,你就成全我吧。” “陶乐沙。”随着一声怒吼,陶乐山脸色铁青闯进来,一把扯起地上的陶乐沙,怒骂:“你这丫头鬼迷心窍了,丢不丢人啊,给我滚回去,再敢跑过来我打断你的腿。” 陶乐沙身子颤了颤,口气却不弱:“大哥,我就是爬着也要过来。” “你··”,陶乐山一巴掌打到陶乐沙脸上,由于动了真怒力气实在不小,陶乐沙尖叫一声,向后栽倒正正的撞上床腿,再抬起头,额上血糊糊一片,左脸亦是红肿不堪。她抬起眼睛望着陶乐山,倔强道:“除非你今天打死我,不然,我一定会救他。” 陶乐山如何舍得再出手,气得浑身颤抖,满脸黯然看她半晌,道:“你疯了,难道忘了··” “从修炼明月心开始娘就警告过我,我一直都记得。”陶乐沙嘴角带着笑意,低声说:“只是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一个人让我这么的心甘情愿。”那声音似叹似怨,让听者神思迷离。 墨倾轻咳一声,一脸谨慎的问陶乐山:“除了散功,这救治会危害到乐沙性命么?” 陶乐山并不看他,恨恨的看几眼陶乐沙,一甩袖子冲出去,声音隔着门远远传来,“如此任性,但愿你不悔。” 墨倾眼看陶乐山悻悻而去,心里有些疑惑,武功对一个女子来说不至于不可或缺吧。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把陶乐沙扶起来,“我看还是去找赛华佗吧,你不值得为个外人和你哥哥这样置气。” 陶乐沙凄然一笑,眼睛眨也不眨望着墨倾,“即便找来赛华佗,命肯定救得回来,只是姚公子这一身的功力怕是没了,以后能不能下地走路也未可知。”说到这里,敛容恳切的道:“事已如此,你就成全我吧。” 墨倾十分为难,看着床上昏睡的姚文鼎,想起见姚致远回来那满腔的无可奈何,咬咬牙,道:“我不管也不拦就当不知道,你自己看着办。”说完转身就走。 端木扬度大军开拔那天,京都余下的百姓,那些老弱病残个个披襟散发,怆地呼天,眼睁睁看着大军如蝗虫过境,席卷他们的衣食财物,他们的亲人,他们尊敬的皇上和父母官,浩浩荡荡离去。是夜,姚文鼎得陶乐沙悉心救治,脱胎换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朱云疏听得马车外动静,皱眉道:“你会遭报应的。” 端木扬度掀开帘子,向外看了看,满眼都是死离死别,场面堪称悲壮,他神色如常,淡淡说:“立场不同,敌我双方善恶需打个颠倒区别看待,再说我也不信报应。”放开帘子,他神态悠闲的靠到马车壁沿上,“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种其因着,须食其果。” 朱云疏冷笑,一脸讥讽,“你信这个,我投你琼瑶,你还我砒霜,这个因果怎么算?” 她的语气冰冷不屑,有明显的的恶意,端木扬度不以为意,挪着身子来到横在他们中间的案几旁,屈起手指轻轻敲击两下,随口道:“这个更不信,不过听师傅念叨,记下了。”话锋一转,又道:“砒霜太过,当一手棒子一手蜜糖,调教的没有棱角再送一个黄金笼子给你如何?”声音低沉平滑,隐有调笑之意。 朱云疏烦躁,瞬间失去与他说话的兴致,又觉得言语吃亏,不肯忍耐,“世间万象,有作茧自缚有玩火自焚,你小心些。” 端木扬度抬头看一回车底,他最近真是犯贱,天天一头包,还总想往她身边凑,每每气得睡前捶床发誓明日再不去看她脸色,时辰一到回过神的时候他已在凌云宫门前。心里盘算一番,“飞蛾扑火,人人只道飞蛾愚蠢为薪火温暖所惑,安知它心之所向,生死看淡的气魄。”说到这里,侧头对朱云疏一笑,眉眼温和,“万伊之于舜国,旁人看来谁是飞蛾,谁是薪火,想必一目了然。” 朱云疏眼角余光捕捉到他一瞬间的神情微动,自见到他,他总是一副高傲冷酷的嘴脸,何曾有自怜自伤的时候。忍不住想更深的刺他一刺,“你扑火的自觉过于执着,才被当做异类积极召回的吧?你雄心壮志想在舜国施展,且不讨论这想法过于天真烂漫,只说说那把火烧尊臀的后院之火,你憋屈么?郁闷么?” 端木扬度一双眼直勾勾很是高深莫测的盯着朱云疏,慢吞吞开口道:“我若说不你是不是很失望。”注意到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眼神暗了暗,原本不想说的话无比利落的吐出去,“我为万伊百姓筹谋,不为权力私欲,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争斗我还看不到眼里。会妥协会避让,唯独不会改变。” 朱云疏避开他的视线,听他提及争斗,突然开始忧心现实问题,宫里这一帮龙子凤孙,富不可言到零落成泥,这落差简直就是天与地的深涧鸿沟,他们能不能生存下去实在是个问题。她对他们亲情淡薄,但也做不到视而不见,开口试探道:“你带这样一大批人回去,想过如何妥善安置么?”问出这句,她的心很是忐忑,现实可笑,他是她的仇人,也是目前唯一的熟人。 良久,端木扬度缓缓开口,“民风民俗相融,需要过程,舜国的人终究会吃亏些。” 朱云疏听在耳里十分不悦,往深处一想,忍不住发抖,怒道:“你既把他们赶上独木桥,他们的生死你就不能置身事外,就算他们命贱比不上你们的百姓,也不能没有底线任人宰杀。你,你要护着他们一些。” 东拉西扯终于把话题扯到他设定的地方了,端木扬度的神情变得古怪,蹙眉道:“想活不难,如何活着才是关键,安分守己是一种,有所依仗是另外一种,譬如你···”。无视朱云疏突然雪白的脸,残忍地继续道:“你任性无理,跋扈骄狂,所依仗的不就是我对你的纵容么?” 朱云疏怒极,秀目喷火,“将军大可不必如此委屈,不如您赏一个斧钺加身,看我会不会安分守己?” 端木扬度冷笑,目光中带着深深怜悯,瞬间刺痛朱云疏的心,“云疏,听不得实话么?你们这些皇族子弟,性子骄傲韧力却是不够,动辄寻死觅活,不过是后山多些养料跟别人有什么相干,怎么就没有勇气效仿勾践卧薪尝胆呢?” 朱云疏顿时哑口无言,他语气并不尖锐,说出的话却冰冷如刀,字字戳进她心灵深处,搅动风云,让她瞬间清醒,然后羞愧到浑身疼痛,身体控制不住发抖。城门破了以后,她整天沉迷在后悔伤痛中,最坏的打算就是和端木扬度同归于尽,竟从来没想过如何反击?如何保全自己把伤害降到最低?由于她的懦弱,懵懵懂懂,害死了姚文鼎,她心心念念想再见到他,真的见到她该以什么面目见他? 她惨白着脸,突然蜷起膝盖,把头埋进去,想把她自己藏起来好好想一想。 对面的端木扬度看在眼里,怜在心间,鹰洋说的没错,他们要想长久,首先要激起朱云疏活着的欲望。不管支撑这欲望的仇恨会不会毁了他,也好过日日面对朱云疏恹恹的生无可恋的模样。 眼看朱云疏一个姿势坐了许久,身体剧烈抖动似乎坐都坐不稳了,他忍不住起身来到她身旁,蹲下,然后张开臂膀把她揽进怀里。朱云疏身子一僵,然后用力挣扎,显然对他的碰触极为排斥和厌恶。 端木扬度身子一歪,险些侧倒,皱起眉头,一只手按住她的头向他怀里用力一按,冷声威胁,“你最好乖一点不要乱动,我现在只想抱抱你,别逼着我做出别的事情来。我知道你心里有人,不愿意我抱你,你就当,就当被狗咬着了。”这话说完不光朱云疏不动,他也愣住了。 忍气吐声还不够,他貌似病的又严重了,居然自比走兽。 朱云疏用两只手臂撑着身体尽量不靠近端木扬度,手掌下他的心跳强健有力,若有昔日两分功力,一掌下去他就死透了。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凤翅,对他忠心耿耿又心细如发,难道她早料到马车上会有这样一幕场景,早早就把软筋散喂给她。 感觉到端木扬度的力道放轻,她试着推他,不想端木扬度正好低头,唇就碰到朱云疏额头,微热的气息一扫而过,朱云疏尖叫着后退,直把身子贴到马车边沿。 外面隐隐有骚动,马车停了下来,只是没有吩咐,无人敢探视。端木扬度沉声道:“本座无事,继续前行。” “是。”很快,马车又开始前行。 端木扬度唇角上翘,似笑非笑,“你我婚事已定,即便我答应你不行闺房之事,若这些举动都没有,如何逃得过别人耳目?你若没有我给你的这个身份,回到万伊国,会被当做战利品随意分配,到时候别说保你父皇,就连你我都护不周全。”他上前几步,高大的身形将朱云疏封在角落里,撩起她一缕发丝,轻轻嗅着,“你以为我出现在你马车里,就为了占些便宜么?不要天真了云疏,你不再是舜国高高在上的公主,只是阶下囚,你需要认清现实。” 朱云疏绝望的闭上眼,与他虚以为蛇她实在做不到,原本以为已经是最坏的局面了,没想到还有更坏。突然想起和胡姑姑那次谈话,她说朱云渺死的卑微可怜,她终于明白何为卑微何为可怜了?她不要窝窝囊囊的死,她要想办法取得端木扬度的信任,然后逃走,去找燕王叔。 她要中兴舜国,把万伊国打回原形,她要杀了端木扬度为姚文鼎报仇。许久之后,她睁开眼仰望他,眼光柔顺语声温婉,喃喃道:“你说你不会勉强我是么?” “是,我早说过这世间多的是千娇百媚的女子,我要的是心甘情愿。”端木扬度眼睛眯了眯,眼中光华闪动。 朱云疏垂眸,视线落在他的脚上,从现在开始取信他还不晚吧。 端木扬度在她头顶上淡淡开口:“门口凉,说了半天话你也该累了,我抱你过去歇息可好?” 她下意识又想摇头,想了想,没有说话,沉默的坐着。 端木扬度得了她默许,弯腰把她轻轻抱起。朱云疏咬牙闭眼,身子落入一个温暖又让她心悸的怀抱,紧张到无措,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不过几步路,却格外难熬,感觉他停住脚步,始终没把她放下。 沉默的僵持,到底是她沉不住气,睁开眼,望进一双乌黑流动深不见底的眸子,他的眼睛和姚文鼎如此不同。姚文鼎的眼清亮如月光,明媚热情闪耀着波光潋滟的光芒,端木扬度就是无边无际的冷,望一眼,就让她心惊。 朱云疏忍不住缩一下肩膀,端木扬度叹口气,把她放到被褥上。“你让凤翅送走三名宫女是么?” 朱云疏点头,淡淡道:“这个权利我还是有的吧。” “自然。”端木扬度施施然坐下,手肘扶着案几,温和的说:“你不必这样敏感,即便到了万伊国,我也会给你很大的自由以及相应的权利。” 听到这里朱云疏不由皱起眉,他给的这些是为了在她身上图谋什么呢?若在舜国,是为了燕王叔以及粉饰太平,到万伊国她还能有什么价值? “你看,又胡思乱想了吧,我不过想说其中有一个年长有些眼色的,死活不肯走,凤翅就给带回来了。” “什么?”朱云疏坐起身来,“是苏姑姑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许是行李辎重过于庞大,行进的速度格外缓慢,慢下来之后,变故就多。不时遇上偷袭,不甘背井离乡囚犯的逃亡无止境拖慢行军的速度。端木扬度的脸越来越阴沉,眉峰蹙起,眼里杀气凛凛,凌厉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朱云疏垂下眼端坐在他身侧,姿态柔顺,似乎也不敢多看他。苏沫说,最近有一股军队,每每在夜黑风高人昏昏欲睡的时候闯进万伊军营盘冲杀一阵,待万伊军士投入战斗,他们即刻丢盔弃甲,四散溃逃。疲兵战术,朱云疏猜测,这样规律的偷袭绝对是有组织的,除了燕王叔,她想不出还有谁,他没有放弃他们,在想办法营救么? 她就知道,她的皇叔高风亮节,不恋权势,对父皇忠心耿耿。换做任何一人,首要做的怕是抢回京都,从端木扬度的傀儡手里夺走舜国至高无上的权力,打造自己的万世基业。舜国的皇室成员被端木扬度一网打尽,造成群龙无首皇权旁落的局面,那个傀儡名不正言不顺,人人都可取而代之。端木扬度用心实在险恶,他走的不情愿,故意留下这美味诱惑,引众人逐鹿。舜国越乱,万伊国就越安稳,等他壮大再回身争抢,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这个人太坏了,幸好舜国还有燕王叔在,即便救不回父皇,以他的威望和正统的血脉震慑不轨之心,压下暴乱足足有余。只要有他在,端木扬度的愿望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想到这里,她心情略有放松,轻轻吐出一口气。 “云疏。” 身边传来低沉的声音,她愣了愣,然后收敛心思,缓缓抬头看向端木扬度。他似乎很劳累,睡眠不好,身子靠着案几,一只手掌托着头闭目养神。 可能感受到她投在他身上的目光,缓缓开口,“你说那些百姓怎么想的,明知道逃不掉还是要逃,白白送了一条命。” 这几日苏沫说的最多的就是囚犯的逃亡,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抓紧一切机会亡命奔逃,开始时候端木扬度为了震慑,刑罚血腥,将抓回的囚徒头部绑到马尾,令兵士扬鞭驰骋,惨叫声伴着血肉模糊,观者无不心惊落泪,两股颤颤。可惜起了反作用,激起更多的人逃跑,追捕也更惨烈,更多的人宁愿战死当场也拒绝投降。 苛刻的刑罚遭遇反弹,天经地义。 朱云疏听他抱怨,口气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困惑,又想气又想笑,反问:“若是你呢,会不会逃?” 端木扬度摇头,斩钉截铁说:“若无一半以上的把握,我不会逃,那些前世来生看不见摸不着多半都是唬人的,生命宝贵只此一次。我不怕死,但是不想毫无价值,被人当做猪狗屠杀。” 朱云疏撇嘴,这些善良百姓哪懂得衡量这些,他们受不了骨肉分离,受不了被当做奴隶任人驱使,所以拿生命去冒险。这种抗争的力量虽然有限,但是那份决绝让任何人都不能等闲视之。“故土难离,他们有他们的操守和尊严,所以不得不冒险,不得不侥幸,我从心里尊重他们。” 端木扬度突然睁开眼,目光雪亮盯着朱云疏的脸,“你会不会逃?以你的聪明想必已经知道有一股势力已经在靠近,想方设法营救你们。到那个时候,你肯定是会跟着他们走的,我呢,也一定会追,到那个时候你会怎样?也会宁死不降么?” 他目光灼灼,神情激烈,绷紧的嘴角有紧张的痕迹。 朱云疏侧过身子,正对着案几,拿起茶壶为自己斟满。她貌似镇定,手稳稳的,可是心却在打鼓,在他凌厉的注视下她没有勇气喝下那杯茶。而她,也并不是真的口渴,她在拖延时间,在思考什么答案才能让他满意。 他已经把假设推演完成,直到最后一步才来要她的态度,若说的太假,怕是糊弄不过。真到那时,她会怎样选择呢? 端木扬度阴沉着脸审视她倔强的脸,半晌不见回答,也不开口去催。他心情忐忑心里也有一番争斗,会不会一样伤人,他又何必问?他收回目光,黯然道:“你不用想了,只需记得将来局面无论怎样混乱,我都不想,不想伤你性命。”说完缓缓起身,离开。 那背影仿佛带着刚才话音里的萧疏,说不出的沉重,朱云疏心头一动。 夜色来临,晚上的风似乎比白天更肆无忌惮一些,带着呜咽之声横扫落叶无数。用过晚饭,她和苏沫背靠背坐在帐篷内,她已经三天没见到父皇了,很是忧心。 因为不间断的偷袭事件,皇室成员被拆开分别关押,她一直在端木扬度附近,属于最核心的所在。层层包围中受到的外来冲击最小,消息也是最不流通,所以她很担心父皇。既盼着有人营救,又担心乱军中刀枪无眼伤到他,真真是煎熬。 又一阵风吹动帘幕,寒气顺着缝隙钻进来,朱云疏情不自禁缩缩肩膀,苏沫起身,拿起旁边的毯子把她裹严实,蹲下身子,柔声劝:“公主,天气太冷,躺下休息吧。” “不急,再等等。” 苏沫愕然,低声问:“等什么?” 朱云疏抓住她的手,把她往身边拉一拉,贴近她的脸,小声说:“没听到外面动静,我总不安心。现在行程过半,我琢磨着若有大的动作就在这两日,等出了居庸关,再想出手也没良机了。” 苏沫脑中顿时浮现出血肉模糊的尸体,回握朱云疏的手,正色道:“公主,若有逃命良机,休要挂念奴婢,只管自己先走。奴婢是当年宫难的漏网之鱼,苟活到现在已经知足了。” 朱云疏眼泪比思想来的更快,心潮起伏,呆呆的望着她,默默流泪竟不知要说什么。对她的记忆并不深,远不如母妃盛宠时候那些侍女殷勤的嘘寒问暖来的印象深刻,只是一番风水雨打,物是人非之后只有她还在她身边,永远的人淡如菊,笑如春风。 苏沫欲抬手擦她的眼泪,不料被她更紧的握着,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公主,蓝琪和菱儿去了襄城,你若脱困去那里看看,不定就遇上了。那两个丫头也是有心的,当初死活不肯走,听说燕王在才勉强去了。” 朱云疏艰难的点点头,苏沫自重新回到她身边以后,怕她伤情闭口不谈蓝琪她们的事情,此番开口竟有诀别之意。“姑姑,你还有亲人么?有没有让你牵挂的人?” 苏沫眼皮也不眨的说:“没有。” 朱云疏的手紧了紧,“说实话好么?我们就当是聊天,我也未必逃得出去,未必能帮上你的忙。” 这一次,苏沫沉默了很久,目光迟疑,似乎陷入往事不能自拔,好半天才开口,“奴婢入宫前有过喜欢的人,他是小姐的远房亲戚,无意中相识,然后他就制造无数次相遇,我们一直私下往来,感情日深。”说到这里,苏沫的脸上带着淡淡红晕,流动的眼波闪烁着晶亮的光芒,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这样的苏沫柔美的让人眼前一亮。 “小姐突然入宫,打乱我们的计划,不得不暂时分开。后来,小姐知道后没有责怪,反而许诺只要等到宫女外放的年纪,她就给奴婢一笔钱,让奴婢风风光光嫁人。后来就发生那件事,两年后,等奴婢在御膳房安稳下来去找他的时候,被告知他举家迁徙,不知所踪。”语音幽幽,说不出的怅然若失。 “姑姑,他叫什么名字?”朱云疏追问道。 “史祥庭,奴婢不怪他也不怨他,当时事情闹得太大,估计他认为奴婢已经死了。” 朱云疏怔怔的,以为死了,就能别开怀抱丢开那个过往么?这一刻,她突然想到姚文鼎,她会忘记他么?想起他的脸,她胸口就升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一点点蚕食她的神志,让她恍惚,茫茫然弄不清身在何处,为何活着? 苏沫被她的神情吓住,明明讲的是她的过往,伤心的反而是她。叹口气,扶着朱云疏的身子将她安置好,掖好被角正待走开,发现袖子被朱云疏攥着,起身不得。 “姑姑,你说文鼎死了么?那夜雪地上流了那么多血,多半是活不成了。”朱云疏大睁着眼,眸子黝黑深沉,空荡荡看不出一丝生气。 苏沫爱怜的抚摸她的头发,听她继续说:“那夜他冒险来找我,将生死置之度外,我不知感恩,竟怀疑他与那名少女有染,他想必对我失望的很。即便他还活着,也后悔爱我了。” “不会的。”苏沫柔声安抚。 朱云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根本就没有听到,“是了,他就不该喜欢我,若非因为我,他还活的好好的。喜欢他的女子那样多,他怎么就那么死心眼,明知道宫里危险,明知道端木扬度张着大网等着他,还是要闯进来。”泪流满面,说不尽的后悔哀痛。 一声轻响,帐篷里似有一物飘入,轻捷灵动。苏沫扫了一眼,大惊失色,正想开口被朱云疏手掌堵住嘴,睁大眼望着那只狸猫大小的红眼猴子,吱一声轻叫向朱云疏身上扑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眼前一花,那猴子已经扑进朱云疏怀里,后爪一蹬撑起身子,两只前爪搭上她肩膀,一张毛茸茸的猴脸在她脖颈里嗅来蹭去,嘴里哼哼唧唧,热情中带着欢愉,像极了久别重逢的孩子对大人弄痴耍赖的举动。 这猴子是客居燕山时,皇叔送她的宠物,通灵机巧十分善解人意。突然见到它,想起往日岁月,情难自控。朱云疏眼中带泪,低声道:“小攀别闹,忘了正事可不给你吃饭的。” 听得朱云疏这话,它也不再闹,两只爪子从她脖颈处收回,瞪着一双圆溜溜大眼睛,憨态可掬望着她。似乎不明白朱云疏为何流泪,疑惑片刻,突然想起什么,眨眨眼睛,从下颌处掏出一个琉璃珠子双爪捧着递给她。 朱云疏接过,顺手抚摸一下它毛茸茸的脑袋,以示夸奖。小攀得意起来,搔掻脸,眼珠乱动一脸喜色。 苏沫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这猴子体型似狐,小脸精巧似猫,手舞足蹈动作七分肖人,更神奇的是听得懂人言。从前总听人骂机灵善变的人做猴精,这样看来十成十的贴切。 朱云疏右手捏着珠子,拇指,食指轻捻,圆滚滚的珠子从中间裂开,掉出小块绢布。 苏沫侧身从桌上拿过油灯,对着微弱的光线,只见绢布上写着丑时三刻。朱云疏心跳如雷两手一颤,绢布掉到被子上,她顾不得去捡,一把抓着苏沫的手,“是皇叔。” 苏沫手一紧,脸上也是一副惊喜交加的表情,喃喃道:“求菩萨保佑公主,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不。”朱云疏伸出手臂,揽住苏沫的肩,“是保佑我们,我们一起走。” 苏沫摇头,看她神色坚定,知道劝也无用,索性不再多言。转身把油灯放回,“现在时辰尚早,公主靠着休息一会,路上艰难,要格外小心。”想到逃苏沫立刻就想到亡,目前为止她还没听说那个人成功逃离的,每次看到追捕的兵士回营,看到马上带着一串串血淋淋的人头,她脚底板都在冒寒气,那种恐惧深入骨髓。 如今公主也要逃了,结果会是逃离还是逃亡呢?苏沫打个冷战,心里一遍遍祈祷,小姐,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护公主。 朱云疏打量苏沫神色,只当她是紧张。也是,她久居深宫,如何见过血腥屠杀?会害怕是正常反应,就是她自己,也很有几分忐忑。她心里信任皇叔,不出手则已,决定出手肯定有很大把握。 小攀不甘寂寞,扯着她的袖子,引她与它玩耍。朱云疏一手扶着它,一指戳向它额头,“小攀,一会外头乱起来,你机灵些自己逃命,等到安全的地方你再来找我,好不好?” 小攀点头,眼珠随着朱云疏的手指转动,一脸讨巧聪明相。 朱云疏把它抱在怀里,叹口气,“小傻瓜,身处险地,你怎么还是一副蠢相?苏姑姑,你去瞧瞧能不能给它找点吃的,到时候怕是没人顾得上它。野外天寒地冻,觅食不易,别给它饿死就不好了。” 苏沫应一声,“好像还剩的不少小米糍粑,不知道它吃不吃?” 朱云疏抚摸着小攀身子,“可以的。” 小攀不满意,低叫一声。朱云疏揉着它的头,问:“是瑾儿带你来的么?”当初她和皇叔领太后懿旨匆匆回京,时局纷乱,皇叔在燕山的家眷没有随行。这时候看到小攀,想必燕山另有动作,可能是堂哥们前来助战。 她在燕山,皇婶温柔贤淑,对她嘘寒问暖极是亲厚,就连兄弟姐妹之间的相处也比宫里融洽,她丝毫没有感受到寄人篱下的尴尬和疏离,很和谐。想到他们出燕山,还能记起带上小攀,这份细致的情谊让她感动。 外面传来人语声,不多会更近一些,听出是苏沫和凤翅。“公主歇下了么?” 苏沫回道:“是的,这样晚凤姑娘还不休息呢?” “嗯,马上就睡,看时辰今晚不会有人袭营了,可以睡个安稳。对了姑姑,你拿这些糍粑太干,我吩咐人烧些开水给你送过去可行?” “不麻烦姑娘,我那帐篷里还有些热水。好了,姑娘快休息去吧,我也该回去了。” “既如此,明天见。”凤翅性子干脆,也不多言,听着脚步声逐渐走远。 接着苏沫进来,神色如常,朱云疏以眼神询问。苏沫猜出她的意思,道:“遇上她时,她和一队士兵在巡营,看神情没有异常。” 朱云疏松口气,正待开口说话,突然听到呐喊声,那声响遥远又清晰,如一道惊雷劈开深深夜色。苏沫捂住嘴,满脸惊慌,朱云疏惊疑不定,睁大眼,“不对,时辰还不到。” 苏沫绷着身体,用耳朵捕捉外面的声音。嘶吼,呐喊,惨叫,地面都像是在颤抖,朱云疏披衣而起,向帐篷外奔去。夜色深沉,冷光四起,风夹着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无比真实的告诉她这是一场真正的杀戮。 “你出来做什么?” 朱云疏侧头,看向身旁无声无息出现的人,他面容模糊,眼神被杀机浸染的格外凌厉。对上他的目光,朱云疏心头一凛,立刻转开来看向四周,“今夜又有袭营的么?” 端木扬度嘴角掠起冷笑,“怕有些不同,不过都是找死。回去吧,外面不管发生天大的事,你都不许出来。” 朱云疏琢磨着他说的不同,突然就明白了,他们被四散关押,皇叔只好各个击破。想到这里她转身就往帐篷走,这个时候她不能惹怒端木扬度。 “云疏,今天怎么就这样听话。” 朱云疏停住脚,漠然道:“我该怎样?挟持你跟他们汇合么?” 端木扬度眉头动了动,盯着她的背影,淡淡开口:“只怕没等到你挟持我,那边就要开始清扫战场了。” 目中无人,狂傲自大,等到最后都是毁灭。朱云疏哦一声,道:“你既然觉得你的将士如此厉害,还巴巴守在这里做什么?我一个中了软筋散的女子,都让你这样紧张,别人又该怎样?” 端木扬度踱步走到她身前,嘴角上翘,似笑非笑道:“别人都是牛筋鞭子捆着,一窜窜丢在地上,翻个身都做不到,更别说逃跑了。” “你。”朱云疏瞪着他,咬着唇,犹豫片刻问道:“你也是这样对我父皇的。” 端木扬度正待开口,一个身影如风飞奔而来,风吹过人已近跟前,单膝跪地,“将军,属下有要事禀告。”黑甲上隐有血迹,笔挺的身姿不动如山。 朱云疏盯着他,目光急迫。端木扬度难得善解人意,声音冰凉,“就在这里说。” “是。今夜袭营者人数颇多,个个悍不惧死,已劫走人犯数人,向东北方向退逃,属下请骑兵营出战。” 端木扬度脸色铁青,一甩袖子,那兵士急忙退下。冷冷一笑,眼神比刀锋还锋利,对上朱云疏的脸,道:“这个消息还让你满意吧,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如果你敢逃,三天之后,我必屠尽皇宫所有人等,不信你可以试试。”转身离开,步伐稳健。 朱云疏身子一软,被旁边的人扶住,她侧头看着一脸忧色的苏沫,低声道:“我没事,先把小攀放走。” 呐喊和着马蹄声,如雷奔腾,渐渐远去。似乎也把杀戮带走,四周重新归于宁静,朱云疏手心全是汗,心底那根弦越绷越紧,是父皇逃了么? “杀。”高亢的呐喊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在朱云疏耳边,接着她看到不远的帐篷里涌出无数个黑甲战士,刀光雪亮,挥舞着冲杀出去,短兵交接,惨叫声四起。 朱云疏游目四顾,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厮杀的人群,一时之间看不出谁弱谁强。渐渐的,有身影影影绰绰突出黑衣重围,向她这边扑来,没等靠近就被无数箭矢射杀,血影横飞,惨叫声中跃起的身影绷起又掉落,一个生命寂然无声消失。 朱云疏泪如雨下,按捺不住想冲出去对他们说,他们可以为了亲人战,为保佑舜国站,唯独不值得为她拼命。她抬起脚步,一个手臂横到她胸前,“公主还是安分些。” 泪眼模糊中她听的出那声音是凤翅的,她用尽力气打开那只手臂,恶狠狠的说:“你可以杀我,但是不得拦阻。” 凤翅被她打开,犹豫片刻,无声跃起,单手递出劈向朱云疏颈侧。 一阵罡风席卷,凤翅递出的手落空,一道高大身影挡到她与朱云疏的中间,掌风狂烈,卷起地面碎石,扑向她面门。 凤翅心知不敌,急急后退,错身化解掌力。然而那人身形如风,停也不停追踪而来,铁掌化钩曲起,重重敲下。劲风如火,凤翅后退之力用到极致,眼见无力闪躲,血光起。 “放她一条生路。”朱云疏忍不住开口求情。 轰响声中,凤翅一个踉跄栽倒,黑白分明的眼满是怨恨,正要开口怒骂,却在张口的一瞬,吐出一口血剑。 来人走到朱云疏面前,抱拳为礼,“事急从权,在下失礼了。”说完转身半蹲,给她一个宽阔的背。 朱云疏回望苏沫,“姑姑过来。” 苏沫摇头,缓缓从袖子里掏出匕首,横在脖颈间,“公主快走,莫要耽搁。”神情肃穆坚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朱云疏伏身那人背上在刀光剑影中穿行,血光飞溅,朱云疏置身其中,看的心惊肉跳,索性闭上眼。不料听力刺激更大,风声里满是惨叫哀嚎,她听的清晰入骨,遍体生寒,这些都是她舜国的将士,此番浴血拼杀不为军功富贵,不为护家卫国,只为她一个小小的公主,她何德何能? 男子内力精纯,功力极高,背负一人在乱军穿行,闪避腾挪,轻灵迅疾。 奔走许久,渐渐远离战场,耳旁只余风声隐隐。她睁开眼看这人拐上偏僻小道,道路崎岖树影婆娑,心知不妙,大声说:“你是何人?受谁的命令劫人?” 那人充耳不闻,闷头前行,没走出多远,只觉命门微微一疼,似有尖物刺入。他身体一僵,“公主这是何意?在下奉燕王令救你脱困,自问行为妥当,没有冒犯。” 朱云疏从他背上滑下来,抵在他腰间的簪子稳稳的拿在指尖,怒道:“你也是皇叔派来的?那为什么救了我之后不与其他人汇合,还让他们留在原地等死?” 那人沉吟片刻,道:“燕王自有安排,在下要做的只是救出公主,其他人如何,在下顾不上,也管不得。” 朱云疏放开制他穴位的手,走到他面前,一路慌乱竟没看清楚此人相貌。细细看来,竟是一张从未见过的生面孔,英挺长眉下一双眼精光内敛,鼻直口方,相貌不凡。他如此身手,皇叔必然看重,没道理她没见过啊。“你是说,说那些人是弃子?我不许,我命令你回去。” 那人神态冷漠,淡淡道:“壁虎断尾,险中求生,公主,不要辜负燕王殿下的苦心才好。” 朱云疏见他油盐不进,皱眉恳求道:“你功力极高,这会返回去,让他们逃走还来得及。他们也有高堂幼子,我怎么忍心让他们白白送命。” 那人动也不动,“燕王如此安排自有用意,公主切莫因妇人之仁,坏了他的大事。” 朱云疏微怔,她不懂得战场上拼杀搏命权益之争,不知道朝堂阴暗勾心斗角,她不修仁术却也不够冷血,她只知道这么多人为她枉死有多么不值得。只是她身在其中势单力薄,没有能力改变什么。 想了想,她脸色发白,勉强镇定的问:“你总要告诉我,我们要去哪里跟皇叔汇合?或许你还可以告诉我,这次营救的目标除了我以外,还有谁?” 那人抬起头,望向无边黑夜,“天亮之前,翻过这座山,燕王派人在那里接应。” 朱云疏侧过身,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幽幽暗处,山势奇诡,“你还没告诉我,除了我之外还有谁?” 男子扫一眼朱云疏,“在下亦是棋子,实在不知。公主若问软筋散,在下还有些办法。”说完递过去一个瓶子,“只需一粒,调息片刻即可,待到明日,虽然不能全部恢复,总有七成可用。” “多谢。”朱云疏接过,拔开塞子,往掌心倾斜,一颗褐色药丸滚出,放到口中顺咽喉而下,清润中带着丝丝凉意。她武功虽然不高,最多不过自保,但是服用软筋散之后,四肢瘫软无力,受制于人的感觉太糟糕,有生之年都不想再试第二次。所以,她毫不犹豫把瓶子收起来,据为己用。 男子也不在意,再次走到她前面蹲下身,催促道:“山高路远,前路难行,明日又是最惊险的一日。待过了桐花沟,在下护法祝公主恢复功力。” 朱云疏听他言辞急切,也不推脱,二人再次匆匆上路。悬崖峭壁间行走其中凶险远大于千军万马里穿行,几次滑倒他都将她护的稳妥。道路太艰难,他们行动迟缓,夜色被拉长,慢慢的淡了,朦朦胧胧中天色一点点亮了。 那人早已汗湿重衫,隐隐有喘息之声。受她所累,朱云疏很是过意不去,瞅个他停脚观察路径的空档,说:“要不要停下来调息一会?看这山势逐渐平坦,想必不远处就是山脚。时辰还早,应该来得及。”这话说的不是出自真心,所以干巴巴的极为没有诚意。 她心心念念想尽快和燕王汇合,她想知道父皇是不是得救,端木扬度说过她若敢逃,屠尽宫里所有的人。这话她不敢心存侥幸,试验真假,若父皇逃不掉,这场营救意义何在? “谢公主好意,在下还撑得住。公主感觉如何?待下了山,燕王备了马匹,时间紧迫,到时又是一番劳累。” 朱云疏移开眼,枯草被霜色遮掩,地面白惨惨一片,“我还好。” 地势和缓,他展开身形,如飞疾驰。 天色大亮,静谧的山间传来马匹嘶叫,那人脊背一挺,语音中带着欢喜,“接应的人到了。”寻声辩路,一处破败亭子下早有人影徘徊,朱云疏从他身后看去,只见那些兵士四处观望,神色焦躁,显然等了许久。 那人稳住身形,放下朱云疏,搀扶着她站稳,那些兵士纷纷过来见礼,跪倒在地:“公主千岁。” 朱云疏两手上抬,“大家无须多礼,请起吧。” 那些兵士齐齐起身,始终躬身以对,其中一人牵马过来,朱云疏抬手触到马背那一刻,恍然落泪,没想到她还有这纵马驰骋的这一刻,利落的翻身一跃而上,她眉间光彩重生,“将士们,带路前行。” 兵士望向她身旁那人,男子颔首上马,长嘶声中,马儿撒腿狂奔,迅如流星。不算宽的古道,人迹罕至,他们每半个时辰变换一次队形,却都是把朱云疏护在中间。 一路疾驰,已到过午时分,停下来歇脚的时候,那些兵士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恭敬中带着敬佩。都说皇室子弟金枝玉叶,身娇肉贵,这位公主实在有些不同,骑术了得,毅力惊人,气质高华并不盛气逼人,观之可亲。 男子走到朱云疏身旁,递过来一个水袋,她接过喝了几口。男子看她配合,又递过一包食物,朱云疏也不客气,打开食用。方才一路奔驰,心急如焚,不知饥饿,这会歇下来,才发觉浑身酸疼,饥肠辘辘。 望一眼一直在她身边护卫的男子,问:“大人贵姓?”很惭愧,一直到现在才想到问救命恩人名讳。 男子垂眸看向地面,“不敢,在下成远韬。” 这面孔是生的,名字听来有几分熟悉,她细细回想,这人一招击败凤翅,绝非普通高手。灵光乍现,她神色一整,微微低头甩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云疏见过成叔叔,先前不知,请勿多怪。”这人竟是江湖大名鼎鼎的成远韬,天下第一大庄的庄主,也是皇叔早年结交的异性兄弟。也曾来往频繁,后来由于他妻子亡故,伤心之余退隐江湖。 皇叔每每说起,赞叹之外不胜唏嘘。人生不得意事十之八九,朝暮间青丝白雪,合该及时行乐,不负斗转星移,红尘万象。 皇叔说他四十开外,她抬眼细细打量,只见他眉眼温润,气质儒雅,一派高士风姿。哪有半分岁月霜色,即便像皇叔那样长年养尊处优,也修不出这等风姿。 成远韬侧身避开,“成某多年不问红尘,若非老友相请还不知外面生了这样大变故,公主不必忧心,燕王殿下定能力挽狂澜,保住舜国基业。” 朱云疏一脸动容,“这次行动皇叔亲自来了么?” “是。”成远韬目视前方,“只要过了桐花沟,百里开外,就是燕王殿下亲自把手的碧渊关,大家就都安全了。” 朱云疏侧头,“我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安危,父皇那边不知怎样了?” 成远韬安慰道:“陛下吉人天相,定会化险为夷。”说完招呼大家上马,一路疾行。 天色向晚,桐花沟近在咫尺,一路顺畅,变故就发生的更外突然。马的嘶吼与人的惊呼同时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几骑突然消失,随即响起呻吟。朱云疏心知不妙,回马勒缰,抬眼看前方不远处,狭窄的路口被成堆的木头阻拦。 一脸惨白望向成远韬,只见他侧脸肃穆凝重,目光如电扫射四周。她顺着他的目光四处一望,路旁狭小地域被一群黑衣煞神无声无息包抄。箭已在弦,杀机凛冽。 朱云疏苦笑,一路奔逃如此顺利,竟真的让她生出自由的渴望。没想到,他居然等在这处,将她猫捉老鼠一般戏耍,把狩猎的残忍运用到极致,给她沉重一击。 突然的安静,风声猎猎,她侧头对身边的成远韬做个口型,“你们逃,别管我。” 成远韬傲然一笑,“这样的阵仗还吓不住成某。”话声未落,朱云疏已被他抱进怀里,他身影似苍鹰一般一飞冲天,半空中换气一个转折,人已在十丈开外。箭在他腾身而起之时四射,呼喊惨叫声中,仍然听的风中有人呼喊,“抓活的。” 朱云疏一个恍神,想起在马车上端木扬度说,无论如何都不想伤她性命。只是有些东西比性命还要贵重,他到底知不知道,如果她的死可以换一个物转星移,重新来过,她愿意死一百次也要在盘龙岭杀掉他。 成远韬成名已久,内力武技独步天下,这番全力奔走,快似流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被端木扬度精兵追击,实在是场惊心动魄的逃亡,饶是成远韬那样的绝顶高手也叫苦不迭。一整夜,只要他停下来稍事休息,不等调息片刻喊叫声随即响起,这些追兵似附骨之蛆一般强悍的存在,着实令人招架不住。 朱云疏又困又饿体力消耗到极致,望着身旁同样狼狈不堪气力衰竭的人,低声恳求:“成叔叔,你自己逃吧,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对得起皇叔的托付,万万没有把性命赔在这里的道理。”话音未落,马蹄声在暗夜里清晰传来,每一声都踏在他们心上。 朱云疏急起来,连声咳嗽,身体摇摇欲倒。成远韬一双手稳稳托住她的手臂,俯下身就要将她抱起,“公主不必多说,君子一诺,生死不负,我既受燕王重托,即便运气不好死在这里,也好过独自逃亡日后承受千夫所指。” 他的固执朱云疏昨晚就领教了,可是她也有她的坚持。毫不犹豫用力推开他,声嘶力竭道:“迂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武功高强当在皇叔身边为国为民做更有意义的事,何苦枉死在这里?而且你也听到了,他们一直喊着抓活的,他们要的从来就不是我的命,不然你以为我们能逃到这里么?” 成远韬怔了怔,定定的看着她,朱云疏挑眉,眼神坚定明明白白告诉他,她所说的都是发自真心。成远韬满脸为难,深邃的眼中满是焦灼担忧,连扶着她手臂的手都在抖动。显然他心里在做一场挣扎,理智告诉他朱云疏说的是对的,可是道义上他不能逃。这位公主的思想好像有些问题,从前他只知道君要臣死,父要子亡都是不能抗拒天经地义的,她却说他可以活的更有意义。 触及到他的目光,朱云疏苦笑,心里想难道真让她使出苏沫那招么?马蹄声更近了,她叹口气手随心动,昨夜刺在成远韬命门上的簪子抵上她的咽喉。“若不想我横尸当场,你就赶紧逃。告诉皇叔,云疏感激他的关爱呵护,让他好好保重。” 成远韬袖子一甩,出手如电转瞬指尖已触及朱云疏颈下。 朱云疏说着话,一双眼眨也不眨盯着他,看他气息不对,身子往旁边一闪,冷然将簪子刺进皮肉,溅出的血喷到成远韬手上。成远韬再次怔住,若是在他体力充沛时使出这一招,距离又近,天下间谁躲得开? 看来他真的护不住她了,收回手,成远韬叹气默默起身,“公主保重。”轻微的裂响,他的身形从原地消失,流光一般远去。果然,没有她拖累,他快了许多。 周围的马蹄声也消失了,朱云疏丢开簪子,筋疲力尽坐在地上,淡淡光影由远及近,停在她身边,她垂着眼一脸平静准备承受端木扬度的雷霆一怒。 不料肩头一暖,厚重的披风把她整个人罩住,接着耳边传来低沉温柔的近似于呻吟的声音:“云疏,你怎么就学不乖呢?”身子一轻,已被他揽在胸前。 朱云疏全身僵硬,无惧他铁青的脸色,仰头问:“他们呢?死了么?” “是。”端木扬度斩钉截铁回道。 朱云疏暴起,不讲功法拳打脚踢,歇斯底里拼命挣扎,嘴里尖声喊着:“你杀了我,最该死的人是我才对,你这个禽兽,王八蛋,猪狗不如的东西,你杀了我,杀了我····” 端木扬度皱眉,收紧双臂,压制不住怀中接近疯狂的人,四周风声烈烈,旌旗卷动啪啪作响。微弱的火光中,马上骑士无声而冷漠的注视着,杀气凛然的目光中隐隐有波动。一个黑影从端木扬度身后窜出,单手拂向朱云疏后脑,她身子一软,昏睡过去。 端木扬度侧头感激地看他一眼,鹰洋瞪着圆圆眼睛回望,那眼神带着三分不满七分责难。端木扬度冷哼一声,抱着朱云疏上马车,鹰洋一脸不情愿坐上车辕,充当车夫。 隔着帘子,端木扬度的声音传来,“你若想继续追,我不拦着,不过鹰洋我得提醒你,单打独斗我们没人是他对手。” 鹰洋咬牙,“我不够聪明但是不瞎,你以为我看不出他已是强弩之末,追他总难不过搞定你怀里这位。”顿了顿,低声埋怨道:“众目睽睽之下你怎的容她那样放肆,你忘记自己身份了么?” 帘子后面寂然无声,鹰洋正后悔言辞过激,想开口自责一番,让他原谅自己的逾越之罪,不料却被叹气声止住。 “我的身份是什么?只能是她的仇人么?” 鹰洋差点咬住舌头,“你,后悔了?” “不,筹谋多年我们都付出太多,回不了头。”端木扬度把朱云疏放好,看到她颈间血流不止,连忙扯下衣襟包扎。若说后悔,唯一的后悔就是喜欢上她吧,那个最糟糕的夜晚他抬起重若千钧的眼皮,只一眼便把她望进心里。 那时的她,白衣胜雪身姿聘婷,容色间带着月华般清逸脱俗的气质,让他瞬间神迷。临别时那嫣然一笑,明媚的眼波黯淡了满天星光,他怎能抗拒?他见过千娇百媚的女子多不胜数,可是让他心荡神摇的只她一人。 鹰洋摇头,“她这个性子,回去之后你怎么安置得下?” “怎样简单就怎样安置,我不能让人知道她是我的软肋,不然我危险她更危险。” “是啊,回去又是一场战役,或许会比在舜国更血腥一些。”鹰洋嗤笑一声,“出征前我们计划的多好,你父亲也是野心勃勃,表示全力支持。没想到局面正好,他们就合起伙来釜底抽薪,想想真让人心寒。” 端木扬度淡淡道:“我觉得还好,是他们正常的反应,无非是朱颜岚死了,他们怕我一人独大,在舜国称帝独享富贵。你也知道,我的确有那个打算,只是朱颜岚背后的势力隐藏太深,我抓不住。若能为我所用,何愁大事不成,可惜,朱颜岚死早了。” 鹰洋认真想了一下,问:“那股势力还能强过燕王不成?” “笨,燕王在明,那股势力在暗,血拼起来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那若是他们联合呢?” “皇位只有一个。” “那你放张瑜那个傀儡有啥用意?” “靶子,谁先向他动手,谁最有可能是朱颜岚的后手。” 鹰洋翻个白眼,抬头望一下天,“知道又有什么用?我们都要回去了,先担心一下自己比较好。” “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以为他们真敢杀我妻儿?做做样子罢了,只要军权一直在我手上,便没人敢招惹。就是父亲那里,也不敢轻举妄动。” 鹰洋奇道:“你既然知道没人敢动,为何还要回来?” 端木扬度整理好被褥,躺到朱云疏旁边,温香软玉在抱,格外满足。“因为我不想做靶子,等找出朱颜岚的后手,把舜国分割成一团散沙,就是我们再次出征舜国的时机。” “阴险,难怪师傅总说你比我厉害,是个做大事的。”鹰洋懒洋洋的翘着腿,随口叨叨。少年时还有些意气,这些年早就磨平了,端木扬度是他主子,也是师兄,听他命令早就习惯了。 端木扬度调笑道:“这就是打手和将军的区别。” 鹰洋怒了,他那里像打手了,起码也是个管家啊,天天为他操碎了心,这么大了还没娶媳妇。再想想,没娶到媳妇这件事也不能全赖他,他对凤翅一头热许久了。想到这里,更生气了,如果今天他拿下伤凤翅的人,讨她欢心,不定她就喜欢他了呢。 鹰洋怨念生起,腹诽不已,“是,我就是打手,不会动脑子,以后少主你独断专行,可不要再来问我意见。” 端木扬度沉默了,许久之后悠悠开口:“原本还想和你讨论一下关于凤翅的终身大事,你这个态度就算了,我还是去问轻恣吧。” “敢。”鹰洋舌绽春雷吼一声,绷起身子坐的稳稳当当,注意到周围投在他身上异样的目光,板着脸一一瞪回去。满意的看到众人纷纷侧头回避,然后掀起帘子,脸朝里干笑,讪讪道:“您当然敢。” 端木扬度头也不回,随手扔出一物,冷冷道:“滚出去,好好赶车。” 鹰洋随手接过,放下帘子老老实实道:“是。”只觉手中那物轻薄柔软,对着月光展开细看,竟是凤翅渴望许久的行云步身法。咧嘴一笑,他就知道端木扬度对他最好,先前怨念什么的都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左右闲着无事,便开始操心,他要想个办法把朱云疏安抚下来。想起她刚才那副模样,顿时觉得任务格外艰巨,想到将来朱云疏和端木扬度妻妾和睦相处,那画面,可怕到他眼前一黑。 一阵风吹过,带出一声极其细弱的声响,他心生警惕,尖锐的利器划破空气嗤嗤作响,流星赶月般射向马车。鹰洋反应奇快,抽刀劈开,金铁碰撞出的声音格外刺耳,一支箭斜飞出去,鹰洋大喝:“有刺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鹰洋腰力一挺,双足一点,燕子一般轻捷跃上马车顶棚。极目四望,远处一条淡淡如烟的身影鬼魅般消失,一击不中,转身就逃。一路走来,遇上各种各样的刺杀,这样单枪匹马的不多,射一箭就跑的也就这一位,存了什么目的呢?想不通就不想,反正端木扬度对他要求不高,做好打手就行。 居高临下对围在马车周围严阵以待的士兵一摆手,“贼人已退,继续前行。” “是。”士兵收起兵刃,列好队形,马队缓缓而行。鹰洋重新坐回去,“也不问问,你就不好奇么?那力道可真大,我现在胳膊还麻着呢。” “需要好奇么?冷箭伤人的都是下九流,这人应该是所谓的江湖中人。鹰洋你注意没,我们掳走舜帝反而激起他们同仇敌忾之心。修我戈矛,与子同仇,民心还在舜帝那里。” “这样说也对,之前他们像绵羊一样任由宰杀,只要我们不去招惹,他们都烧高香一样庆幸,这会前堵后追折腾的挺欢实。”鹰洋叹口气,接着说:“幸亏我们撤了,若还在京都,被人群起而攻,苦不堪言啊。” “也不尽然,物竞天择,弱肉强食这是定律,我没做到,矢在人和。”朱颜岚的死是致命的,他再强也孤掌难鸣。他想不明白的是朱颜岚怎么那样轻易就死了,他身后的势力也始终隐而不见,最后向他讨要盟约的居然是太子的人。太诡异,他思虑再三,决定把这摊浑水搅合的再浑一点。既然一鼓作气不可得,只能忍耐当徐徐图之,舜国他志在必得。 天色大亮,朱云疏醒过来,察觉到身边有人,她动动睫毛没有睁开眼。耳边听的脚步声,走远又走进。然后,就闻到食物的清香,她突然坐起来,恼怒的说:“我不想看到你,滚!” 端木扬度恍若未曾听到,神色如常坐下,“过来吃饭。” 朱云疏眉间带着飞扬的戾气,一瞬不瞬盯着他,“你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不杀我?” 端木扬度迟疑了一瞬,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因为你对我还有些用处。” 朱云疏一怔,眼底有一丝困惑。 端木扬度挑眉,似笑非笑地说:“怎么?这答案你应该不意外,你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对不对?事实就是这样,救命之恩这块遮羞布我用不下去了,你和你父皇在我手上,多少人投鼠忌器,省了多少麻烦,所以我得把你们暂时保护起来。” “暂时?” “是的,本来看在你还有三分颜色,又曾经救过我,就想收了你做个小妾,你要是个柔顺的也就成了,没想到这般棘手。如今,我耐心用完,索性撕破脸说个明白,回到万伊,你们自求多福,我再也不管了。”端木扬度神情淡淡,眼里似乎还带着笑。 朱云疏冷笑,抬手理一下鬓发。 “我知道你恢复功力了,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出手。”端木扬度斜睨着她,嘴角翘起冷酷的弧度,“若你还想留着力气照顾你父皇,你就乖乖的。” 端木扬度边吃边说,很快就吃饱了,冷着眼上下打量着朱云疏,“为了让你再懂事些,不妨告诉你,那晚在你帐前你不是听到一些人犯被劫走了么?你猜猜看,冷血无情的我会怎么处罚他们?” 朱云疏张张嘴,用力摇头。 “除了你父皇年老体弱经不起刑罚,其他人死的死,伤的伤,没一处完整。”看她一脸惊骇,他愉悦的笑了笑,“我也不在这里多嘴招你厌烦,反正一会回营地,你就可以亲眼看到。”说完他笑意不减,起身离去。 朱云疏呆呆坐着,看着他一身轻松走出去,脑子突然就空了。 直到回到营地,她再也没有见过端木扬度,兵士直接把她带到囚禁俘虏的荒废破庙。残垣断壁,阴嗖嗖的风打着旋往人骨头缝里钻,满眼都是衣衫褴褛,脏发披面缩着身子取暖的人。耳朵里听的都是低低呻吟,她近前看去,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痕。 她一边走一边仔细分辨,直到看到德妃,她好像很痛苦,弯着腰扶着墙壁想慢慢坐下。朱云疏快步走过去,扶着她手臂,德妃抬眸看到是她,又惊又喜对着她上下打量,道:“疏儿,你还好吧。” 朱云疏曾经得她照拂,虽然那时如刺猬一般不许人靠近,也知道她知情识趣为人还算不错,此时看她发丝凌乱,一身的狼狈憔悴,也是心酸。点点头,问道:“娘娘,父皇在哪里?” “我带你去看看他,你父皇没事,惨的是皇后和良妃,她们都死了,还有太子断了一条腿。”德妃一边说一边挣扎着站起,朱云疏虽然对皇后等人没有好感,听到死讯也不由生出兔死狐悲的惶然之情。 扶着德妃慢慢向里走,握着她冰冷的手,朱云疏忍不住开口问:“云绢呢?怎么不和娘娘在一起?” 德妃一怔,眼圈慢慢红了,颤声道:“没有婚配的公主另外关押,我也好久没看到她了。你呢,听说端木扬度他,他对你还不错。” 朱云疏冷笑:“嗯,他好像缺个小妾。” 德妃知她性情,看看她脖颈处伤口,叹口气,不再多言。 两人一路扶持,来到环境稍好的后院,站到唯一有门的房前,德妃推推朱云疏,“皇上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她站在门前,想象着父皇的样子,半天不敢推门。德妃看在眼里,绕过她的身子,吱呀一声把门推开,清苦的药味扑面而来。朱云疏抬脚跨过门槛,走进屋子,看到断角的石桌上有一碗凉掉的药。然后,看到裹着毯子面朝里躺在稻草上的父皇。 她含着泪,一步步走过去,跪倒在床边,手挨着床沿,脸紧贴这朱禅的背,闷闷的喊:“父皇,父皇。” 朱禅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浑浊的泪从深陷的眼窝溢出,流经土黄色的肌肤,慢慢渗进灰白的胡须。看到这样的父皇她心如刀割,跪着挪动两步,抱着他的腿痛哭失声。 朱禅抖着手去拉她,一边拍着她的背安慰,“父皇没事。” 朱云疏哭的声嘶力竭,把对父皇的愧疚揉进眼泪里哭的没完没了。朱禅看的心疼,又拉她不动,急的满头是汗,忍不住咳嗽起来。一咳就是没完没了,朱云疏站起身,空掌轻轻在朱禅背上轻敲几下,哽咽着问:“父皇身边是谁在伺候?陈公公哪去了?” 朱禅好容易止住咳,黯然道:“陈公公昨天死了。” 朱云疏捂住嘴,陈公公是父皇身边的太监总管,因为体贴圣意,在宫里比许多娘娘还得宠,没想到也死了。 朱禅摆摆手,“死的好,总比跟着我强,你皇叔也尽力了,我已经逃不出做亡国皇帝的命运,只是可惜了你们。” 朱云疏的眼泪又要下来了,垂着头羞愧的说:“父皇,都是我的错。”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心脏纠结,闷闷的让她喘不过气。 朱禅粗糙的手在她额头上抚摸,“这个话你知我知以后就别再提了,别人知道了不好。你无需愧疚,有机会只管自己逃命,不要牵挂父皇。你想啊,你还青春年少,父皇还能再活几年,你永远是父皇捧在手心最珍爱的宝贝,不管做了什么,父皇都不会怪罪的。”苍老的眼中带着深深的哀伤,他遗憾再也做不了孩子们遮风避雨的大伞,看着他们颠沛流离,受尽苦楚,他心如刀割。 朱云疏侧过头,拿帕子擦脸,看到石桌上的药,“父皇,这药凉了,我拿出去热一下。” 朱禅摇头,语气透出悲伤,“还吃什么药,早点死了大家都解脱了。” “父皇,我们要相信皇叔,他会想办法救我们的。”朱云疏边说边端着碗,向外走去,“您等我一会马上回来。” 出了门德妃已经不在门口了,她向旁边那个屋子探个头,看到里面狭窄的空间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衣衫破损的厉害,身上血肉模糊。她眯着眼细看,稻草上也是血迹斑斑,有些痕迹还是新的。朱云疏捂住嘴,他们的伤口都没人处理么? 她把药碗放到台阶上,大着胆子走进去,看到一个脸色青紫,肿如猪头的男子,仔细辨认五官轮廓,有几分颜晖的影子。她蹲下身,轻声喊,“颜晖?”心跳得厉害,又怕答应又怕没有回应。 他身上满是伤痕,有鞭伤有刺伤,还有新鲜的血不断流出来。想起德妃说太子断了腿,她急忙看过去,他的腿上真有一个血洞,隐隐看到白骨。 她白着脸,冲出屋子,没有勇气再去其他房间查看,跑到破庙前,对着守在那里的黑甲万伊兵士,开口就问“军医呢?里面的人还在流血都没人管么?” 兵士很是冷酷,“等着吧,等处理完伤兵再说。” 朱云疏恳求,“帮帮忙,先找一个救急,他再流血会死的。” 兵士嗤笑,“天天都在死人,再死一个有什么打紧。” 朱云疏本就不会求人,只觉得姿态已经放到最低,听到这样说,怒不可遏,双掌一合一开,已把他的刀抢到手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那万伊士兵嚣张惯了,十分硬气,看也不看横在脖子上的刀,瞪着眼对对面那个士兵喊:“砍她啊,发什么呆,老子今天还就不信了,这小娘们还真敢杀了老子不成···”话音未落,啪一声那士兵已经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那张年轻的脸怒急交加已经扭曲,呸一声吐出血,嘶声道:“有种你杀了我。” 果然悍不惧死,朱云疏也不客气,淡淡道:“这有何难?”手掌一翻,血光四溅,那人喉管已断再说不出一句话,她不喜欢杀人,不代表不会。惨叫声中,对面那个士兵见同伴被杀不再犹豫,闪亮刀光如长河泻落,挟着凌厉风势向朱云疏面门砍去。 这一刀来的又快又急,朱云疏长袖一挥,把还有半口气的士兵抛出,正对上他同伴的刀尖。那人变招也快,侧身移开半步,手腕一震,刀变了方向攻向朱云疏左肋。朱云疏不闪不避,飘身向前,身法优美快捷,指尖一翻点向那人虎口。 那人只觉右手一麻,刀已掉落地上,咬牙使出全身力气攻出左掌,不图伤人,只求自保。他已看出朱云疏武功虽高,并不弑杀,他勉力支撑只等同伴过来,齐心协力将她捉拿。 朱云疏腾身飞起,人已在他身后,一脚踢向他后背。那人跌倒后翻身欲起,朱云疏飞身跟上,刀尖指向那人双目之间,冷冷道:“找不找军医?” 那人头往后仰,压着声音道:“小人做不得主,姑娘就是杀了我也没用。” “既然没用,不如杀了。”朱云疏从善如流刀尖递上,那人并不求饶闭上眼,垂目等死。 “住手。”身后一声冷喝,朱云疏依言不动,一群守卫赶来把她围到中间,刀尖向内,齐齐指向朱云疏。 “还要打么?”冰冷的声音比刀尖还凌厉,带着掌控全局的傲然。 从杀第一个人开始,朱云疏就知道今日这事不能善了,索性闹得再大些,就看端木扬度如何收场?她抬眸浅笑,清冷如雪的容颜化作被柔软春风吹开的花朵,让众人眼前一亮,她笑语嫣然,柔声问:“打又如何?不打又如何?” “一个字,死。” “是吗?”朱云疏话音未落,人如蝴蝶轻盈跃起,扑向围着她的兵士。 齐声呐喊中,那些守卫的刀舞的密不透风,把朱云疏围在中间,全力掩杀。 朱云疏左刀右指,腾挪转移之间尽占上风,那些士兵十分彪悍,被击倒之后就地一滚,拼死再次扑上。她刀法指法虽然精妙,但身为女子体力不足,久战必输无疑。她心中焦急,眼角看向不远处观战的军官,眼中光芒一闪,劈出两刀将面前守卫逼退。原地旋身飘若风中之莲,摇曳魅惑的姿态闪电一般袭向那名军官,对身后攻势置之不理。冷风烈烈,她墨玉般的眸子幽深热烈,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那军官刀口舔血,读得出这份杀意,瞳孔微缩,错身避开。朱云疏全力一击如何容他闪避,刀背敲上他手臂,顺着他踉跄步伐如影随形,五指变钩扣住他的咽喉,目光冰冷看着军官,“我要军医。”身侧那些兵士看长官被她擒住,不敢妄动。 隐在暗处一直冷眼旁观的鹰洋忍不住开口,“她动了杀意?” 端木扬度沉默,目光紧紧盯着朱云疏,表情有些复杂,有喜悦有怀念有愧疚还有淡淡的无措。她笑中带煞,凌空一击的风姿比盘龙岭那夜更让他心动,只是他不能拥有。他实在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你不能心软。”鹰洋斜睨他,“你若退一步,她必然进十步,女人对她不在意的感情很残忍,你不能让她牵着你的鼻子,为所欲为。” 端木扬度冷着脸,继续沉默。 鹰洋见他不置一词,不满的说:“马车上你说的那些狠话她本就半信半疑,若再让她知道舜帝的药来自赛华佗,你觉得她会怎样?醒醒吧,你们之间隔着国仇家恨,你就是把心掏出来送给她,她也会丢到地上不屑一顾。”他拍拍端木扬度的肩膀,“听我的,征服一个女人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抽掉她所有的骄傲和尊严,依附于你。” 端木扬度目光冷下来,点了点头。 鹰洋舒口气,向不远处招手,跑过来一名军官,他附耳过去,“去把舜帝押过来,记得手下留些分寸····” 军官犹豫一下,目光看向端木扬度。 鹰洋瞪眼,“还不快去。” “是。”军官弯腰退下。他参与追踪朱云疏的活动,自然知道这女子在将军心中有些不同,若将来一日她不幸得宠,他会有什么下场?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把这个差事做好才是正经。 端木扬度的视线无意识跟着那名军官身影,眼底有一丝担忧,鹰洋看在眼里生出不安,就怕好戏被破坏,开口道:“我们走吧,这小事交给穆勒妥妥的,你在这里反倒坏事。”边说边去扯他手臂。 端木扬度后退一步,“放心,我忍得住不插手。” 鹰洋嗤笑,“即便知道你不会插手,穆勒知道你暗中看着,也不敢全力施为。”说到这里,嘴角上翘故作轻松道:“这种事情最好一击而中,一旦中断,没有任何补救的措施和机会。” 端木扬度正眼看鹰洋,“突然发现你只做打手有些屈才。” 鹰洋冷哼,“那就跟我走吧。” 场中正在僵持,突然从破庙涌出一群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黑甲红披风的中年军官,看样子品级不低。朱云疏正想着如何开口跟他谈判,没想到后面来的是她父皇。朱禅被两名兵士挟持着,脚步虚浮,一路被拖着带出来。灰白的发丝在风中飘扬,佝偻着身子咳得抬不起头。 只看一眼,朱云疏就热血上涌,双眼含泪,嘶声叫:“放开他。” 穆勒讥诮一笑,不紧不慢走到朱云疏身旁,冷声道:“放开他。” 朱云疏僵着身子,盯着跟在他身后的朱禅。 穆勒毫不留情出手,一掌击向朱云疏左肩。 破庙里出来的舜国旧人发出惊呼,朱云疏傻了一样不知闪避,中掌后踉跄着五六步才勉强站住。 被她挟持那人脱离自由后,羞恼之下追踪而上,一脚把她踹倒。旁边早有机灵的,递上鞭子,那人也不客气,手腕将马鞭震得直直的,盈满真气,狠狠抽向地上的朱云疏。 惊叫声中,有一个身影推开人群,往朱云疏这边跑,没到跟前,就被一名兵士按住。穆勒冷声,“把他拉过去。” 那兵士依令把人押到朱云疏跟前,然后目视穆勒,等命令。 “杀了他。” “不要。”朱云疏强撑着起身,劈手去夺那把刀。然后听到朱禅痛呼,转过头,朱禅躺在地上被人拳打脚踢,她看的目呲欲裂,顾不得这边,飞身扑到朱禅身上挡着。 破庙前群情激动,咒骂声中人人争先恐后欲上前施救,围着他们的兵士又是鞭子又是刀背武力镇压,哀声四起,悲惨绝伦。 朱禅眼中泪光闪闪,对穆勒哀求:“杀了我,不要打她。” 穆勒挑眉扬声道:“原本相安无事,公主任性非要惹出这场干戈,说不得,只好杀几个让公主明白些道理。”一边说一边看向朱云疏,眼里带着嘲讽,“现在清醒了没,我的公主殿下,以后还敢不敢出手伤人,嚣张跋扈?” 朱云疏全身都在哆嗦,衣衫凌乱混着血和泥土,十分狼狈,她挣扎着抱住朱禅,一边硬声道:“不要··不要求·他,大不了···我们一起被他··打死。” 穆勒皱眉,对心腹使个眼色,那人上前扯开朱云疏,拿棍子敲打朱禅。 朱禅被打的满地打滚,血迹很快透过衣衫流出来,朱云疏疯了一样挣扎,四五个人勉强将她按住,她脸埋进泥土,双手痉挛挠着地,哭喊:“不要打我父皇,你杀了我吧。” 穆勒一脚踩上她手指,冷声逼问:“以后能不能记住本分?还敢不敢找军医了?” 朱云疏摇头,呜咽道:“不敢,不敢了。” 穆勒面色一整,“好,就相信你一次,再有下次,可别怪我不讲情面。”一挥手,那些兵士纷纷停手。先前被朱云疏劫持那人不服,“穆中将,依照军令,持械挟持危害上将生命安全的囚犯判斩立决,那个公主是死罪。” 穆勒脸色一沉,讥诮道:“索晨,连个女人都打不过,好意思站在这里说话,还不退下。” 索晨脸色铁青,据理力争,“我且问你,有没有这条军令?” 穆勒趾高气昂仰首望天,“滚。” 索晨恶狠狠看着他,“你,凭你也想英雄救美,你等着。”说完恨恨走开,憋着劲去告状。不过比他高两级,大庭广众之下袒护囚犯,证据确凿,审都不用审,起码判他八十军棍,好歹出一口当众侮辱他的恶气。 穆勒面无表情看他走远,心里知道他是告状去了,幸灾乐祸的想最好告到将军那里,会有好果子给他吃的。又想想自身处境,叹口气,把那份看笑话的心思收敛起来,吩咐兵士,“把他们抬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且说索晨气急败坏走开,胸中怒火翻滚,恨不得大喊几声杀几个人见见血才能平息。他眉间的戾气越来越浓,那些低阶士兵看到远远避开。 索晨来到上将营帐,守卫的小兵看他面色不对,行礼后只听帘子微动一抬头人就不见了。这急惊风的性子,左右两个守卫对视一眼,面色微苦。片刻以后,帘子卷开,索晨怒目金刚一般站在帐口,怒道:“封上将呢?” “去,去胡将军营帐议事。” “蠢材,不早说。”索晨怒瞪二人,脚步不停匆匆而去。 两个守卫相顾无言,好吧,他们对这种无妄之灾已经快免疫了。谁让这位爷是封上将的小舅子呢,他们惹不起,不耽误好奇谁把他气成这样。这人在他们营里一直都是神奇的存在,嚣张跋扈处处高人一等的狂妄,配上庸碌无能志大才疏的浅薄,心胸狭窄,呲牙必报,是个小鬼都缠不过的阴毒角色。 没想到恶人自有恶人磨,看到他这一副吃瘪的表情,心情暗爽,那句叱骂更是没有放在心上。 索晨跑到胡定坤营帐前,望着门口如标枪一般身姿挺拔的守卫,小小的迟疑了一下,被愤怒冲昏的头脑开始冷静下来,能在这里面议事的职位可都不低,他这一开口事情就闹得全军皆知没有回旋余地了。再说说这行为他可是举发上官,若不成功他麻烦也不小。想了又想,稳妥起见他决定等姐夫出来商议后再定夺。 “哎吆,这不是索大人么?”穆勒随随便便走向他,指指营帐,一脸轻松的笑着问:“找胡将军有事?” 什么叫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索晨看到他,原本强自按下的怒火重新升腾起来,眼神带刀,冷哼道:“你心里清楚。” 穆勒挑眉,笑意不减眼里带着揶揄,“莫非索大人是在等下官一道?来来来,让大人久等下官实在不好意思。”边说边伸手做一个请的动作。 事出反常必有妖,穆勒的轻松坦然看样子不是装出来的,可朱云疏的确杀人并持刀挟持了他,现场多少人看着,那罪名也是实打实推脱不掉的。难道这里面有他不知道的秘密?索晨再一次犹豫了,他固然无知,但足够谨慎,所以即便在营里民怨极大,依然混的风生水起。 穆勒把他的迟疑看在眼里,笑得格外灿烂,“看来下官会错意了。”边说边伸手蛮横的推他一把,嘴角翘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既然不敢进去,就别挡道。” 索晨被他推得向旁边横移两步,站住身子,“你凭什么看不起我?凭什么以为我不敢进去?你做错了事情有眼睛的都看得见,你这是做贼心虚怕我指控特意来堵我的么?” 穆勒闻言侧过头,难得把笑意隐去,定定的看着他就像看一个傻瓜。索晨不服气,瞪他一眼。他突然单手揪住他的衣领,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鼻息可闻。“你会仗势欺人,会收买军功,会骄奢淫逸,还会什么?你能摸着良心说出一件让人佩服的事情我就把你供起来参拜,只是你说得出么?你今天这事做的还不算太蠢,你若进去这营帐,但凡开口,你我二人的死期就到了。” 索晨的脸由青转白又变红,“你休要危言耸听,要死也是你。” 穆勒拧眉,一脸杀气,“我不是你爹不是你姐夫,破庙那一块不归我负责,我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你也别总是用脚趾头琢磨事,脑子长期不用是会变猪头的。” “你们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威严的质问声,穆勒松了力气,索晨甩脱退后一步。 穆勒转身,躬身行礼,干笑着打哈哈,“封大人,许久没见索大人,难免格外亲近,激动了些。” 没听说他们有交情啊,封上将疑惑的看向索晨,只见他神情困惑,明显神思不属。以他对这个小舅子的了解,该是有大事发生,此处人多眼杂,不便问询,急忙辞了穆勒带着索晨回营。 穆勒看他们走远,松口气,正要回营眼前一花多了一双铁臂。“小穆,做的不错。” “您若肯亲自做,绝对比属下更完美。”穆勒谦逊道。 鹰洋笑眯眯望着他,“不行,我身体不好,吃不消秋后算账。你派人盯着那里,接下来这两天任何意外都不能发生。”提脚走开的瞬间,又改变注意,“你亲自去。” 穆勒脸色变了,心里寻思,那个公主真有这么重要? 原本囚犯是男女分别关押的,可朱云疏一副宁死不离开朱禅的倔强模样让士兵恼火之余生出同情,勉强同意她留在朱禅房中。朱禅被抬回来以后就陷入昏迷,原本不算好的气色更差了,奄奄一息,气若游丝。 朱云疏不顾浑身疼痛,抖着手给朱禅止血,然后用衣襟包扎。忙碌好一会,才把朱禅身上的伤口处理完毕,她瘫软着身子坐到地上,突然抬手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早知道端木扬度忘恩负义冷酷无情,为什么还因为他一句不愿伤害就真的相信他对自己有不忍之心。现在怎么办,救颜晖不成又搭上父皇,她怎么就这样蠢拿他们的安全去赌端木扬度的良知? 她呆呆坐着,头埋进膝盖,陷入深深绝望。文鼎,你是恨我的吧,那夜之后我无数次祈祷在梦中与你相见,你却一次都没有出现,如今我也要死了,却要去哪里找你? 母妃,我马上要和父皇一起去看您了,皇后,良妃也都死了。您说得对,胜如何?败又如何?尘归尘,土归土,将来还不是殊途同归?不过是早一刻晚一刻的分别,端木扬度,我在地狱等着你。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冷风吹进来,朱云疏头也不回。关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贯温柔的嗓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云疏,你怎样了?” 朱云疏闻言动了动,却发现浑身僵疼,“地上凉,快起来。”一双手探到她腋下,用力想把她抱起来。她喘着气,抓住那双手,“娘娘,别动我,我现在难受的很。” 德妃扶着她,半跪在地上,无措的说:“你等着,我去找医生。” 朱云疏拉住她,“没用,他们不会医治的。” 德妃摇头,“会的,上午时候还有人给皇上送药,他们不会希望皇上死的。” 朱云疏的眼泪滚滚落下,她咬着唇,不想发出悲戚。过了半晌,“那是我来这里之前,以后都不会了。” 德妃严肃的望着她,“你惹怒了端木扬度,所以,今天这段打是你招来的?” “是,我把他的耐心耗完,他不屑慈悲,想要我的命了。”朱云疏神情木然的陈诉。 德妃站起身,居高临下凝视她,冷冷道:“所以你就拖着皇上一块死了?” 她的声音并不尖锐,却刺的朱云疏心口疼的厉害,她以为现在浑身都疼,已经对痛苦免疫,没想到这样轻飘飘的话还是让她难受了。德妃是在怪她吧,不知道明哲保身,还生事连累父皇,她这样的女儿不仅无用还混账的很。 “你是在替你母妃报仇吧,我知道你对皇上一直有心结,没想到你竟是想要他的命。” 朱云疏惊惧地望着她,“娘娘字字诛心,是要逼云疏以死明志么?” 德妃解开朱禅的发髻,五指如梳慢慢梳理,手法轻柔缓慢,似乎怕弄疼了他,“你父皇对你如何你心里有数,对你母妃当年的宠爱让六宫侧目,甚至引起太后与皇上母子失和,你说他对得起你们母女吧。”她似乎只想诉说,并不在意朱云疏是否回答,“如今,他从高位跌落,身陷囹圄,以他一贯的高傲他不屑对敌人示弱求饶,不忍苛求你们忍辱偷生,所以你就认定他只剩死路一条了么?以你父皇的心性,他会软弱求死么?死了,就真的一了百了毫无希望了。” 朱云疏闭上眼,脑袋嗡嗡作响,是的,她想死就理所当然认为父皇受不得侮辱,大约也不想活了。从来不曾想父皇只是不愿意牺牲她,皇叔还在外面拼命,他肯定是不甘心死的。 德妃帮朱禅挽好发髻,拿帕子把他的脸仔仔细细擦干净,转头对朱云疏说:“你看你父皇这样,是不是精神多了。” 朱云疏睁开眼睛,看了朱禅一眼,凝视德妃,缓缓道:“娘娘希望我去求端木扬度?” 德妃眼波一转,“公主今日任何决定都跟我无关,我只想告诉你,我会活到老天来收,即便生不如死,也不会放弃。” 活动了好一会,朱云疏手脚不再那么僵硬,她趔趄着身子站起来,摇摇晃晃向外走,“娘娘,你稍待片刻,云疏去去就回。” 她一边走着,一边心里琢磨,端木扬度说再不管她,隐约觉得自己即便去求他也没用,又是感觉羞耻又是恐惧,手紧紧握着。一步一个踉跄向外走,模模糊糊的就看到身前多了一个人,“公主,你要去哪里?” 她身子一软向前扑去,那人侧身避开,一手抓住她的手臂。她身子半倾仰头望着他,“去,把端木扬度喊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夕阳西斜,鹰洋从胡将军那里回来,掀开帘子,就看到桌后直挺挺坐着的端木扬度。他一眼看过来,让他心里生出奇怪的感觉,他的眼神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亮了一下,像极了他们曾经养的那只小狗眼巴巴望着他们的样子。 鹰洋甩甩头,把这个不该有的念头丢出去。他们的视线一碰即开,端木扬度看向别处,冷峻的面容没有波动。 鹰洋背着手,端庄沉稳的走到他身旁,低头打量。心道,小样,开始跟我玩深沉了,且让我画个圈圈给你跳。 端木扬度垂眸手掌抚上额角,被他看得心烦意乱,不耐烦的说:“看什么看?有屁就放。” 鹰洋摇头,严肃的说:“你越来越不注意形象了,屁啊什么的张口就来,虽然我们从小一处长大,你那些糗事样样瞒不过我,可心里有数是一回事,你也不能破罐破摔毫不遮掩吧,这样下去,长此以往你驶下的威严何在?” 端木扬度蹙眉,“就算一点都没有,那又怎么样?” “情绪很暴躁,等待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又欠揍了?” 鹰洋不吭声了,沉默一会开始一本正经谈公事,“燕王战力很强,我们虽然挫败了他们救人行动,也付出不小的伤亡。胡将军他们的意思是压缩辎重,对战俘实行精简,剔除老弱病残,加快速度回国。” “死士能说明战斗力?”端木扬度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而后生,燕王,也不过如此。我的意见和他们正好相反,突然不着急回去了。” 两人说着话,守卫来报穆勒求见。端木扬度却好似没听到,只盯着地上跪着的守卫,微微有些走神。 守卫一头汗,这种反常的沉默让他紧张,莫非穆勒差事办的不好?那也不关他的事吧。半晌后,端木扬度开口道:“带他进来。” “是。”守卫如释重负,汗都来不及擦,小跑着出去。请穆勒进去的时候他还挂着一脑门的冷汗,和着满是同情的小眼神,表情说不出的诡异。被莫名其妙同情的穆勒顿觉惊悚,忐忑不安起来。 硬着头皮进去,穆勒规规矩矩行礼,端木扬度的声音传来,“有何事快快禀告?” 不合常理啊,穆勒心想不是应该先让他免礼然后回话么?小小的惊讶一下,就开始苦恼,如何用委婉的语言把那个公主的不敬之词表达给将军呢?他眼角余光偷偷瞄一下端木扬度,又看看旁边的鹰洋。 鹰洋对他眨眨眼,给一个安抚的笑。 端木扬度看他期期艾艾不敢回话的样子,脸色微变,“身为一个男子,最丑不过畏缩二字,有什么不敢说的,痛快些。” 穆勒心惊肉跳,“那个公主说··,让您过去。” 这话吐出去之后穆勒反而轻松了,抬眼看向端木扬度,等他吩咐。 端木扬度被他看得一愣,突然坐直身体,恼怒的问:“为什么不是她来见我?” 穆勒垂下眼想了一下,“属下也觉得这公主所说甚是荒唐,原本不敢拿这话回禀将军,只是她,她很是坚决。”边说边转身,“属下这就去把她押过来。” “回来。”端木扬度叫住他,沉吟一下,慢慢道:“你在外面候着。” 穆勒身体僵硬着走出去,门口守卫看他一脸失魂落魄,走到他身旁低声安慰道:“穆中将劳苦功高,又常年跟随将军,即便犯了错,将军也不会往深里追究,过几日就好了。” 穆勒干笑却不开口,心道好个屁,女人都是祸水,只怕将军再不是以前那个像刀锋一样凌厉冷酷的男子了。 端木扬度从椅子上起身,在不大的空间暴躁的来回走动,“鹰洋,她还是那么高高在上,居然命令我去见她。”她怎么就骄傲成那个样子,软硬不吃。 鹰洋苦笑,他的意识瞬间就有了决断,理智还在负隅顽抗,爱是个多矛盾多折磨人的情感。“你既然这样生气,就让穆勒把她押过来嘛。” 端木扬度停住脚,狠狠剜他一眼。 鹰洋摸摸鼻子,自告奋勇,“我去吧,先去看看她的态度,再决定接下来怎么做?” 端木扬度皱眉,一脸不信任他的样子。 “若是连我都不值得相信,只有你自己去了,你要想清楚,她今天遭遇从来没有过的屈辱,情绪激荡,可能正好在屈服和两败俱伤之间摇摆。你去见她或许会刺激她不顾一切的反弹,她那个性子你是知道的。”鹰洋看着他的脸色随着他话变化,叹口气,“既然狠下心演这场戏,就不能在收关的时候功亏一篑,不然她就白白受苦了。” 端木扬度想了想,伸手拍拍鹰洋的肩膀,“麻烦你了。” 鹰洋点头,心中干涩难言,他真的爱极了那个女子,他为他出生入死多年也没听到过他如此慎重的说出麻烦二字。 朱云疏从穆勒走开报信的时候就坐在台阶上,脸向外,看着巡逻的士兵发呆。她现在一点把握都没,如果端木扬度不肯施救,她只有最后一条路,就是在逃亡中死去。她没有勇气再去看父皇,只要看到那张昏睡着奄奄一息的脸,德妃说的那些话就会出现在她耳边。 德妃挨着她坐下,默默看向门外,“天快黑了,你说他会来么?” 朱云疏又把头埋进膝盖,低声说:“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去见他?是因为骄傲和尊严么?” 朱云疏被噎住,呆了好一会,才说:“我哪里还有什么骄傲?我是害怕,怕他不肯见我。”若最后一丝尊严被剥夺,她只怕连死都不会闭上眼睛。 “他既然有意让你做小妾,心里肯定是喜欢你的,要想长久的得到男人宠爱,一定要柔顺···。” “娘娘,我并不想活到老天来收。”朱云疏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德妃,出言打断她的话。人为了活着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她不怪她,只是不能原谅她一遍遍刺激她。“若有机会见到云绢,你多教教她吧,省的她和我一样不懂事。” 德妃的脸色难看起来,幽幽道:“我倒是想,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相见的那一天,还有颜锦也不知道活着还是死了。”眸光一转,眼里带着热切望着朱云疏,“你心里是恨我的对不对?我不在乎,我们都死了也没关系,只要皇上活着,舜国才有希望。”边说边摸她的头,“你是个好孩子,老天一定会保佑你的。” 朱云疏侧头避开,向外看了一眼,就看见并排走过来两个人。她的脸瞬间惨白,心跌落谷底,她想过端木扬度生她的气,却想不到连见她一面都不肯。“他果然绝情。” 德妃看清楚来的人不是端木扬度,失望之余强打精神安慰道:“也不见得,这位大人身份看着也不低,你好好求求他,怎么着也要给皇上请个大夫。” 他二人走到跟前,德妃急忙跪下行礼,眼角留意到朱云疏一动不动坐着,伸手去扯她袖子。 朱云疏仰着脸,目光灼灼望住鹰洋,“他不肯来么?” 鹰洋看到她的第一眼脑袋就炸了一下,近到跟前把她浑身上下一番打量,心里默念坏事了。只见她发丝凌乱,秀丽的脸上红肿不堪,身上鞭痕交错,血迹斑斑,最惨的是那双纤纤玉指,指节变形血肉模糊。幸亏端木扬度没来,不然看到她这样会忍不住杀人吧。 “既然他不肯来就算了,我跟你们没什么可说的,你们走吧。”朱云疏转过头,不再看他们。 “大胆,看来今天的教训还不够,公主还没认清自己身份么?”穆勒喝道。 德妃一看场面要僵,连连叩头,“大人息怒,小孩子不懂事,您可不要和她计较,我来教训她。”说完又去拉扯朱云疏,“听话,赶紧给大人赔罪,你父皇还等着呢。” 德妃扑过来拉扯,朱云疏原本想一掌将她推开,听到她提到父皇,又软下来,只是木着脸,一动不动任由她撕扯。 “住手,你们都退下。”鹰洋声色俱厉制止。 穆勒看他表情不对,不敢开口,俯身半搀扶半胁迫的带走德妃。 “你伤的这样重,我带你看医师去。”鹰洋躬身,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朱云疏冷哼一声,直直望着鹰洋,一脸挑衅说:“我这算什么伤值得去看医师么?房间里还有呕血断腿的,怎么不见大人找医师?” 脾气硬成这样,这一顿打都改变不了分毫,鹰洋咬咬牙冷声道:“今天这顿打是公主自找的,怨不得别人,若我猜的不错,你就是怀着复杂的心思来试探我家大人的反应。你想知道我家大人对你的底线在哪里,能包容到什么程度,可惜,他不是普通的男人。” 鹰洋目光中带着刺,直接刺到朱云疏内心最隐秘的地方,她隐隐有那一份心思被当面揭露出来,心里又是羞耻又觉得自己肮脏,颤抖着唇,“不是,不是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那又是什么?”鹰扬挑眉,似笑非笑反问,“看到我家大人没来就开始闹脾气,又想表演寻死觅活的戏码么?你不妨冷静想想,你活着还是死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摊开手,满不在乎的说。 朱云疏垂眸,“你走开。” 鹰洋在她身旁站定,说:“人呢,果真是要通过比较才能看出真正的品质,我是真想拉你去马槽看看,看你们舜国的百姓在那样恶劣的坏境里是如何坚韧求生的,不得不说。”他停顿一下,语声突然变得尖锐,“尊贵的云疏公主,你还真是被养在深闺娇宠着长大的,不识人间疾苦,活的任性自我,飞扬跋扈。仿佛天下都要以你为主,所求所需无不满足,一旦拂了你的意天塌地陷,活都活不下去了。仔细想想,你的生命不管对亲人还是朋友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你只会索取不懂感恩和付出。” 朱云疏气得浑身发抖,站起身子要走。 鹰洋却不肯放过她,挡在她身前,“我哪里说错了么?你这时候还是这样的态度,一走了之能解决问题?” 朱云疏目光锋利,盯着鹰洋,“你能解决我的问题么?” “从我来到现在,你除了发脾气就是赶我走,可有商谈的态度么?”瞥一眼她的脸色,不想过分逼迫,缓和态度温声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今天受了不少委屈,难免情绪不好,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谈谈好么?” 朱云疏迟疑一下,鹰洋挑眉而笑,一脸善意,“我保证只要你的要求不是太过分,我大概都做的了主。” “你先去找个医师,我父皇和颜晖那里耽误不得了。” “好,我即刻安排。”鹰洋满口应承,“公主你这一身伤也得处理一下,跟我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向外走,门口已经有一顶轿子等着了。朱云疏颓然,他已经算准了她会妥协,她表情复杂看一眼鹰洋,大大方方坐上轿子。鹰洋一脸恭敬站在旁边,看她坐稳妥,招呼士兵抬上。走了一盏茶功夫,来到她和苏沫居住的营帐。 苏姑姑还活着么?她下了轿子,顾不得招呼鹰洋,快走几步急切的掀开帘子,然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沫看到她一则惊喜交集,迎上来看她满身伤痕半扶半抱着,连声问:“怎么伤成这样?”话没说完泪止不往下掉,一边小心翼翼避开她的伤口,搀扶她走向床榻。 朱云疏看她安然无恙,放下心来,嘴里安慰道:“姑姑不要担心,都是些外伤,没事的。” 苏沫帮她脱下靴子,服侍她躺下,一叠声问:“身上疼得厉害吧,有没有找医师?要不要喝水?饿不饿?” 朱云疏望着她,流着泪只是摇头。 苏沫颤抖着手,打来热水,避开她脸上伤口,一点点把血迹擦拭干净,接着又去找她的手。朱云疏把手藏在袖子里,咬着牙就是不肯伸出来。“姑姑,歇着吧。” 苏沫心知有意,恳求道:“你就给奴婢看一眼。” “你看,我说了没事的,你就不信我。”朱云疏拗不过她,伸出左手在她眼前一晃,又放进被子里。半闭上眼,撒娇一样低低道:“姑姑我身上疼得厉害,不想动。” “好好,不动,奴婢去给你找点吃的吧。” 朱云疏点头,眯着眼想了一会,用十分怀念的语气说:“想喝姑姑煮的甜粥了。” “好的,奴婢这就去。”苏沫起身,想了想,“怎么还不见医师过来,要不奴婢先去催一下?” 朱云疏眨眨眼,“全凭姑姑安排。” 苏沫用帕子擦擦脸,匆匆向外走,边走心里边琢磨要去哪里找医师,就听到身后有人喊。 “苏姑姑。” 苏沫暗喜,真是巧了,那晚凤翅也受了伤,正想着不知去哪里寻她,她就送上门了。转过身,看到凤翅在五步开外站着,身边还跟着一名中年女子,看打扮是舜国装束。 凤翅估计伤的不轻,脸色苍白,眉眼间带着一丝困倦,不复从前英姿飒爽的模样。苏沫顿时有些心虚,不好直接问医师的事情,客气的招呼道:“小姐好。” 凤翅似乎毫不在意,“听鹰洋说公主回来了,我带个医师过来瞧瞧,姑姑干啥去?” 原来医师都安排好了,看来这伤口不像是端木扬度造成的,那会是谁呢?苏沫略一沉吟,赔着笑说:“公主想喝甜粥,吩咐奴婢去煮,若小姐要吃,奴婢就多加一碗水。” 凤翅摆手,“姑姑赶紧去吧,我带医师过去就行,处理完伤口正好喝碗甜粥,再睡个好觉,明天就活蹦乱跳了。”说完侧头对身边的女子说,“宋娘,你跟我来。” 那女子应一声,疑惑的看一眼苏沫,跟在凤翅身后慢慢走着。 苏沫应一声,站在原地看她两个掀开帘子进去。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又琢磨不出哪里不对,惦记着甜粥,一步一想来到端木扬度的小厨房。厨子是个老头,看到苏沫,很是热情的招呼,“苏姑姑,饭菜已经备好,正打算送过去,你可来了。” 苏沫笑笑,“你先给将军送去,公主想喝甜粥,我来开个火。”边说边在厨房转着圈找材料,比起曾经的御膳房,这里食材匮乏的就像乞丐窝,找来找去就只有一把小米和几颗枣子。 老头在一旁客气地说:“你陪着公主,我来煮吧。” 苏沫手法利落的淘米加水,“不麻烦,你还是忙将军的饭食吧。” “是,那我去了。”老头整理好饭盒,匆匆出去。 苏沫看着火,心里总是不安,公主那一身伤的,到底要不要紧?公主回来的时候并没有见过凤翅,她直接带个看起来并不高明的女医师过来,难道她早就知道公主伤情?越想越是不安,回头就看到老头拎着饭盒回来,“你过来帮我看个火,我回去取点东西。” 老头好说话的凑过来,“姑姑别客气,忙去吧。” 苏沫一路小跑往回赶,然后,就看到站在营帐口的凤翅。 凤翅看她跑的气喘吁吁,惊奇的问:“姑姑,你这是怎么了?” “我想进去看着她。” “姑姑放心,宋娘最擅长外伤处理,交给她绝对没问题。”指指营帐,继续说:“我也是被公主赶出来的。” 苏沫心想我能和你一样么?有心问她几句,又想到她到底是端木扬度的人,就沉默下来。 凤翅猜度她的表情,说:“姑姑放心,凤翅恩怨分明,绝对不会因为那人伤我怨恨报复公主的。何况那一晚若非她求情,我就没命了。”她抬头看向黑沉沉的夜空,轻轻叹口气,“少主把我放到公主身边伺候,只要不危害到少主和我们国家利益,其他任何事情但请吩咐,凤翅绝不推脱。” 苏沫默默站了一会,对她的话似信非信,想了想,“我去看看粥。” 回到小厨房的时候意外的发现端木扬度竟然也在,他视线落在汤罐上,毫不在意囧的手足无措的老头。那老头看她回来,表情顿时轻松不少,点点头,并不敢开口说话。 苏沫看他冷峻的眉眼在火光照射下生出几分柔和,大着胆子走到他身旁。 “她还好么?” 苏沫一怔,思索一下疑惑地问:“将军未曾见过公主?” 端木扬度一记冷眼扫过来。 苏沫急忙低下头,“奴婢看着一身血污吓的不轻,可凤翅姑娘说请的医师主攻外伤,应该没多大事。”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端木扬度,随着她的话眉头微微蹙起,眼里隐隐有怒气,莫非他真不知道公主的伤情?若不是他,谁又敢瞒着他把公主打成那样? 端木扬度板着脸,好一会才开口,“你好好照顾她。”说完转身就走。 苏沫有些奇怪,看向老头。老头急忙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去送饭时候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没,将军问你们的饭可送过去了,我就实话实说,你在这里煮粥,就这些。” 好吧,端木扬度等在这里就是找她确认公主的伤情,看来这伤很有内幕呢。 苏沫回去的时候,凤翅还等在帐口,看到她,交代几句日常护理就走了。她把灯移到床边,扶着朱云疏坐起,端着碗喂她。 朱云疏饿得厉害,可是却不能大口吃,每吃一口都会碰到嘴上的伤口,针扎一样的疼。她只能小口小口喝着,好容易喝完一碗,再饿也不肯吃了,额头上满是汗珠,十分狼狈。 苏沫怜惜的望着她,扶着她躺下,貌似无意识帮她盖被子时候看了一下她的右手。苏沫的眼泪又要出来了,望着包的粽子一样的手,喃喃道:“奴婢就知道不对,你那样倔强的性子手若是好好的,怎么肯让奴婢喂你?这身伤怎么来的?他们狠得手都不放过么?” 朱云疏扭过头,淡淡地说:“姑姑,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我累了也不想挣扎了,让我安静一会好么?” 苏沫默默坐着,隐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姑姑,我以后再也不会丢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墨倾终于明白陶乐山的心情,说明白还留有余地,简直是痛心疾首。若陶乐沙是他的妹妹他会做的更过分,宁愿绑起来让她痛恨自己一辈子也不能接受她变成这样。一瞬之间青丝成雪,容颜憔悴仿佛凭空多了十多年的风霜印记,墨倾就像吃了黄连一样苦不堪言,这笔债姚文鼎付出一生也偿还不尽。 乐沙唇色苍白,看着墨倾震惊中带着不认同的脸,淡淡道:“原谅我不是君子,傻得默默付出不求回报,我一直想要的只有他。要不到他的爱情,能得到怜惜也好,若他实在心狠,得一些愧疚也可以。总之,他这辈子休想摆脱我。” 明明柔情四溢的话非要说的这样冰冷,看她这样子,墨倾如何说出反对的话。“乐沙姑娘,如果你有办法让她忘记朱云疏,我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总是爱得深一些的人比较痛苦,如果他们可以在一起,应该会幸福吧。 乐沙对墨倾微笑,眼里带着泪,“谢谢你。” 墨倾心酸不已,“走吧,我送你回去,你累坏了需要好好休息。”边说边去扶乐沙,视线却一直往姚文鼎身上看。 “他已经没事了,你看他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呼吸自然放松越来越稳定,明天一早醒来你会看到一个比往日还要神采飞扬的姚文鼎。”乐沙带着自信的笑,眼睛眨也不眨贪恋的望着他,“我想再坐一会,陪陪他。” 墨倾手放在她肩膀上,执意道:“我来守着他你去休息,来日方长,你们若想长长久久在一起,你这固执的性子要改一改,我家公子外柔内刚,喜欢的女子自然是温柔讨喜的。”墨倾睁着眼睛瞎说八道,自是怜惜她散功之后身体虚弱,希望她调息静养。 乐沙拗不过他,身上也确实累的很,就听他劝告,“好的,我明天一早再来,你也不必送我,好好陪着他。”恋恋不舍收回目光,转身向外走去。脚步虚浮的像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不真实,她咬着牙坚持走着,身子发软没几步额头上就起了汗。暗暗苦笑,母亲果然没有骗她,散功之后体力虚乏,寿元折损一半,她还能陪在姚文鼎身边多久? “我背你吧。”墨倾晃身蹲到她身前。 “我来。”陶乐山出现在门口,望向陶乐沙,死寂的眼神趁得脸上表情格外僵硬,他一步步走近陶乐沙。 “大哥,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陶乐沙一脸愧色,低下头不敢看他。 “你一向是个主意坚定的孩子,你要怎样哥哥们都不会拦着让你不痛快。”陶乐山对墨倾点点头,抱着乐沙离去,每一步都走得缓慢沉重,那背影在墨倾眼里说不出的苍凉,无可奈何。 “哥,你心里怪我的吧。”乐沙用袖子盖住头脸,闷声问。 陶乐山叹口气,“怪你还不如怪母亲,当初千选万选让你练上明月心。”更深的叹口气,“练就练了,还告诉你功法的秘诀,可能她看你长大有些傻气后悔了,才把反噬说的那样狠毒。” 乐沙鼻子一酸,“谁都不怪,是我自己不好,胳膊肘往外拐,没考虑过你们的心情,一心一意喜欢上姚文鼎那个外人。” 陶乐山停住脚,“谁说他是外人,他敢不娶你我杀了他。”声音恶狠狠的,像是从牙缝挤出来。 “哥。”乐沙低泣,拿开袖子,一双泪眼满是哀求的望着陶乐山。“我不要嫁他,你明知道····” “知道什么?你为了他变成这样,他不娶你还要怎样?”陶乐山怒目圆睁,“关于功法反噬你不必担心,哥哥来想办法。你可不要说你不喜欢他,哥哥看得清楚着呢,你们的婚事就在京都办,我已经派人通知父亲了。” 陶乐沙不自禁的颤抖一下,心里说原来自欺欺人会传染的。 陶乐山以为天气寒冷,加快脚步送她回房。伺候她的丫头小蝶,小影看到小姐模样,惊得两眼浑圆,呆立当场。陶乐山一眼看过去,她们慌不迭的扫床铺被,安置乐沙躺下。 陶乐山说:“乐沙,你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情哥哥给你做主。”说完对小蝶吩咐道:“去打些热水来,帮小姐清理干净以后你们就退出去,不要打扰小姐静养,切忌闲言碎语招她说话,知道了么?” “是。”两个丫头畏惧着不敢看陶乐山的脸,只觉得今夜小姐的样子格外蹊跷,今夜帮主的脸色格外杀气腾腾。 姚文鼎清醒的时候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眨眨眼,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画面,帮他运功疗伤的陶乐沙闷哼一声,他睁开眼的一瞬间看到她一头青丝慢慢变灰逐渐发白,慌乱之下他本能的想甩开他们紧贴着的手掌,却发现把他们紧紧黏在一块的是一股奇怪的力道。 那力道温润如涓涓细流,进入他体力迅速的滑向四肢八骸,与他体内原本散乱的功力融合,每走过一处就打开原本滞而不通的部位使真气充盈。他还没见过如此神奇的疗伤功法,可是看到乐沙的样子十分不忍,偏偏无法抗拒。他看着她青丝白发,看着她容颜憔悴,感受着她体力慢慢虚弱,一点点枯竭,心里说不出的沉痛。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似真似幻难道在做梦么? 姚文鼎猛地坐起身,守在床边的墨倾抬起头,又是紧张又是期待,问道:“公子,你怎样了?” 姚文鼎迟疑着开口,脸色难看的很,“昨晚,乐沙···” 墨倾点点头,“昨晚都是真的,乐沙救了公子。” 姚文鼎捧着头,“我怎么记不得是谁伤了我?” 墨倾垂下眼,看不清表情,语声缓慢清晰,“公子冒险入宫,是为了营救太子殿下,可惜遇上端木扬度,一番恶战伤到颈后,可能会影响记忆。” 姚文鼎看一眼墨倾,不动声色问:“是你把我带来这里疗伤的?” “不是,那晚乐沙姑娘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公子受伤命悬一线,乐沙姑娘主动请缨···” “住口。”姚文鼎一脸怒色打断墨倾的话,“你该死,怎么让我糊里糊涂欠下这种人情债,你让我拿什么去还?可怜她豆蔻妙龄,如带着晨露的花朵,一夕之间花尽叶落,芳华散尽。墨倾,你当知道我宁愿死了也不肯占这种便宜的。” 墨倾矮身跪倒,嘴里喃喃道:“属下该死。” 门外陶乐沙本就惨白的脸更白了三分,陶乐山哼一声,放开她的手臂,走进房中。来到姚文鼎床前,瞪着他不屑的说:“见过不要脸面忘恩负义的,还没见过你这样厚颜无耻的,难道人家拼了性命救你是错的?你平白受了救命之恩不仅不思报恩还想赖账?” 姚文鼎咬牙,忍耐着没有说话。 墨倾犹自跪着,闷声为他辩解道:“帮主不要这样说,我家公子没有不认,只是心疼小姐付出太多,在想两全之策。” “这事还用想?我家乐沙未嫁,他未娶,最恩义两全的办法就是做一家人。”陶乐山一边说一边用脚尖踢一下墨倾,目光始终阴恻恻望着姚文鼎,仿佛只要他不答应就是扑上去同归于尽的架势。 墨倾难得见姚文鼎发脾气,再加上心虚,如何敢开口说话,对陶乐山的提醒完全不带反应。 姚文鼎初初醒转,只觉脑中记忆缺失一块,说不出的茫然慌乱。再者说他对乐沙毫无男女之情,觉得这样捆做堆十分不妥,沉吟片刻说:“姚某愿意照顾乐沙姑娘一生一世。” 陶乐山点头,道:“这还是句人话,说吧,什么时候下聘?” 姚文鼎挑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姚某的婚事自己做不得主,唯一能答应教主的就是像哥哥一样尽心尽力照顾她。” 陶乐山黑着脸,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的说:“你再说一遍。” “就算再说一千遍姚某也是这句话。”姚文鼎垂下眼,唇角抿紧,一副任他处置的样子。 “我打死你。”陶乐山一声怒吼,“啪”的一记左勾拳,姚文鼎的脸歪向一旁,身子晃动一下。他很快调整身体又坐的直直的垂着眼,唇角抿紧。 简直就是不怕死的挑衅,陶乐山怒火中烧,全力挥出一拳,这一拳打结实了,姚文鼎那张漂亮的皮相会被砸的稀烂。墨倾感受到危险,护主心切,抱着陶乐山的腿向后摔去。 陶乐山双腿被制,手上再有力气使不上来,狠狠朝后摔倒。正待起身,看到陶乐沙一脸平静进来,满头白发趁的眉色越发漆黑,白发红颜说不出的怪异凄凉。心中一动,他索性躺在地上不动,任由乐沙去见姚文鼎。 陶乐沙缓步向姚文鼎走去,他听出脚步声不对,正好抬起眼,两人目光相遇,乐沙冲他笑的心无城府,“姚哥哥,好些了么?你运功试试,若是无碍,就可以离开了。” 姚文鼎昨夜恍惚之间看到她的变化,今天看来更是惊人,他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一探之下心如死灰,“你,你功力全都给了我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陶乐沙歪着头笑的云淡风轻,“姚哥哥不必紧张,乐沙一个小小女子,有没有武功有什么打紧。反正从小到大,有哥哥们护着为所欲为,做的都是欺负别人的事情。”边说边挣开姚文鼎握着的手腕,若无其事去扶地上跪着的墨倾,“斗胆向姚哥哥讨个人情,是乐沙自作主张带您回来医治的,跟墨倾无关,还请您饶了他。” 姚文鼎呆呆看着她,这丫头画风突变,白发映衬显得小脸苍白,眉间英气尽失带着三分羸弱七分憔悴,哪有半分精灵狡黠之态?心乱如麻,竟连她的话也没听真切,更不知如何开口。墨倾抬眼看了他一下,看出没有反对的意思,就顺着陶乐沙的手势站起身来。 陶乐沙凝视着姚文鼎,眼中情意如水波荡漾,“如今哥哥这样胡闹一通,姚哥哥怕是在这里住不下去了。也好,你如今伤势大好无需用药,回去静养也是一样的。你们收拾一下,用了早饭就回去吧。”深深望姚文鼎一眼,柔声道:“就此别过,后会无期。”说完转身就要走。 这是以退为进么?擦身而过的瞬间姚文鼎抓住她的袖子,语声艰涩道:“陶姑娘大恩大德,姚某铭感五内,不敢稍忘,从今以后若有差遣,即便拼了性命也让姑娘满意。” 陶乐沙身子一僵,低下头。 陶乐山见此情形,装不下去了,走过来一把打开姚文鼎的手,脸色铁青道:“你何必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你明知道,明知道她对你情根深种,你若真心报恩何不许了她心中所想?打架拼命的事情有我们兄弟三人足矣。” 姚文鼎嘴唇动了动,他自己也茫然的很,以他从小受的教育,即便不爱,也应该毫不犹豫的答应这门亲事。可是他心里有种奇怪的声音,一遍遍阻止他,让他再为难都不能答应。 “哥哥,不要再说了,这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你何必强人所难。”陶乐沙尖声说。 陶乐山一脸痛色,看向姚文鼎,“她功力尽失容颜受损,都是她活该,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用拦不住她。若她仅仅如此,我也不会逼你娶她。你可知道她,她···”说着眼圈慢慢变红,一个大男人流露出脆弱不堪的表情已经让人十分震撼,没想到语含悲戚竟似说不出口。 姚文鼎呆呆的望着陶乐山,都忘了开口发问。脑中一直在拼命回忆,他生命中有没有出现过喜欢的女子,他亲眼看陶乐沙一瞬间青丝成雪,明明对她心存怜惜,为何想到要娶她就避之不及。这样矛盾的心情让他不知所措,方寸大乱。 陶乐沙见姚文鼎毫无反应,心口又酸又疼,回身抱住陶乐山一只手臂,使劲拉着向外扯,“哥,求求你别说了,我们走。”眼泪糊了一脸。 陶乐山动也不动,对上姚文鼎茫然失措的脸,恳求道:“她命数已改,早夭之相,你就不能委屈一下,成全这傻丫头一片痴心么?”这话含羞带愤,说的心酸婉转。 姚文鼎面如土色,经脉气血乱窜,纷纷涌进胸口,憋得他胸腔像是要炸开一样。墨倾时刻关注着他,一看情形不好,急忙扶着他盘膝坐在塌上,双手贴他后背,慢慢帮他疏通。 陶乐沙看他眼神呆滞,唇角一股血线流淌不止,心急如焚对陶乐山大吼,“他不肯要我是我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逼他?你逼死他,我也不活了,你自己长命百岁去吧。”边说边捶打陶乐山,“你走,你走。” 陶乐山叹口气把乐沙揽进怀里,“是哥哥不好,你别害怕,他没事的。” 一炷香时间,墨倾收回手掌,自己运功调理。姚文鼎缓缓睁开眼,“教主大人,这件事我一定会让你满意,不过现在我困乏不堪,没有精力商谈细节,我们改日再谈如何?” 陶乐山硬着头皮点头,满意之余心情格外凄凉,他最宝贝的妹妹终身大事就这样匆匆定下来。还记得她幼年时,抱着他的脖子撒娇,一遍遍说一辈子也舍不得离开哥哥,童言稚语还在耳边回响,这丫头已被爱伤的遍体鳞伤。柔声道:“乐沙,跟哥哥回去休息好不好?” 陶乐沙何尝不是满心凄苦?看一眼神色黯然的姚文鼎,扭过头闭上眼睛,“好,我们回去。” 兄妹二人搀扶着向外走去,目的达到却无一丝喜悦。走进陶乐沙的院子,“乐沙,这就是你想要的?你开心么?” “开心。”陶乐沙哑声回道。既然不能回头,她就只能一直走下去,无论如何结果比她想象的要好一些,她总算可以名正言顺的跟在他身边,而感情,是需要努力经营的。 风吹起,有白色的雪花从天空优雅的飞落,陶乐沙伸出白嫩的手接住一片,喃喃道:“又下雪了。”那一夜大雪飞扬,姚文鼎为了那个女人拼死一战的场景在她眼前浮现,他们都是傻的,所以他们会幸福吧。 “墨倾,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墨倾道:“公子,你那夜伤的严重,墨倾束手无策,若非乐沙姑娘及时施救,九死一生。” 姚文鼎扬眉,困惑道:“我怎么完全不记得那夜的事情?还有,总觉得记忆有些不连贯,总觉得这里··”指指心口,“少了一块。” “许是伤到后脑,多少会有些影响。” 姚文鼎蹙眉想了想,又问:“我在宫里受伤身份可暴漏了么?有没有连累到父亲?府里怎样了?” 墨倾垂头,“端木扬度已经退出京都,返回万伊了。” “哦,这是好事啊,你怎么这个表情?”姚文鼎坐起身子,“是万伊那边给的压力,还是燕王?” “都有,总之他是走了,也带走大半个京都。” “什么意思?” “上到皇上三公六卿,下到医师私塾先生,无数奇珍异宝,药材,食材只要能带的都被他卷走了。只留了一样,他自己封的一个皇帝张瑜。” 姚文鼎白着脸,“你是说我父母亲也被带走了?” 墨倾点头,“离开前那晚,属下见过老大人,他坚持不逃,说他要尽一个臣子的本分。” 姚文鼎突然问:“从我受伤到他们离开空出多少日子?” “十天。” 姚文鼎问:“为什么?” “属下知道公子不愿意白白受人恩惠,所以一直努力在找赛华佗。”墨倾说的无比诚恳,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支撑,从今天起他要小心了。“公子,你既然接收了陶姑娘的功力,就不要辜负她的好意,融会贯通收为己用,你的武功会有意想不到的进境。” “你也赞成我娶她是不是?”看向墨倾的眼神里带着审视,还有一丝意味不明的神气。 墨倾暗自谨慎,沉吟片刻说:“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公子。” “我心里有个模模糊糊女子的影子,却怎么也捕捉不到,你跟在我身边许久了,我且问你一回,我可有心仪的女子么?”目光灼灼盯着他。 墨倾顿觉泰山压顶,心跳加快,脸上只作出如常神色,淡淡道:“未曾听公子提及,老大人那边也没听说有安排。”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许多,陶乐沙身为一名女子,做出这样的牺牲,即便将来公子记忆恢复怪罪与他,他也认了。 姚文鼎本就对他信任,多问几句不过是为了稳妥,他这样回答自然深信不疑,撇开心底那份怪异,说:“她为我变成这样,我即便不十分喜爱也有责任护她周全。这样吧,等我们回府,选个日子把她娶进门吧。只是家仇国恨不宜大肆操办,还是要委屈她了。” “形式哪有什么要紧的,只要公子愿意娶她,陶姑娘自然千好万好,不会觉得委屈的。”墨倾在他突然变冷的视线中慢慢闭上嘴,暗自心虚。 姚文鼎面无表情,“我竟不知你比我还急切,墨倾,但愿你对我没有隐瞒,不会让我失望。” 墨倾敛容,诚恳的说:“属下一切以公子为重。”这话说得发自内心,格外真诚。他的确是为他着想,朱云疏已入虎狼之口,再不是冰清玉洁,和公子的姻缘已成镜花水月。这边陶姑娘为了公子,花容月貌没了,武功没了,就连命都只剩一半,肯定更值得公子倾心以对。 彼此相爱的人之间更不好磨合,还不如他们这样,公子对乐沙有怜惜之情,乐沙对公子情深似海。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他这样做是最正确的,才能勉强把那丝心虚隐藏。 “公子,属下给你护法,你尽快融合,这机缘难得可不要浪费了。”墨倾再一次开口劝,他帮他理顺真气的时候感觉到那股气息,纯净温和,极不寻常。 姚文鼎苦笑,不甚在意的说:“匹夫之勇何用?” “乱世之中,强者为尊,将来要用到武功的地方只怕更多。难道公子不想营救老大人?不想助太子脱困?作为舜国子民不想打败万伊,拯救万民么?”墨倾苦口婆心劝告。 姚文鼎对吸收陶乐沙功力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这便宜占不占都在身上了,思索片刻,盘膝坐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端木扬度撤军以后,京都俨然变成一潭死水,留下来的老弱病残走的走,死的死,日子过得毫无生趣。这日不知从哪里传来消息,说是五皇子朱颜锦要回来了,对朱氏皇朝格外拥护的百姓激动了。虽然对这个皇子不熟悉,但是他毕竟是文帝朱禅的嫡亲儿子,总好过端木扬度封的张瑜。 张瑜这人也不算太坏,估计看到京都百姓已经被祸害的奄奄一息,上位之后倒也没有扰民生事。算是两不相干,和平共处吧。有些没被端木扬度带走的漏网之鱼开始扒张瑜的八卦,说他人到中年,宦海沉浮多年只因才智平庸,始终不受重用,官至监察院副使,属四品京官。实在不知怎么就得了端木扬度青眼,亲封舜国闲帝,打理京都一切事宜。百姓看他高不可攀,张瑜自己是何种感受就不得而知了。 姚文鼎出现在张瑜寝宫的时候,他并未睡沉,轻微的声响之后帘幕被风带起,他梦游一般坐起身,看到床边一个黑影,闭目引颈就死,“你是来杀我的吧,那就快快动手。”语声悲凉,神色古怪,求死似乎是为了解脱。 姚文鼎愕然,他半夜前来,形迹可疑,正常的反应不该是喊出随从捉拿他么?看来张瑜这个皇帝做的并不安逸,不似传言中那样不可救药,更不像是端木扬度的狗腿,“张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张瑜听这声音熟悉,也是一惊,睁开眼细细打量,“原来是姚公子。”苦笑一声,起身下床,道:“张某身份尴尬,忠孝仁义礼智信都为一个贪生怕死丢了,如今每日如履薄冰,活的实在辛苦。”边说边点亮灯火,指向对面的凳子,“坐,姚公子此来不是想杀我么?” 姚文鼎摇头,踱步走到他对面坐下,“我为何要杀你?” 张瑜叹气,“何必明知故问?我受命于端木扬度,顺国子民对我恨之入骨,人人得而诛之。” “你不作恶,谁会不辨是非诛杀与你?大人稍安勿躁,我今夜来只为一杯清茶,一个与大人敞开胸怀畅谈一番的机缘,不知大人是否成全?” “求之不得,我巴不得能有个人说说心里话。”张瑜扬声,“来人。” 一个宦官模样的人走进来,猛然看到房中多了一人,惊怔之后发现是姚文鼎,曾经太子身边的红人。他自然不敢当着姚文鼎的面喊张瑜陛下,所以楞在当场不知如何行礼,张瑜心知肚明,急忙说:“小柳,去泡壶茶来,切记不要惊动其他人。”小柳应一声,转身而去。 姚文鼎若有所思,问:“你身边有没有端木扬度的人?” “明的没有,暗的不好说。”张瑜苦笑,“我不过是颗弃子,他自然不会放太有用的人在我身边。请恕在下心急口快,姚公子此来,是为燕王还是五皇子朱颜锦?” 姚文鼎唇角上扬,淡淡的笑着,眉眼秀丽风华无双,“张大人,我可是太子党。” 张瑜凝视着灯下温润如玉的少年,他自然知道他是太子的人,也知道他一家被端木扬度带走,他今天这样回答已经告诉他,他姚文鼎的立场,可是那条路太难行,他没有那个气魄走。“可我得到的消息是五皇子朱颜锦要回来了,随行的有郭蔼如将军。” “所以呢?张大人作何打算?”姚文鼎回望着张瑜,淡淡的问。 “我自然要尽快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不管燕王也好,五皇子也罢,只要有人肯接,我巴不得早些脱身。原本我属意燕王,主动派人找过他,可惜他志不在此,追着端木扬度纠缠,他们之间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如今朱颜锦回来,实力虽然不足,好在血脉正统,这位置他坐很合适。”张瑜毫无保留的侃侃而谈。 姚文鼎清楚他的处境,更知道他的人品做法,似笑非笑道:“大人这一招果然高明,不仅成功洗白了自己,还给继任者留下天大人情,往后谁也不能再说大人一句不是。” 张瑜的老脸险些挂不住,干咳一声,“我能怎么办?你可知道从端木扬度把我放到这个位置上开始,我就没睡过一夜安稳,每每被自己血淋淋的人头吓醒,我再也不要过这种日子。”隔着桌子去抓姚文鼎的手,一脸恳求,“你放过我,我等不到皇上太子,我只想早日逃开这一切,带着家人找一处安稳隐居下来。” 小柳来的不是时候,听一耳朵张大人的苦楚,看他进来,姚文鼎身子后仰,避开张瑜的碰触。小柳低着头战战兢兢放下茶盏,张瑜挥手,小柳躬身退下。 姚文鼎捧起热茶,茶韵袅袅升起,他的眉目隔开灯火的映衬多了一层朦胧,变得可亲起来。“张大人说笑了,姚某没有资格干涉大人的任何决定,更谈不到放过二字。只有一点建议,当然听不听也在你。”优雅的喝一口茶,“你这位置本来就是空的,随便谁来抢都没有能力抵抗。只是,被抢是一回事,你主动交出去就是另外一层意思,大人当三思后行。” “请姚公子指点。”张瑜六神无主,盯着姚文鼎的脸。 姚文鼎把玩着茶盖,笑出声来:“交出去等同于站位,大人深谙明哲保身之道,自然清楚怎么做对你最有利。你也明白只要燕王在,任何的变数都有可能。” 张瑜蹙眉,犹豫片刻,伸手去拿茶盏,貌似不在意的问:“姚公子,你和这位皇子大人相熟么?” 朱颜锦么?他仔细回忆一下,“交往不多,但是绝对没有龌龊,我本人对这位皇子十分尊敬。”说完站起身来,目的达到,多说无益,“张大人,您多保重,姚某告辞。” 张瑜眼见他去意坚决,也就不再挽留,“今夜与姚公子一谈,张某受益良多,公子可否告知落脚何处,将来怕是还要叨扰。” “大人不必客气,姚某在家随时恭候大人光临。”说完向门边走去,张瑜在身后跟着。 出了门,姚文鼎刻意显露武功,平地起一个飞跃人已在半空,身形一摆再看过去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张瑜叹气,早听说姚文鼎文武全才,一直不知如何好法,这样一看想悄无声息要了他的命还是轻而易举的。 想必他也听说了朱颜锦要回来,所以来试探他的态度,这一番交谈让他更为难了。站位?难道皇上和太子还回得来? 姚文鼎一路不停,穿街过巷,回到府里,看到他书房的灯亮着,暗暗好奇会是谁在里面。推开半掩的门走进去,桌前看书的人听到动静,正好抬眼望过来,看到他嫣然一笑,“姚哥哥,你刚从外面回来么?” 姚文鼎眼眸深沉,他回府没几日,陶乐沙跟着就被陶乐山送过来了。说是他要回苗疆找出缓解明月心反噬的方法,顺便让他们培养感情。他虽然觉得不合礼数,但人家都已经找上门,他总不能拒之门外。“是,出去办些事情,你身子不好,怎么不早些休息呢?”边说边走到桌前,合上她面前的书,“别看了,我送你回房歇息。” 陶乐沙一张小脸慢慢变红,他虽然没说一个好听的字眼,但是话里隐隐的关怀让她格外满足。她乖巧的站起身,含羞带怯的看他一眼,“嗯,我听你的,我以后能来你的书房看书么?” 姚文鼎被她的眼神刺了一下,恍惚间觉得似曾相识,微微皱眉,注意到陶乐沙失望的低下头,急忙说:“可以的,这府里你哪都去得。” 陶乐沙抬起头,眼里隐隐有星光闪动,璀璨绚丽,唇角弯弯轻快地说:“谢谢姚哥哥,我想看些你平常读过的书,也好在和你聊天的时候多些话题。不然,和你坐在一处,总不知你心中所想,也不知道说什么,久了你会觉得我呆头呆脑很无趣,就不去看我了。”顺手亲昵的挽着他手臂,身子慢慢靠过来。 姚文鼎心中一颤,退开一步看向四周,“小蝶呢?” 陶乐沙收回落空的手,若无其事说:“她困了,我让她先回去休息。” “走吧,我送你回去。”说完没有停留,他逃也似的向外走去。 陶乐沙吐吐舌头,跟在他身后,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气馁,不要失望,这样已经很好了。每天都能看到他,和他说几句话,他慢慢在意她的感受,开始关心她,这在以前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事,所以她已经很接近幸福了是不是?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都没有开口,一直送到陶乐沙住的小院入口。姚文鼎站住脚,停在一旁,静静等陶乐沙进去。 陶乐沙叹口气,慢慢从他身边走过,推开门,转身关门的时候看到他还沉默的站在原处。陶乐沙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姚哥哥,能不能说句好听的。” 姚文鼎回身就走,“好好休息。” 陶乐沙捂住脸,慢慢蹲到地上,京都的冬天还真是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姚文鼎缓步穿过回廊,来到他住的院子,曾经人声鼎沸的太傅府荒凉下来,显得庭院格外空旷。这不是他熟悉的家,黑漆漆冰冷的门前,再没有守候的灯笼,这么一个冰冷的地方他住不下去。他抬头看天,黑色的云就像一个罩子遮住整个天空,无星无月的夜空弥漫着一股惨淡的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得沉重。 他看不清从前,看不到未来,让他惶恐的不是强大的端木扬度,而是身边的人。他一直怀疑记忆出了问题,白天时候推敲出的情景总在晚上不经意的梦里被推翻。他是姚文鼎没错,宫里是他除了家最熟悉的地方,那些皇子皇女是他的玩伴,明明每个人都记得,可为什么连到一块思考的时候就进行不下去了?譬如朱颜锦,他总觉得应该更了解他的,可是他的记忆并不是那样告诉他的。 “公子这么晚不睡,莫非在等我?”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姚文鼎没有回头,心里更沉重几分。包括墨倾,他曾经最信任的人,也让他莫名其妙生出隔膜,“我只是睡不着。” 墨倾了然,叹口气道:“在想老爷夫人吧,既然住在这里不安心,就回我们那里住吧,好歹不会睹物思人,徒生伤悲。” 又是这样,自以为了解他。姚文鼎转头看向主屋,飞檐反宇被暗夜勾勒出挺拔的弧度,“墨倾,我一定会打败端木扬度,迎回皇上,迎接我父母平安归来。在这之前,太傅府的声名由我来守护,所以,我只能在府里。”说完向书房走去,“走吧,该谈正事了。” 墨倾跟着走进书房,鼻间传来浅浅淡淡带着甜甜的香味,心中一动,脱口而出的话在看到姚文鼎一脸肃穆,带着浓浓警告意味的眼神时硬生生咽回去。规规矩矩说:“派出去的人陆续回来,收获不大。皇后娘娘死了,太子身陷囹圄,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那些人都在观望。” 姚文鼎面色平静,似乎早料到会这样,淡淡道:“时局纷乱,无论把宝押在谁身上都是拿命在冒险,谨慎一些也没错。何况我是什么身份,人家愿意敷衍没把你们打出去就不错了。说说朱颜锦吧,他和郭蔼如是怎么勾结到一块的?” “公子,你还记得当时朱颜锦是拿了什么名目离开京都去西南的?” 姚文鼎偏过头回想一下,“当时西南水患严重,淹了几个县,流民失所,上报朝廷后皇上拨款赈灾,朱颜锦主动请缨去的。后来一直没回来,奏章上说要建个福堂,安抚那些在水患中失去亲人,老无所养的人群。再后来,就没了消息。”他眼神亮了一下,看向墨倾,“这时机把握的如此巧妙,他若不是大贤大智,必定是大奸大恶。” “是啊,我这边探来的消息正是如此,他在西南贤名远播,百姓视他为救世主。京都陷入重围,朱颜锦数次要返回京都救驾,都被百姓拼死拦下。郭蔼如将军为人刚直,铁面无私,军中威望甚高,以朱颜锦马首是瞻,听他号令,九成是顺应百姓呼声。这边端木扬度刚撤军,他们就回来,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谁信呢?” 姚文鼎默然,半晌之后缓缓开口,“会有人信的,他的身份,血统是最有说服力的。他要回来,京都百姓只会夹道欢迎,绝对没人质疑。”抬手拍一下额头,眼中带一丝恼怒。 墨倾看在眼里,叹息道:“那我们怎么办?” “只能静观其变,他要回来谁挡得住呢?” 墨倾问:“公子,你见过伪皇帝张瑜了吧,那家伙怎么样?” 姚文鼎冷哼,“一只老狐狸,道行深着呢。” 墨倾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低声建议,“朱颜锦回来,京都的气氛就微妙了,府里守备不够,要不要把外放的人抽回来一些。” 姚文鼎一脸不赞同,“人手本来就不足,抽回来吃闲饭么?是你需要保护还是我?” 墨倾低下头,“那个陶姑娘不是在府里么?” 姚文鼎看着墨倾,严肃的说:“墨倾,我最后警告你一回,你一次次逾越表达出的意思让我本能的抵触,不要让一些假象迷惑影响你的思路和判断,你需要绝对的清醒。” “她哥哥或许有问题,但她对你情深义重,你对她不闻不问是不是太冷血了?” 姚文鼎目无表情看着他,良久之后开口,“冷血?你居然说的出口,我倒是想知道那姑娘给你下了什么药让你这样质疑我?”起身走到墨倾身前,目光咄咄逼人,“你来回答我,你相信这世间无缘无故生死相许的爱么?我有什么魅力让一个几面之缘的小姑娘对我痴心到违逆孝道,不顾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代价来救我?我不是冷血,只是不会自欺欺人,不擅长自作多情。” 墨倾跪倒:“属下知错,再不敢了。” 姚文鼎身影一晃,人已在门口,“明日起,你不必跟着我,好好保护她吧。” 最后一个字传来,他的人已在十丈开外。墨倾起身,本能的想去追,走到门口一阵风吹到脸上,他突然冷静下来。姚文鼎做的决定,除非他自己更改,不然他就是追上去也没用。何况他心里有疑惑,他坚信陶乐沙是因为真的喜欢才靠近公子的,那是个天底下最傻的丫头,他要保护她。 朱颜锦回来那天,张瑜大开城门迎接,虽然没把端木扬度留下来的传国玉玺双手奉上,但也极尽礼数。朱颜锦风度绝佳,进城后对围观百姓招手示意,亲切慰问。和张瑜携手一路寒暄谦让着回到宫里,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际齐声怒骂端木扬度虎狼行径,哀伤皇上遭遇,并立誓发兵征讨,早日赢回圣驾。绝口不提张瑜名目不正,让他避位让贤。 姚文鼎不宜正面出现,隐了身形化作贴身侍卫跟着张瑜,他对郭蔼如印象最好,那位将军面容坚毅,虎目含威,自带一股昂扬锐气,朱颜锦有他相助,真是福气。 张瑜老狐狸本色,把糊弄他的话稍稍变化一下说给朱颜锦,言语间多是试探。朱颜锦道行也不浅,两人半斤八两,聊得十分尽兴。 宴会散了之后,朱颜锦回德妃的长乐殿安歇,姚文鼎和张瑜一人捧着一杯茶对坐着聊天。张瑜客气的把桌上茶点往他那边推了推,“姚公子,这点心不错,你吃些垫垫肚子。” 姚文鼎放下茶盏,从善如流的拿一块糕点吃起来。 张瑜盯着他,说:“这五皇子是性情中人,看起来是个好相处的。” 姚文鼎嘴角上翘,淡淡微笑,“是的,他性子谦和,最稳重不过,人缘在众皇子里面是最好的。” 张瑜眼珠转了转,“我今天可是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完全听从你的建议,没把传国玉玺交还,硬着头皮继续在宫里住着。若是五皇子得势怪罪,你可不能撇下我,好歹担些责任。” 这是要和他捆绑的意思,姚文鼎自然明白。“大人放心,明日我会亲自进宫求见五皇子,不会让你一人承担所有压力。” 张瑜坐直身子,“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看他的意思似乎没有称帝的打算,八成准备效仿燕王,营救皇上。” 姚文鼎冷笑,他若是效仿燕王,回京都做什么?他就不信张瑜看不出来。略一思索,道:“是,五皇子仁孝,言谈之间多是心伤皇上和德妃娘娘辛苦,我们肯定要全力支持他早日发兵征讨端木扬度。” 张瑜眯起眼,心里掂量,他可没听出朱颜锦有立刻出兵的意思,姚文鼎是太子党,说这话不奇怪,他张瑜可不想跟着他一路跑偏招人烦,他要的只是保全一家老小的命。想到这里,含含糊糊说:“你我既然在一条船上,全凭姚公子做主。” 姚文鼎听出他的言不由衷,他看不起这人自然不会真心和他结盟,张瑜不拖他后腿已经让他烧香拜佛,如何会指望他真心帮忙?为了用的再顺手些,他琢磨着吓他一吓,“我该走了,五皇子回来宫里人心浮动,你多留意身边人,小心些不要出了岔子。” 张瑜呆愣片刻,弱弱的问:“能出什么岔子?” 姚文鼎低声道:“皇子可是宫里正经主子,留下来的太监c宫女c侍卫关系复杂,一个不好,都是传递消息的耳目。除了你府里那些老人可信些,其余人等还是保持些距离比较好。” 张瑜经他提醒,白了脸,向四周看了看,顿时觉得周围多了无数个窥视的眼睛,“那咱们以后在宫里就不要见面了,真要说话约到我以前的府邸如何?” 姚文鼎摇头,“刻意回避更招人怀疑,人前该怎样就怎样吧,还显得磊落些。”说完起身整理衣衫,仍旧是侍卫的装束,深深看张瑜一眼,“大人保重。”转身向门外走去。 是夜,远在千里之外的端木扬度收到飞鸽传书,鹰洋解开纸条,递过去,上书三个字,朱颜锦。 端木扬度剑眉微扬,眼角堆满狠厉,“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五皇子朱颜锦回京都第二日一早就出现在街头施粥,并发放连夜赶工的棉衣棉被御寒用品。百姓奔走相告,额手称庆,纷纷称赞五皇子体贴民情,爱民如子。 下午朱颜锦又马不停蹄穿梭于市井,寻访朝中大臣遗留下来的孤儿寡母,帮扶慰问亲切又周到,如一股温暖的风滋润着被战火荼毒的人千疮百孔的心。 晚上朱颜锦出现在太傅府,姚文鼎亲自迎接,时隔一年,两个少年玩伴相逢各自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触。朱颜锦满身风霜,少年老成的脸上带着忧国忧民的悲愤,双手扶起向他行礼的姚文鼎,好一番打量,皱眉道:“文鼎贤弟,快别多礼,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人不逢时,运道不济你受苦了。” 姚文鼎低头,看不出表情,手臂一摆做出请的动作,“皇子殿下,府里请。” 朱颜锦愣了片刻,疑惑的说:“从前你总跟着云疏皇妹喊我五哥哥的,一年不见,生分至此,让我很是不惯。” “云疏?”姚文鼎有一刻失神,看向身侧的墨倾。 “皇子殿下容禀,我家公子受过重伤,有些人和事记的不大清楚。”墨倾上前一步,躬身回话。 朱颜锦恍然大悟状,怜惜的望着姚文鼎,问:“如今可都好了么?明天你进宫,我找个大夫再帮你好好诊诊。” 姚文鼎推脱道:“已经恢复,就不劳烦您惦记,如今您才回来,诸事繁多,我帮不上忙总不能添乱。” “说的什么话?”朱颜锦脸一板,半嗔半怒道:“你再这样客气见外我就生气了,你当知道,在我心里你就跟太子颜晖一样是我的兄弟。”语声一转,又说:“你们年龄相当,感情可能会更好一些。” 说到朱颜晖气氛有些僵,一行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静静走路。姚文鼎打定主意装傻,自然不会碰触任何敏感话题,他和朱颜锦之间要想取得平衡,只能由朱颜锦先开口。 来到客厅门口,朱颜锦停住脚,“听说太傅大人藏书颇丰,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去看看?” 姚文鼎心思剔透,给墨倾一个眼神,然后带着朱颜锦来到书房。分宾主坐下,朱颜锦凝视着姚文鼎,好一会开口道:“你变了许多。” 姚文鼎浅浅的笑,“你也一样。” “下午时候我走访一些臣下的家眷,你做的不错。” 姚文鼎自知瞒不住他,却没想到他动作这样快,暴露了也好,就当抛砖引玉,“我虽然没在朝中领实职,但在协助太子理政期间也接触到一些官员,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罢了。比不得皇子你,施粥赠衣,都是大善之举,我佩服的很。” 朱颜锦单手支着下颚,脸上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我回京都前一夜,你去见过张瑜?” 虽是问句,语气十分肯定。“是。”姚文鼎苦笑,他的心还是不够狠,那个小太监明显是个祸害,他不该一念之仁放过他。 朱颜锦叹口气,挑挑眉头,痛心疾首发难,“为什么?张瑜是什么人,你竟要联合他对付我?我一直以为我和你的情分就算比不得颜晖,也好过许多人。你告诉我,我哪里做错了,让你起了对付我的心思?” 姚文鼎往后一靠,姿态从容的看着朱颜锦,不卑不亢地问:“皇子今夜前来只为责难在下么?” “不,我今夜来只为解开你的心结,国难当前,我们之间相疑相杀,只会给敌人带来更多机会。” “只是我的问题么?我见张瑜一面就变成勾结了?皇子殿下,你的警惕心未免太高了。”语声轻柔低沉,他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配上倔强不屈的眼神,傲骨嶙峋的姚文鼎一丝都没变过。 他从小就是这样,在宫里和尊贵的皇子相处,应对进退,游刃有余。 朱颜锦选择妥协,“好,我承认我的态度有问题,我们开诚布公的谈谈,我若不变初心与你合作,你肯像对颜晖那样全力协助么?” 姚文鼎搭着台阶就下,毫不犹豫的举起手,信誓旦旦说:“求之不得,我发誓一心一意与五皇子合作,共同在民族大义面前舍弃小我,抛开私心算计,为早日消弭战祸,为舜国百姓安定,朝廷稳固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如违此誓,天打五雷轰。”私心二字咬的格外清晰,他的誓言只对民族大义有效。 朱颜锦放下心来,拍一下他的肩膀,说:“兄长找你密谈,自然是信任你的,你去见张瑜,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想一走了之,只是天下之大,谁都知道他是端木扬度的狗腿子,能往哪里走?”姚文鼎看向朱颜锦,“您也见过他,他是什么态度?” 朱颜锦哼了一声,“差不多的意思,看来端木扬度没给他留人,所以胆气不足。燕王叔那边,你有联系么?” 姚文鼎苦笑着摇头,“实不相瞒,我两度在端木扬度手上死里逃生,清醒的时日不多。何况,和燕王殿下素无往来,搭不上关系。” 朱颜锦侧头,“你不记得云疏了么?” 姚文鼎仔细回忆,有一刻恍惚,这是朱颜锦第二次提这个名字,应该是他熟悉的人么? 朱颜锦苦笑,“看来你伤的挺严重,居然能把她忘了。”那是宫里最美最纯不带钩子暗箭的八卦,娱乐了许多人茶余饭后的无聊光阴。 “她很重要么?我是说云疏···” 朱颜锦突然懊悔起来,人都被端木扬度带走了,再重要又如何?能忘记最好。急忙说:“不重要,童年玩伴而已,不过她后来跟燕王叔走得近,不常在宫里。” 姚文鼎似信非信,眼里带着困惑,直直的看着朱颜锦。 朱颜锦在他的视线里有一丝心虚,开始转移话题,“燕王叔的大军一直紧紧咬着端木扬度,策划几次劫人都没有成功,损失很大,我准备派些人过去支援,你意下如何?” 姚文鼎听他这样表态,心里对他生出信任,“燕王对皇上忠心耿耿,孤军奋战疲累不堪,我们派人过去支援会让他感受到善意,生出同气连枝的家族归属感,很有必要。” “你说的有道理,我亲自去见皇叔更合适吧。” “我去吧,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端木扬度横冲直撞,破坏各地州县府衙,又带走京都主政官员,当务之急是要重新把政权集中起来,结束一团散沙的局面。”姚文鼎看着朱颜锦,严肃的说:“不瞒你说,我做了努力,毕竟身份地位有限,号召力不够。你不同的,你是目前唯一的皇子,威仪并重,谁敢不听驱使?” “这样说是没错,可是你,你这身体撑得住么?” “我没有关系,张瑜那边你关注着,先不要动他,我总觉得端木扬度不会无缘无故放他在那里,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用意。放他在明处便于掌控,或许会有意外发现。”想了一下,又说:“总觉得朱颜岚死的蹊跷,太容易了些。另外,朱颜岚死后他背后的势力偃旗息鼓,跟着消失的无影无踪,不合常理。” 朱颜锦的脸色有些难看,叹息道:“真不知道皇位怎么会有那么大诱惑,值得颜岚丧心病狂去争,他在我记忆里一直是胆小软弱的,没想到···” “龙生九子,各有所好,他未必真想覆灭舜国,只是后来的局面他也控制不住了。若他背后另有操控者,才是真正可怕的。”姚文鼎看朱颜锦面色憔悴,眼窝深陷,猜测他一路奔走,回来之后又忙着稳定民心,强打着精神和他说话。这一番作为,倒不似全然虚假,开口劝道:“事情纷杂,非一日之功,殿下还要多保重。” 朱颜锦拽着姚文鼎站起,“你陪我走走。” 姚文鼎摇头,“你该回去休息了。” “回去也睡不着,以前宫里人多的时候,争来抢去烦不胜烦。现在到处都是空的,心却更凉了,现在看来还是热闹些好。”边说边向门外走去。 姚文鼎只好跟着。 “许多人背后议论我心狠,不带兵回来救驾,可谁又知道我的处境。当时我在西南,一兵一卒都带不走。” “郭将军呢?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我并没有说服他,当时所有人都怕端木扬度,我建好福堂准备回京都复旨,被当地官员拦下。我日日与他们厮磨,竭尽全力游说,希望能说动几个忠肝义胆的将领陪我一道回来,可惜他们互相推诿无人敢动。直到郭蔼如将军主动找上我,我们披星戴月一路奔波还是晚了,半路上就听到端木撤军的消息。” 回过头望了姚文鼎一眼,“想必你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听到父皇母后被带走的消息,我伤心欲绝,与郭将军商议营救方案。可是郭将军不愿意,他说我是舜国唯一在外的皇子,为了舜国的传承,必须活下去,我就顺水推舟和郭将军一块回京都了。”朱颜锦突然冷笑一声,“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勇气追上去,我怕端木扬度,怕被他抓起来过生不如死囚徒一样的生活。我今天都和你坦白,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身后不远处,传来轻微的裂响,沉浸在激动情绪中的朱颜锦并未发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姚文鼎上前一步站在朱颜锦身侧,漆黑的眸子沉静幽深,清晰的说:“或许你不够勇敢,但是没有人会指责你有错,趋吉避凶是人之天性,你只是做了正常反应。何况追上去又能怎样?你的实力比燕王远远不如,他尚且损兵折将寸功未立,有时候懂得进退取舍比鲁莽冒进更长久。” 朱颜锦一脸感激望着姚文鼎,紧紧抓住他的手,“现如今,我也只能在你面前说说心里话,身边依附过来的那些人各有所图,勾心斗角闹得不可开交。我每天周旋其中,如履薄冰,唯恐一个不小心就被算计的尸骨无存。” 如果他是朱颜锦,恐怕也未必会选择带着这帮乌合之众去给端木扬度添堵。想想他的处境,就把他先前得罪自己的那些话丢掉了,群狼环视,谨慎些有什么错呢?他对朱颜锦何尝不是百般猜忌,处处设防? 姚文鼎笑了笑,安慰道:“有企图总比清心寡欲的好操控,你只要拿捏的好,他们会一心一意跟着你搏前程的。富贵险中求,诱惑和欲望面前谁都不会太清醒,所以你不能吹毛求疵,求才第一,人品道德可以先放一放。” “我明白的,你和我说这些话是不是代表你把我当颜晖一样的兄弟了。”朱颜锦眼含热切说。 姚文鼎望着他,那是和朱颜晖完全不同的样子。朱颜锦眉目温和平淡,气场柔弱,谦和中带着隐忍,许是从小环境所致。而颜晖长相帅气,神情骄傲,举止风流,志得意满之外还带着理所当然的小无赖,让他亲近之余又想当弟弟一样呵护,虽然颜晖比他还大一个月。 想到颜晖他心口一痛,那样骄傲的男子,突然从云端掉落尘埃,这巨大的落差让他一个人怎么承受呢? 朱颜锦叹口气,放开姚文鼎的手,“你在担心他么?” “是,被捧在掌心呵护的孩子,突然掉到地狱本就糟糕透了,还要承受一些人莫须有的怪责。他即便活着,也是生不如死。城门破了能怪他么?他不过是皇后娘娘拔苗助长悲剧下的牺牲品,那些说舜国败在太子手上的流言其心可诛,逼死一个孩子对谁···”无意识看一眼朱颜锦心思一转,口风就变了,“逼死他有什么意义?” 原本到嘴边的话突然就改了,逼死朱颜晖目前看最有利的是朱颜锦,无论他承不承认。 “流言终归是流言,不在意过一段时间就消失了,何况他目前的处境,流言对他未必有杀伤力。你说呢?”说完朱颜锦深深的看了姚文鼎一眼。 姚文鼎淡笑着由着他打量,“你说的对。”一抬眼发现,两人已经走到花园尽头,拱形小门边上站着墨倾和朱颜锦的侍卫。 朱颜锦显然也看到了,停住脚,“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带多少人过去合适?” “尽快吧,我希望是五天以后。人多少不限,你看着办就行,主要是给燕王一个态度。他在前线厮杀,你作为皇子若没有行动,怕是过于冷血,容易落人口实。” “知道了,今晚和你一席话,安慰不少,今夜应该可以入眠。”朱颜锦的声音温和又亲切。 姚文鼎低头,镇定的说:“多谢皇子抬爱。” 送走朱颜锦,姚文鼎直接走向花园,对着满园残花枯叶说:“你想知道什么尽可以问我,不需要这样煞费苦心。”园里静谧无声,“今夜这么冷也不怕冻坏了,丫头,出来吧。” “你说你不生气,我才出来。” 就在墨倾以为姚文鼎犯了疑神疑鬼毛病的时候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女声,他默默走开。 姚文鼎从善如流说:“我不生气。” 陶乐沙笑意盈盈走出来,望着姚文鼎说:“你今天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物伤其类,秋鸣也悲,算不得好,抒发出去一些郁闷而已。” 陶乐沙歪着头,一脸茫然。 姚文鼎看她一脸呆萌,解释道:“你不觉得我和五皇子的遭遇很相似么?” 陶乐沙摇头,目光专注望着他,一脸心疼的样子,“不,我觉得你比他惨多了。” “为什么这样说?” “他是唯一漏网的幸运皇子,身体康健,身边又有军队保护。你呢,你有什么?我两次遇上你,都是深陷死局,孤立无援。”陶乐沙皱眉,“他想的是保全自己,你想的却是拯救别人,你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为自己多打算···” “丫头。”姚文鼎打断她,“即便我想自私,我都不知道能为自己打算什么?曾经的生活有许多矛盾,有很多不能解释的地方,我不光把记忆丢了,好像把心也丢了。” 陶乐沙鼓足勇气抱着他一个臂膀,抬头望着他,眼神热烈痴缠,“姚哥哥,你为我想想好么?我喜欢你想和你长长久久在一起,我可以为你学习诗词歌赋舞,琴棋书画茶。我可以给你洗衣做饭生孩子,不会让你无聊更不会招你厌烦,我愿意一辈子伺候你,想尽办法讨好你···” “够了。”姚文鼎转过身,“你没有必要那样委屈的。” “我愿意的。”陶乐沙从他身后紧紧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去,“我让哥哥们帮忙救出你父母,我们忘记这边的仇怨,一起回苗疆安安稳稳生活好不好?人这一辈子太短暂,我们不要把时间都耗费在打打杀杀上,你为了舜国前后两次都差点送命还不够么?” 姚文鼎站着不动,直到感觉背上的衣衫被温热的液体缓缓浸透,才收拾起复杂的情绪。“丫头,你放心,我既然答应娶你就一定会做到。”说完拉开她的手臂,逃也似的走开。 不是不感动,只是不心动。 陶乐沙掩面哭出声来,身影一晃,一个纤巧的影子出现在她身旁,轻轻把她拥进怀里。 陶乐沙泪眼朦胧,“湘吟姐姐。” 湘吟抚摸她的头发,柔声道:“不哭,姐姐在,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陶乐沙点头,羞赧的说:“让姐姐看笑话了。” 湘吟淡笑着摇头,问:“当初我回来时候的情形你还记得么?” 陶乐山皱起眉,扯了一下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时候的湘吟三分像人,七分似鬼,终日恹恹半死不活的神气,着实吓人。 湘吟毫不在意,扶着她的手臂,一边走一边安慰,“我那会比你狼狈多了,为了朱颜岚都快要被打死,也不见他多看我一眼。后来姚文鼎把他诈出来,他为了撇清关系,更是对我拳打脚踢毫无半分情意。若是颗顽石,你就是把他抱在怀里也暖不热。比起朱颜岚,姚文鼎要好太多,妹妹多些耐心,他逃不脱你的五指山。” “可是他不够喜欢我啊,我怎么做才能让他爱上我?” “傻丫头,你现在对于他来说是责任,已经很重要了。” 陶乐沙不满的望着湘吟,“哥哥说责任就跟包袱一样烦人,谁会喜欢包袱呢?”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对姚文鼎那样的人来说,责任大于情爱。”湘吟叹口气,“爱情可以变淡,可以变没有,可以变仇恨。责任随着时间拉长可以由陪伴,变成亲情,变成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样说,你还一定要爱情么?” 陶乐沙有些迷惑,好像爱不爱也没有那么重要。 回到房间,小蝶小影看到湘吟也开心不少,小姐最近心烦易怒,她们实在招架不住。 见面寒暄几句,小蝶一脸关心问:“湘吟姐姐,夜路难行,你怎么大晚上过来了?” 湘吟看一眼陶乐沙,“是堂主送我过来的。” 陶乐沙对她们说的话不甚在意,洗漱完毕开始驱逐两个丫头,“这里有湘吟在就好,你们退下吧。” 小蝶对小影说:“我一早说过吧,姐姐一来咱俩地位立刻不保。” 湘吟浅笑着推她一掌,“一边去,你这黄毛丫头还在我跟前显摆地位呢。” 小蝶吐吐舌头,拉着小影就走。 “湘吟,你帮我想想办法,我不能让他带兵去燕王那里。他已经开始怀疑记忆出了问题,若在前线遇上朱云疏,一切都完了。”陶乐沙蜷起腿,下巴放在膝盖上,可怜巴巴望着湘吟。 “你明明有能力完全抹去他记忆的,为什么只做一半?你可知道他和朱云疏的事情,许多人都知道,久了肯定瞒不住的。” 陶乐沙苦笑,“私心作祟,若真有一天败露,只能怪我自己,怨不得别人。” 湘吟不解的看着她。 “我给他传送明月心的时候,到第八重断了。”陶乐沙脸上笑意更深,却没有半分欢愉之色,“我想让他记住我青丝变白发的瞬间,让他知道我是因为他才变成那样,万万想不到他居然不顾经脉逆转,硬生生阻断传功。” “所以,你体内还有武功,未必早夭。” 陶乐沙白着脸,没有否认。 “所以,你给他喝了无痕水,遗爱忘情是么?” 陶乐沙眼睛转了转,吸吸鼻子,道:“我的母亲就是被父亲抹去记忆留在身边的,父亲他这一生并不快乐。” “来者何人?”怒喝中房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动静越来越大。 陶乐沙看一眼湘吟,披着外衣起身向外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陶乐沙打开房门冲到院子,看向房顶缠斗在一处的两人,貌似旗鼓相当,拳来腿往一时间看不出谁占上风。蒙面黑衣人看到陶乐沙,低啸一声,指尖冷芒闪动,一簇流光射向墨倾胸口。墨倾纵跃闪避,眼角一扫,竟看到那人扑向陶乐沙。他脸色大变,内力催动,拼尽全力追索而去。 陶乐沙似乎被吓傻了,呆呆站在原地,不闪不避。湘吟尖叫一声,张开双臂站到陶乐沙身前,意欲以身相护。电光石火之间,蒙面人贴近一掌推开湘吟,顺势揽住陶乐沙纤细的腰,原地一个旋身,变成陶乐沙与墨倾相对。 墨倾收掌,身形稳如山岳,冷冷看着蒙面人。“星夜前来,藏头露尾隐藏痕迹,已是无礼之至,如今又挟持人质,不知阁下意欲何为?” 湘吟从地上爬起,惊慌失措来到墨倾身旁,恳求道:“你一定要救我家小姐。” 黑衣人冷然一笑,“你们无须惊慌,我求财而已,并不想伤人。”利眼一扬,看向墨倾,“你去房顶把我的包裹拿下来,一看便知。” 墨倾依言飞身而起,眼睛一扫,果然看到一个包裹,拿在手上掂量一下分量居然不轻,晃动间发出金玉撞击发出的脆响。墨倾身影飘荡落在黑衣人三步开外,一手拿起包裹,直直递过去。 黑衣人并不去接,警惕的望着他,半是自傲半是无奈嘟囔,“皇宫大内我都来去自如,不想在这小小太傅府遇上你这样的好手。我打不过你,你把包裹放下,向后走出安全距离,我自然会放开这位小姐。” 墨倾看一眼陶乐沙,乐沙点头,“按照他说的做,我感觉不到他有杀气。” 墨倾抿紧唇,转身向外走,也不过须臾之间,耳旁风声呼的一响,墨倾回头那个身影已消失在苍黑屋脊上,然后他把目光投向陶乐沙。 陶乐沙楞了一下,唇角翘起,脸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谢谢你。” 墨倾细细打量她的神情,看不出异样,低叹一声,“不早了,好好休息,我走了。” 墨倾出门就愣住了,不远处站着的姚文鼎看到他没有说话,转身向自己院子走去。 风吹起,枯叶打着旋在脚边徘徊,姚文鼎顺着青石小径慢慢走着,身姿清华,举止端仪。墨倾默默跟在他身后,姚文鼎推开房门要进去的时候,墨倾突然开口,问:“为什么?” “关心则乱,墨倾,你若喜欢她,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墨倾脸色微变,恼怒起来,“我问你为什么不抓住那个人?我们连手,他逃不掉的。” 姚文鼎转头看向墨倾,一脸平静询问:“抓到他容易,怎么处置?当成小贼严刑拷打还是让他和陶乐沙对质?” 墨倾垂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一个照面就看出那人对陶乐沙非但没有杀意,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墨倾,你若肯冷静些,会看到更多。”姚文鼎深吸一口气,望着垂头丧气的墨倾,淡淡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回去休息吧。”说完走进房间,轻轻关上门。 他从来都没怀疑过墨倾的忠诚,只是他越来越让他感觉到陌生,曾经一个对视就互相明了心思的默契不见了,是他多疑还是墨倾有所隐瞒?他不能问,怕他藏得更深,有些伤害是打着爱护的旗号,披着善意的外衣,他怕剥开以后他和墨倾只能背道而驰,越走越远,直到形同陌路。姚文鼎低叹一声,墨倾,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朱云疏看上去完全好了,在冬日温暖的阳光照耀下,肌肤晶莹如玉,秀美的眉目衬的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越发的深黑幽幽。端木扬度看在眼里,十分郁闷,烦恼她倔强顶撞火花四射的任性,又不喜这般安静柔和死水一团的温吞,是他要求过高还是她过于吝啬? 端木扬度的视线一直跟着朱云疏的身影,可能目光过于热切,被她察觉到了。她突然低下头,站在一棵树下不动了,“公主?”苏沫不解她的反应,抬眸看向前方,然后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的端木扬度。 苏沫慌忙躬身行礼,再提起眼他已经不见了。朱云疏养伤期间,他没有探望过一次,从伤口的愈合速度上看那些药品都是顶级的。食物更是花样翻新,补养结合,所以朱云疏恢复的很快。若说端木扬度对公主没有情意,她是不信的,可这些伤又实实在在是他给的。 看似矛盾其实不然,以苏沫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来这是一个驯服过程。只是爱的那一方表面上再强势也无胜算,无心算有心,公主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苏沫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公主,看到她手上缠着的绢布就迅速打消念头。留待以后吧,现在皇上和太子接受治疗,公主也安静下来,这局面风平浪静貌似也不错。 “他走了。”苏沫低声提醒。 “我知道,只是突然间改变主意不想去看父皇了。”朱云疏抬头看看天,阳光明媚的就像春天一样,可是温暖不到她。 苏沫看着她意兴阑珊的侧脸,柔声问:“是怕见到德妃娘娘么?”她第一次陪着公主见皇上,在看到德妃的时候朱云疏的表情明显僵硬起来,她就像个孩子,丝毫不懂隐藏。 “是,我怕她,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让她起了觊觎之心,每次看到她饿狼一样的眼神都让我毛骨悚然。”朱云疏蹙眉,眼角眉梢满是难言的苦涩,“我已经把自己卖过一次,没把握卖出更好的条件。姑姑,她要的我给不起,就怕她居心不良去挑唆父皇,他身子才好一些,受不得刺激的。” “不会的,皇上最宠爱的除了太子,就是公主你,旁人说什么都没用。”苏沫沉默了一瞬,“既然不放心皇上,奴婢就陪你走一趟,若遇上德妃,我们略坐坐就回来,不搭她的话茬就好。” 朱云疏想想也是,怎么也没有躲避父皇的道理。两人走得快,一会功夫就来到破庙前,不巧的很,遇上那天和她大打出手的索晨。朱云疏不想生事,装作未曾看到,低头避让,想悄无声息从旁边过去。 不料,索晨却不肯罢休,那日之后他总觉得营里的人看他的眼神怪异,背过身总能听到窃窃私语,他窝火,憋屈,气得要发狂。开始时候他猜测朱云疏背后有人,是他招惹不起的,可打也打了,几日下来也没人找他算账。心里就盘算,或许是穆勒瞧不上他故意危言耸听,借个眉目恶整他。 上午时候他一拳打歪一个对他笑的贱兮兮士兵的脸,火气没发完,吃了饭就守在破庙口等着朱云疏。他想好了,打不死她也恶心死她,总要把憋在心口的恶气吐出去。 索晨冲过去,伸出手臂拦在朱云疏身前,趾高气昂道:“你这女子好大的胆子,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随意出入,趁大爷没发脾气,赶紧滚。” 朱云疏眉眼不抬,冷冷道:“让开。” 索晨恶狠狠地盯住她,“不让如何?再打一架么?” 苏沫在旁边看的分明,看来朱云疏之前受的伤拜此人所赐,心里琢磨着把事情闹得大些,争取把两次帐算到一处。她闪身上前把朱云疏挡到身后,对索晨笑的谄媚,“官爷,我家公主身上有伤,可不能和你动手,你大人大量饶过我们吧。” 索晨一肚子气,看这女子伏低做小求饶,更加觉得她们没有依靠,恶声恶气说:“想让大爷饶过你们也行,磕三个响头就可以滚了。” 苏沫故作委屈说:“我们公主金枝玉叶,身份高贵,让奴婢替她给你磕头可好?” 索晨气焰越发高涨,“狗屁的金枝玉叶,昨晚大爷还睡个贵妃,身娇体软,花枝乱颤,比她娇媚许多。”边说边一脸猥琐指着朱云疏。 朱云疏苍白的脸染上一层红晕,眼神清亮灼灼逼人。索晨只觉眼前一花,脸上已重重挨了一下,头晕目眩还未回神,胸口又是沉重一击,索晨佝偻着背,站都站不稳,接着后腰上又是一脚,他软软倒下,嘴里喊:“都是死人么?还不快来帮忙,把这小娘们往死里打,打死了我负责。” 索晨虽然脓包,但也没有那样不济事,只怪他没想到朱云疏敢动手。而她出手又太快太狠,他失了先机,才造成一边倒挨打局面。 事发仓猝,这些守卫看到索晨占尽上风,也没在意,不料想一眨眼功夫他可睡地上了。抽出刀一窝蜂冲过来,苏沫好似换个人,截然不同的气质,大气沉稳站在他们面前,道:“谁敢动手?我家公主奉了端木将军的命令来探伤员,这位官爷出言不逊,百般阻挠,我家公主隐忍不住才出手教训。” 苏沫说着,朱云疏脚下不停踢得索晨满地打滚,“别听这··娘们瞎··说,将军是·是什么身份,她见得着么?快,快来帮忙。” 那些兵士半信半疑,面面相觑,苏沫接着说:“众位将士不信,可派人打探,我若有一句虚言,当被你们乱刀砍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别听这女子鬼扯,再不动手索副将被打死,到时候看左将军饶的过谁?兄弟们,上。”一人一马当先提刀冲过来,一脚踹开苏沫,力贯双臂砍向朱云疏后背。朱云疏头也未回,仿佛后背长了眼睛,脚尖绷紧向后一个飞踢,正中那兵士手腕。他手一抖力道收不住,刀脱离掌握之后划出弧度向后抛去。 有出头鸟打开僵局,士兵们没有顾忌,纷纷冲上去把朱云疏围住开始混战。朱云疏体力未曾恢复,全凭身法轻灵周旋,被动挨打,毫无还手之力。苏沫通透,早在第一个士兵冲上来把她踢开的时候,就一路小跑回去搬救兵。 那些士兵对她的话半信半疑,看她溜走,不仅不阻拦,还对朱云疏手下留情。刀光雪亮,看似凌厉总在将要落到实处的时候划开半寸,不求伤人,只把朱云疏紧紧困住。他们在等,无论是谁说谎,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苏沫将将跑开打斗现场就开始喊救命,沿路驻扎的士兵被她喊声吸引,纷纷看过去。她目标明确造声势,喊得声嘶力竭无比凄惨,士兵疑惑的看向她身后,空无一人。 结果,没等苏沫跑回营帐,凤翅就被惊动了。她匆匆跑来,远远看到只苏沫一人,迎上去焦急的问:“姑姑怎么回事?公主呢?” 苏沫停住脚,手拍着胸口喘息着转身,向后一指,“破庙前,快去,几十号人在打公主一个。” 凤翅吓一跳,顾不得问起始因果,纵身向破庙飞奔。身边疾风拂过,凤翅眼尾一扫,看到一个柔韧身影从她身旁掠过,正是端木杨度。她呆了一呆,停下身形向后看,鹰洋居然没有贴身跟着,凤翅心里嘀咕,有将军出手哪还需要她多事?可谁来告诉她,她到底去还是不去? 思量之间,看到四周兵士投过来充满打量探视的目光,迅速做了决定。 端木扬度赶到的时候,混战进入高潮。恢复元气的索晨不满兵士进攻无力,亲自操一杆长枪左挑右戳枪枪见血,朱云疏犹如被蛛网黏住翅膀的蝴蝶,命在旦夕。 端木扬度一瞬间红了眼角,杀意弥漫,身如流光无声无息贴近索晨,五指张开真气外泄压制着他身体动也不能动。索晨眼眶酸胀眼珠外凸,模模糊糊辨认出眼前的人竟然是端木扬度,顿时魂飞魄散,垂颈待死。 “将军,不可。”凤翅情急之下惊叫一声。当着士兵的面,处死一个没有公布罪行的副将,这是一件多不妥当的事情。 端木扬度回神,看一眼丢掉武器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的士兵,收回掌力,索晨软软瘫倒在地上。端木扬度弯腰抱起朱云疏,快步离开。 凤翅轻咳一声,“大家都起来吧。”边说边走到索晨身旁,只见他眼角鼻翼缓缓渗出血迹,伤在脏腑,纵然还留着一条命,怕也再不能沙场纵横。可惜了,这样年轻,凤翅感叹一会,吩咐道:“找顶轿子把他抬回去。” 朱云疏缩在端木扬度怀里咬着唇,忍着疼痛,极力减少存在感。她知道他在生气,是在恼恨她打架生事么?会不会因此废了她的武功?她皱了皱眉,今天这事绝对不怪她,可是她又不想开口辩解,眼角余光扫一下端木扬度阴沉的脸,悄悄闭上眼睛。 端木扬度看她神色不对,眉头动了下,“为什么打架?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么?”他的声音冰冷,有压抑的怒气。 果然,开始兴师问罪了,朱云疏身子一僵,“这次不怪我,是他。” 端木扬度习惯了独角戏,突然听到她开口解释,虽然就只有一句,心情还是有所触动。只要坚持就一定会有结果,“你这意思上次怪你了?” 朱云疏被噎住,不吭声。然后,就看到路边等着的苏沫。 端木扬度目无表情看她一眼,冷冷道:“回去再说。” 回到营帐,好一番手忙脚乱,伤口处置妥帖,朱云疏疲累交际正要睡去的时候,听到凤翅进来叫走苏沫。 她急忙睁开眼,出声阻止,“姑姑别去。” 苏沫停住脚,给凤翅一个眼神,就转回来站到朱云疏床边,低声说:“今天这事终究要说清楚的,你拦着奴婢,岂不由着那个狗贼随意编排么?没事的,我们行的正,站得直,不怕与他对质。” 朱云疏耷拉着脸,叹气,“总是我惹祸,受罪的却是姑姑。” “胡说,躺在床上的可是你啊。”苏沫伸手把黏在她脸上的发丝挂到耳后,柔声说:“你放宽心等奴婢一会,奴婢向你保证一定毫发无损的回来。” 朱云疏神色凝重,“你小心些,若情形不对只管把过错推到我身上,可记住了,千万不要替我隐瞒。” 苏沫点头,“知道,你先休息,等奴婢回来给你炖汤去。” 苏沫安抚好朱云疏,一脸坦然向外走去,一直走到凤翅身旁,“姑娘,请带路。” 凤翅看她一眼,脸上浮现一个古怪的笑,然后安静的走路。 苏沫被那个笑惊了一下,暗自心虚,竟没注意被她带到端木扬度营帐。 凤翅站在帐口,做个请的手势,苏沫吸口气,慢慢走进去。看到桌后坐着的端木扬度,戾气压在冷峻的眉目间脸显得格外阴沉,比下午时候还要冰冷,苏沫低下头躬身行礼。 端木扬度坐着未动,只抬了抬手,示意她站直回话。“苏姑姑,看到遍体鳞伤的云疏,你心里可有一丝愧疚?” 苏沫脸色变了,想了好一会,跪到地上,沉默不语。 “你可知道我今天若是晚到半刻,就只能给她收尸了。” 苏沫白着脸,冷汗从额头缓缓滑落,眼里也带着水气。 “这就是你想要的?为了报复一次微不足道的伤害,再次把她置于险地,险些丢掉性命,值得么?” 苏沫痛苦的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敢动手,明明··” “明明抬出我的名号对么?”端木扬度冷着脸打断她的话,“你伏低做小引索晨入毂,刺激他言语失常引得朱云疏勃然大怒,出手教训。你又趁机拿出我的名号震慑兵士,笃定他们不敢下杀手,瞬息之间做出如此敏捷的判断实属不易,看得出你很聪明。”端木扬度起身走到她身旁,居高临下望着她,颇感遗憾地说:“只是你的聪明用错了地方,我不能把你再留在她身边了。” 苏沫打个冷颤,这是人感应到死亡本能的恐惧,她伏低身子额头触地,哀声道:“将军,奴婢死不足惜,只是公主她视我为亲人,彼此依赖相互扶持,就怕奴婢一死让将军和公主更见生分,倒是奴婢的罪过了。您宽容奴婢多活些日子,待她在万伊安居,奴婢自行请死,绝不苟活。” “就是因为她要跟我回万伊生活,我才拿定主意处死你的。”端木扬度一脸漠然望着她,“万伊民风彪悍,她初去必定无所适从,大的委屈没有,小麻烦肯定不断,你爱她护她耍小聪明算计别人,早晚一日我救助不及,害她性命。两害相权取其轻,纵然惹她伤心我也顾不得,只能舍弃你。” “奴婢再不敢了,求将军给奴婢一个改正的机会。”苏沫连连叩头,脸上汗泪交织,十分狼狈。 端木扬度不为所动淡漠的望着她,并不说话。 苏沫咬牙,做最后挣扎,“奴婢愿做将军耳目,为将军所用。” 端木扬度沉吟片刻,道:“好。” 苏沫松一口气,身子软下来。 “我是什么性子想必你还不清楚,没事多去请教凤翅,千万不要犯了忌讳,再有下次神仙都救不了你。”端木扬度蹙眉,抬了一下手,“回去知道怎么回话么?” 苏沫点头,端木扬度摆摆手,她弯腰退下。 营帐口迎面撞见匆匆赶来的鹰洋,鹰洋看她神情灰白,楞了一下。苏沫急忙低头,摸出手绢边擦边走。 “又出什么幺蛾子了?”鹰洋进来张口就问。 “没,都解决了。你那边查的怎样?” “朱颜锦果然有问题。”鹰洋说着,把一张写满密密麻麻字体的纸条摊开,放到端木扬度面前。 端木扬度看后,抬起眼,默默沉思。 鹰洋道:“朱颜锦准备出兵相助燕王,你猜领兵的是谁?” 端木扬度面露不悦望着他。 “姚文鼎。” “他竟没死?舜国的医术果然高明。” “救他的是朱颜岚的人,不过少主放心,他们也没存好心思,好像另外做了手脚。”鹰洋冷冷一笑,“这下可热闹了,我们干脆别回去了,杀个回马枪如何?” 端木扬度摇头,“时机未到,且再等等。燕王死脑筋,对我们恨之入骨,朱颜锦口蜜腹剑,想法设法拉拢关系,他们打不起来我们自然捞不到便宜。” “可朱颜锦明明和朱颜岚一个货色,不,比朱颜岚还阴险卑鄙,怎么会有人拥护他?” “这多正常。”端木扬度伸出手掌在鹰洋脸前虚虚一晃,“且让我这双神奇的手揭开他真小人的面纱,他无所遁形之时就是舜国百姓神圣信仰的坍塌,那就是我们取而代之的契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在朱颜锦的努力下,京都在缓慢的恢复元气,每天城门口都有不少外地人涌进来,有了人气自然就热闹些,街上人多了各种各样的需求也来了。衣食住行置办下来,京都原有的百姓手里就有了底子,慢慢酒楼茶肆陆续开张,虽然比不得昔日繁华,却比之前死气沉沉的空城好太多。 百姓自觉受了朱颜锦恩惠和好处,对他感恩戴德,就起了报恩的心思。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说法,赞朱颜锦英明神武,贤良敦厚,是天神派下来拯救舜国的帝星。这说法深得民心,人人唱诵,在街头巷尾迅速扩散,竟辐射到京都附近的州县,引来舜国旧臣争先拜会。 于是,朱颜锦每天都很忙。伪皇帝张瑜压力很大,暗中找姚文鼎表示要撂挑子,姚文鼎权衡利弊,费尽唇舌安抚,总算定了最后期限。 明日就是姚文鼎带兵驰援燕王的日子,他从宫里回来,刚到书房就听到叩门声。他放下整理的册子,扬声道:“请进。” 门被推开,小蝶手搭着门,探进去一个脑袋,翘起唇角笑的一脸天真道:“公子,奴婢带句话,就不进去了。” 姚文鼎‘哦’一声,回给她一个微笑。 “今晚小姐置办一桌酒席给公子践行。”看到姚文鼎蹙起眉,一脸推拒的表情,轻快的说:“不准不去,我们小姐说了您若不去,她就一路跟着您上战场。”说完还冲他眨眨眼睛。 姚文鼎沉吟片刻,“好。” 小蝶笑嘻嘻合上门,脚步轻快的回去复命。 姚文鼎坐下身子,神色恹恹揉着额角,他终日忙碌,无暇顾及到她,难得陶乐沙识大体并不纠缠,每天守着他的书房默默等候。她脉脉含情,意欲红袖添香,他浅情终似行云无定,日日相处终究让他生出怜惜。他叹口气,从燕王处回来,就娶了她吧,名分对一个女子来说很重要。 夜色来临,姚文鼎依约来到陶乐沙的院子,意外的灯火通明。望着披大氅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陶乐沙,有些发愣。 陶乐沙一双眼盯着他,笑了笑,“姚哥哥,你出自书香礼仪之家,遵循礼制,我们虽是未婚夫妻,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于理不合。所以,乐沙就把筵席设在外间,天为幕地为席,冷月残星相伴,取一个雅致。” 姚文鼎失笑,随口称赞一句,“看来最近在书房下功夫苦读了。” “没错,书房是个好地方。”陶乐沙柔柔一笑,唇角弯起,“这边请。” 两人隔着案几坐下,陶乐沙执壶将两人酒杯满上,端起酒盅说:“乐沙敬姚哥哥第一杯,谢你成全收留之恩。”说完扬起脖子自己先干了。 姚文鼎神色僵了僵,勉强笑着说:“你这一谢真让我无地自容,该我先敬你,谢你的救命之恩。”端起案上的酒饮下。 陶乐沙随即斟满,端起目光殷切的看着他,道:“第二杯,碧渊关山高路远,战场凶险,姚哥哥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乐沙终生有靠多多保重。” 姚文鼎胸口有些闷,端起酒盅,默默饮下。 乐沙又斟满,眼中柔情四溢,道:“第三杯,恭祝姚哥哥得成所愿,打退端木扬度,早日迎回亲人。” 姚文鼎拿起酒盅,对她微微一笑,饮下之后把酒盅握在手里把玩,“丫头是想灌醉我么?” 乐沙一脸的笑凝住,眼中隐有泪光闪动,“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醉了也没什么不好?”说完又饮下一杯。 姚文鼎抬手把酒壶拿到自己这边,神情温和的说:“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等这次回来,我们就成亲。” 乐沙起身走过去,在姚文鼎身旁蹲下,慢慢往他身上蹭。就像一只乖巧的猫,试探着求主人抚摸。 墨倾在暗处看的鼻子发酸,嘴巴微苦,正不知如何自处,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墨公子,湘吟有礼了。” 墨倾转过身,警惕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湘吟笑了两声,道:“那夜刺客来袭,墨公子出现的时机太好,我就猜测公子一直在暗中保护小姐。” “哦,原来是这样。”墨倾不置可否回了一句。 湘吟偏过头望着他,“小姐早早把小蝶小影安排到别处,此情此景,墨公子不觉得该把这院子留给他们二人,互诉衷肠更合适么?” 墨倾静立片刻,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转头看向园中,乐沙已经把头放到姚文鼎的腿上。他不由得胸口一闷,抬脚向外走去,湘吟不动声色向远处望了一眼,跟着走开。 姚文鼎沉默片刻,僵着手指抚摸乐沙的头发,“丫头,别再哭了,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才不要你照顾。”乐沙闭上眼,闷闷地反驳,“因为我要照顾你,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姚哥哥,这首诗是谁写的,寓意真好,我读一遍就记住了,就好像比着我的心思写的。” 姚文鼎低下头,看着她的脸,正待说话突然听到极其细微的声响。他心生警惕,抱起陶乐沙向旁边躲避,“就是你?出征前一夜还与女子花前月下寻欢作乐,你何德何能值得朱颜锦托付?”冷笑声中,一条人影鬼魅一般出现,流光闪动细长的剑身直直射向姚文鼎眉心。 姚文鼎向后避让,百忙中把陶乐沙往他身后藏,却不料那丫头十分倔强,抓紧他胸前衣服只是不肯。退到墙角,姚文鼎旋身一转把乐沙放下,一个倒仰截住鬼魅般追击过来的人厮杀到一处。 自从姚文鼎融合乐沙功力后,觉得颇有进境,身法轻灵,内力悠长,手无寸铁和这人战到一处,十招以后基本压制住他的攻势。衣袂掠过发出声响,身形一闪,园中出现另外一个黑影,十指张开尖锐的利器割破空气阻力,化作漫天飞雨射向姚文鼎全身大穴。 姚文鼎不避不让,伸手一招,呼啸而来的暗器悉数碎裂。陶乐沙在他身后看不分明,以为他躲避不及,尖叫一声扑过来,在她起身瞬间,那黑影正好甩出第二波暗器,纤巧的身体扑进猝不及防的姚文鼎怀里,“啊。”惨叫声中陶乐沙的血溅到姚文鼎脸上。 姚文鼎颤抖着手抱住她,看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无限依恋的望他一眼,然后闭上眼发出一声悲叹。他抱着乐沙,腾身跃起半空中袖子一甩把暗器丢还给偷袭者,闷哼声中他已落身园外,迎面撞上飞奔而来的墨倾。姚文鼎觑他一眼,转身向府外奔跑,“你,你带她去哪里?” “宫里,最好的大夫在宫里。” 朱颜锦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只看到脸色煞白,浑身是血的姚文鼎,他呆呆站在走廊上,表情茫然中带着无措。朱颜锦拉住他的手臂用力向隔壁房间拖,“你这浑身都是血,也找个大夫看看。” 姚文鼎站着不动,眼珠转了转,看向朱颜锦道:“我没事,都是她的血。” “怎么回事?府里进刺客了?就知道大开城门的结果,难免混进来牛鬼蛇神。”朱颜锦摇头。“以后城中的守备加强,你府里也多配置些人,此类事情今后怕是不能避免。” “是我大意,拿人练手不慎殃及无辜,早些解决就好了,没想到···” “受伤的是女子么?” 姚文鼎一怔,缓缓点头。 “是你喜欢的人?” “是我要娶的人。” “不喜欢干啥娶?可见心里还是喜欢的。” 姚文鼎倍感苦涩,他记忆缺失,对人处处设防,全无真心。陶乐沙即便为救他付出所有,也得不到他全心信赖,或许墨倾是对的,他就是疑心过重。“如果还有机会,我会尝试着喜欢她。” 朱颜锦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善念起,步步生莲,她会逢凶化吉的。” 两人说着话,身后的门打开,大夫走出来,看到朱颜锦急忙上前见礼。 朱颜锦抬手,温和的说:“谷大夫不必多礼,病人怎样了?” 谷大夫神情肃穆,“很严重,病人原本体虚,调理的甚是不妥,这次伤口深可见骨,出血又多,能不能活着就看她的命够不够硬。属下去开个方子,熬过这两日大概就没事了。” 姚文鼎忽然感觉头重脚轻,眼前空茫一片,心里说不清是悔是怨,径自走进房中。望着躺在床上,脸色青白闭目沉睡的陶乐沙,轻声说:“若不是你把功力给我,你不会这样惨,笨丫头,连命都没有了,还要爱做什么?”他伸手,轻抚过乐沙的脸颊,感受着掌下暖暖的触感,“好好活着,给我一个实现承诺的机会。” 朱颜锦跟着走进来,在他身后打量陶乐沙,白发红颜,秀美的五官稚气未脱又带着莫名的沧桑,“这是个有故事的女子吧?” 姚文鼎沉默了一会,缓缓道:“一个至情至性的傻子,就像追日的夸父,为了心中所想,不计生死,我总想不通世上竟有这样执拗的人。” 朱颜锦看他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满脸忧色地问:“明日的行程是否要取消?你总要等她醒过来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陶乐沙昏迷这两日姚文鼎想了很多,从刺客动机到造成的结果,总觉得有股阴谋的味道。那夜,墨倾的离场时间和刺客出现的时机让他本能的联系起来,然后就看清楚乐沙那一扑的漏洞,非是他冷情冷性疑虑太过,若要他相信不是人为纯是巧合除非他是瞎子。 乐沙有惊无险,他因此改变行程,莫非刺客出手只为阻止他和燕王碰面?在他记忆里,好似和这燕王并无交集,但潜意识里他并不排斥燕王,尤其是看到调查燕王反馈回来的消息,勾起他莫名的熟悉感,甚至对他比对朱颜锦还要信任。 此刻,他神情复杂坐在床边凝视着乐沙昏睡的容颜,轻蹙的眉笼着淡淡哀愁,扇子一样密集的长睫遮掩不住眼下青影,脸色苍白中带着不正常的粉红,这是一张即使沉睡着都不平静的脸。 紧抿的唇无声诉说着她的委屈c哀愁还有隐忍到极致的凄苦,他还记得第一眼看到她的样子,生动张扬甚至是彪悍的笑,还记得她对他志在必得带着侵略的眼神,才过了多久,她就变成这样。他把她小巧的手指握在掌心,一遍遍告诉自己,即便她真的别有所图,他也会在算账之前记得先把命还给她。 门被推开,湘吟端着一碗汤药缓缓走进来,她看到房中情景似乎很是满意,把冒着腾腾热气的药碗放到桌上,自己找个凳子坐下。她不开口,姚文鼎更是连个眼神都没给她,房间里安静的有些闷。 湘吟随口问:“这两日怎么没见到墨公子?” 姚文鼎侧头看她一眼,淡淡地说:“他做错了事情自然要受罚。” 湘吟讶然,“不在府里么?” 姚文鼎放开乐沙的手,转过身子看她,“你似乎对墨倾很关注?” “是啊。”湘吟扯唇笑了笑,神情坦然道:“墨公子武功高强,他在府里会让人安心,尤其最近不停有刺客闯进来,若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没脸见教主了。” “我倒觉得墨倾的武功不足以媲美你们教中的雪绒果,太医束手无策的病症,你一到就轻松解决。”姚文鼎沉静的眉眼带着莫测高深的幽暗,问:“乐沙受伤的消息可知会陶教主了?” “消息已经传递出去,相信教主收到消息就会立刻赶回来,毕竟小姐长这么大,第一次受伤。”湘吟神色变得凝重,“有句不知轻重的话湘吟不知道该不该说?” 姚文鼎点头,“想说就说,我不会计较。” “我听公子这话有些别扭,乐沙再任性不知轻重,也不会拿命冒险,要知道雪绒果虽妙,并不能起死回生。”湘吟叹口气,“公子是怎样的人我在朱颜岚身边的时候就了解过,你看着清澈温润水一样柔和,其实深不可测不易接近。小姐表里如一单纯直白像火焰一样热烈,不动情则已,动了就算烧光自己也要对方一个明明白白。她对你如何,还需要我这旁观者一一说来么?” 姚文鼎自嘲的笑起来,好一会,挑起眉盯着湘吟,道:“就因为知道才留在她身边的,不是么?”说完转过头看向乐沙,看到她眼泪沾湿睫毛缓缓向下流,他俯下身子轻轻给她擦拭,然后起身让开床边位置,看一眼碗中乌黑的药,轻声说:“她可以吃药了。”说完头也不回走出房间。 乐沙的泪越流越急,声音低哑又绝望,“到底也没瞒过他。” 湘吟默默走到床边,拿起帕子给她擦脸,“可你把他留下了。” 乐沙抓住她的手,睁开眼满怀希翼的问:“他心里不会怪我对不对?” “不会。”湘吟沉默了一瞬,慢慢说:“你要赶快好起来,他会对你很好的。”心里悲哀的补充,要在他想起朱云疏之前嫁给他,不然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朱云疏养伤期间心情很是忐忑,总觉得端木扬度怒火没有发到她身上,一定会找些麻烦给父皇和颜晖,所以日日派苏沫前去探望。这一日苏沫回来的很快,脸色有些沉重,朱云疏看在眼里心一沉,问:“姑姑,可是父皇有不妥?” 苏沫摇头,欲言又止的模样。 朱云疏急起来,从床上坐起身,“你快说,我保证不惹事。” “皇上作为第二批回万伊的人,已经动身了。”苏沫咬唇,说的十分艰难。 朱云疏如遭雷击,下意识追问一句,“走了么?”大睁着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沫。 “是,奴婢去的时候破庙已经没有人,就找个士兵打听,才知道他们早上就上路了。” 朱云疏翻身下床,光着脚就往外面跑,苏沫速度比不上她,待追出去就看到她已到端木扬度帐篷前。她暗暗叫苦,小跑着赶过去。 守帐篷的小兵看到一名女子衣衫不整往这边冲,拔出刀迎上前去,嘴里喝止:“站住。”那女子听而不闻冲势未停,小兵咬牙呐喊中刀光如雪舞出巨大漩涡,想一招把女子绞杀,朱云疏脚尖一滑,向后退开。 营帐里的人已经冲出来,鹰洋大叫:“住手。” 端木扬度尾随其后,一眼看到狼狈不堪的朱云疏,蹙眉沉声喝问:“你又发什么疯?” 朱云疏仰起脸,“我要和父皇在一起。”她话未说完,苏沫气喘吁吁跑到她身边,脱下外衣给她披上,低声下气恳求道:“公主,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跟奴婢回去。” 朱云疏站着不动,目光紧紧盯着端木扬度,凄然道:“你把我也送走好不好?” 端木扬度扫一眼她光着的嫩白纤巧的脚,眼里就像要喷出火来,恶狠狠几步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抱起走向他的营帐。朱云疏一身僵硬不敢挣扎,悄悄闭上眼睛。 鹰洋冷眼向四周看了一圈,打量的目光纷纷收敛,兵士垂着头巡视的巡视,路过的继续路过。苏沫躬身行礼,说:“奴婢这就回去把公主的衣服鞋子带过来。” 鹰洋想了想,“不急,你且回去准备,等会我让凤翅去拿。” 端木扬度把朱云疏丢到床上,拿被子随便一裹,然后坐到她身旁,冷声威胁,“这是我容忍的极限,若再有下次还是不分场合如此胡闹,定不轻饶。” 朱云疏瞪着他,眼圈微红,“是我做错事情,出手伤人,你有脾气对我发,为何要处置我父皇?” “谁说我对你有气要处置你父皇?”端木扬度反问。 朱云疏觉得他居高临下,气势压人,她躺着气势太弱,挣扎着坐起,怒道:“你还要骗我,破庙已经空了,你的士兵说你亲自安排送他们上路。” “没错,这里马上要打仗,兵荒马乱的,到时候首当其冲受伤的就是他们。我用心良苦,你还要来怪我?” 朱云疏冷哼,“你有这样好心?” “自然没有。”端木扬度瞅着她,阴恻恻说:“他们死活与我无关,我只是懒得节外生枝,这些事情你以后自会知道,我懒得解释。” “你要和燕王叔开战?你不是说过父皇在可以令皇叔投鼠忌器,你主动送走父皇,莫非···”说到这里心里一寒,警惕的盯着端木扬度。 端木扬度似笑非笑望着她,“你一向聪明,继续猜下去,答案呼之欲出。” “皇叔帐下有叛徒对不对?你最会耍这种见不得人的阴毒手段,你有本事堂堂正正打一仗,好叫人输的心服口服。”朱云疏又惊又惧,脸都有些扭曲。皇叔是舜国唯一的希望,如果出了意外,他们也就万劫不复,毫无生机了。 端木扬度叹气,“这次却不是我的手段,你该知道我虽然行为极端,为达目的一向无所不用其极,但是只要是我做的没有不敢认。” 朱云疏冷冷看着他,一脸嘲讽。 端木扬度无所谓的样子,“我有骗你的必要?” 朱云疏想了想,心里难受起来,幽幽道:“皇叔待我亲如子女,他若被你所伤,我大抵也是不能活了。” “你是巴不得他杀了我。” “本就是你不好,无端挑起杀戮,就算皇叔杀不了你,将来也会有别的报应到你身上。”朱云疏毫不掩饰对他的怨恨。 端木扬度把她脸上的碎发向后拢,顺势揽住她的肩膀,她的头垂在他颈间,他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字一句分外清晰,“即便有报应,我也要拉着你一起。” 朱云疏身子发冷,颤抖着向下滑落停在他胸口处,“我答应你,哪怕神魂俱灭永世不能超生我也陪着你,只求你在战场上留些余地,不要对皇叔赶尽杀绝。” 端木扬度低下头看着她,眼神亮了亮,“你活的累不累?顾忌的人那么多,认真算起来,你又真正保得住谁?像我这样无心无情活着多自在。”一只手抱紧她的腰,说:“你皇叔身边奇人异士多不胜数,旁人想谋害他也是不易。” 朱云疏闷声道:“我父皇坐拥舜国百万兵力,若非颜岚谋逆,你哪有一丝机会?明箭易躲,暗箭难防,总之你们若狭路相逢,记得留他一线生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